千唤不一回

    孟劫安纤长的一双玉手合十,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缄默中紧闭着眼睛,乌黑的睫静谧地搭在她的眸上。

    这太子庙香火旺盛,总是人来人往,排队等候祈福的人们犹如长龙,从偌大的庙殿内至排到寺庙的大门外。

    她静静地在心中默念着:“敬圣龙洪太子,素女孟劫安平生无所他愿,只希望能离开这个世界,实在不行,您带我走吧......”

    孟劫安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如此荒谬的心愿,想必这龙太子神根本不会听到自己的心声,只是她一觉睁开眼,便是任人欺负的日子,便心中不免阴郁愤懑了开来。

    从小,孟劫安就被教导要谦逊忍让,她的保送名额,研究成果,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所谓校长口中的领导儿子,抑或是赞助方的关系户抢走。甚至因为她的长相和成绩出众,竟然被许多男生滥造谣言散播开来,让她也无辜收到处分。

    家庭一般,便只能隐忍,只能忍气吞声。

    她每天的日子都是睁着眼睛细数日出日落捱过来的,空荡的房间她有时找不到谈心的出口,便只是盯着冰凉的天花板空洞地看着。她每日每夜都希望,自己没有活在这个世界。

    她想到这里,阖上的眼角一滴泪轻轻滑落而下。她口中的祈使倒是更加念念有词了,虽然她的嘴巴并未嚅动,但在心中默念着片刻不歇。

    虽然其实她根本不信这些,只是她家从来是都是信奉这位神灵的,她便也习惯性去拜一拜了。

    倘若真的显灵,那么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甚至连祖辈的祈祷,早应该为自家造些福分了,又何必受人欺负,但这神灵不也什么没听到吗。

    她心中有些积郁,只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便不准备继续责备神灵了。

    她身边一方丈经过,躬身在她耳边悄言几语。

    孟劫安诧异地睁开双眼来,还没来得及听清那方丈究竟对她所说的是什么,却看那身披黄色袈裟的方丈已经只身前去了。她只怔怔地还跪在那蒲团上未起身。

    她依循敬神的步骤,规矩地燃上了香。她那只香看起来恹恹欲灭,毫无燃火之意。于是孟劫安便也垂了垂眸,不忍叹息,休得连这仅存的一点燃火也吹灭去。

    她站在那寺坛前,双手合拢,举起那捧香火,高高得直到举过头顶,缓缓合拢上了双眼,心中倒是再无念词了。

    圣龙洪太子的神像居高临下地矗立在她的面前,那飒爽英姿般的少年神像有游龙缠绕,日光洒进,宛如祥云拂掠一层薄薄的金光,粼粼地在香火烟雾缭绕之地,恣意地眈视着上香的人群。

    那如火炬般的眼珠,却在此时仿佛被日光刺眼了一样,抖动了一下,世人并未发觉。

    孟劫安徐徐睁开眼来,顿感这寺庙阴沉了不少,以为只是有侍者将神帘卸下,便安静地将香火插在了神坛上。

    她转身准备离去,却恍然发觉,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竟人去庙空,一个外人也不剩,零落她只身一人在此。

    她不免惊诧,心中惶恐得直发跳,彼时喧闹的寺庙,在此刻寂静无声,静得只能听得见她自己颤栗的心跳声。

    那将灭欲灭的香火倒是莫名地肆意燃盛起来,借着点香火的光,她向四周看了看,简直破败不堪,与方才她敬拜的神庙的富丽堂皇形成天差地别一般。

    她身旁那烛台看起来黝锈得斑斑点点,更是摇摇欲坠得几欲跌倒。她于是撤后躲了躲,没想到却撞到了身后得一堵将要坍圮的灰黑的墙,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下来。

    这墙本是朱红色的,怎么却斑驳成这般模样?孟劫安还在不解地想,这究竟来到了哪里?

    正当头顶那一块庞大的砖瓦要砸下到孟劫安的头上,她却被一顿拉扯,欠身飞走躲避开来。

    她睁大双眼凝望,竟是一个清灵飘逸的少年将她怀抱于中。

    那少年虽有些许瘦削却仍是高大,阔落的肩膀将孟劫安完毕地遮掩住,即便是不飞去,任墙倒瘫下来便也是砸不住她的。

    他轻轻将孟劫安放下,站在她的面前。

    还未等孟劫安清楚地缓过神来,便见眼前这个脱落挺拔的少年,双目含玉般在她的眉目中流连,缓缓启唇道:“你...是本太子的诫命使者吗?”

    孟劫安顿时感到懵然,慌乱无措地发不出一言来,只觉眼前人怪异。

    诫命使者?本太子?这是在整蛊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她沉着了片刻,静静思考该如何应对这般诡异的场面。

    她仔细端详着这少年,这破庙虽褴褛破败,但他却穿得一身玄色绛纱长袍,眦目的龙被刺绣于上,却倒是像呼之欲出一般。

    那少年的眉目灵动,犹如被雪山顶上的最为清澈的冰川水浸洗过,但他的面容却神色委屈着,令人心生怜悯。

    孟劫安镇静下来,猜想他所说的“本太子”,不会真的是“圣龙洪太子”吧?

    她想疯狂地摇头好使自己清醒过来,但却发觉不奏效。

    别无他法,她眉头微蹙,眼神中充满沉着狐疑和沉着,反问道:“我尚且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怎么会是你的诫命使者?”

    “不是你要我带你来的吗?”那少年尽是一脸委屈像,脉脉地望着孟劫安。

    她被那少年看得有些不自如了,有些无措地清了清嗓子,“我没想到真的有神仙,还真的带我走了......”孟劫安别过头去,嗫嚅地说。

    那少年倒是不吝生分,小迈一步转到她的面前,弯下身将要贴近她的脸启唇道:“你为孤烧香上供十几载,孤也须得看你的情分。”

    他冲她笑了笑,眼一弯如月牙。

    孟劫安听得此话倒是惊诧得抬头将要碰到他的脸,于是她踉跄地向后连撤了两步,嫩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

    “孤名钟燮,”他伸出手,摊开宽大的手掌,“劫安姐姐,孤等你很久了,”他勾唇一笑。

    ——

    钟燮站在汉白玉阑干前,满目猩红地看着天庭众神,大雪乘风簌簌飘进他的双眼,愈发阴寒凛冽了。

    他被无形的神链囚着,浑身落满了十世飞雪,在满目苍白的反照下,他残败不堪的模样更加令人发瘆得慌了。

    “钟燮,你身为龙之太子却莽然违犯神规,蔑视天庭,其罪不可赦,罪过累累,当何罚?!”

    他只不卑不亢,像是这声声并未入他耳般,轻轻嗤笑了一下,紧接着便咳出一滩血,缓缓淌下,在冷冽皎白的雪原上蔓延开来,仿佛向西一路流淌而去。

    霎时,神链解禁,钟燮无须挣脱,只淡淡冲着众神摇头失笑道:“顾我常年头似雪,今却欲乘风归去,宁抱魄余生......”

    他轻身向后一倾,纵身跃下,回头向万重云层看去,望眼欲穿,他终于抿起唇,薄薄地笑了一下,却满是含情,“这次换我等你。”

    身后众神皆惊诧万分,不由得欲要前追过去,却都面面相觑地止步了。

    钟燮惊醒,浑身满是汗淋漓,自从他感知一女子给他上香敬福,他便夜夜都做此梦。

    他自幼从还未记事起便软禁在这天界破庙里,谁都从未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只是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违反天庭的事情,被众神批判处罚下界,直到诫命使者的出现才能逃离这软禁之地。

    这梦离奇得出常,却似乎是他前身的记忆,也许是诫命使者的到来,使他能够隐约地回忆起来了。

    莫名地,他居然能感知到那女子的存在和意识。他只知自己是众人敬仰的神,但是他看向破庙,却不知自己的香火究竟有何旺盛,似乎那女子是自己唯一为自己延续香火的凡人。

    他心中情愫浮动开来,有些难以言状地微泛涟漪。

    千等万等,他耳边竟涣散飘来一句,“请带我走吧......”,像是牵引亡魂的圣颂一样,他的心思全然游荡,灵魄此刻沉沉感知到,此时便能带这女子离开。

    他勾唇一笑,心中暗暗思忖,终于等到今日。

    ——

    孟劫安仍只是有些茫然,没承想自己随着家人偶尔的祈祷竟真的能够被神灵听到,还只能听到自己的。

    况且面对青稚的钟燮轻唤自己姐姐,她略感羞赧,垂了垂微微扬起的细长的眼眸,躲避过去钟燮过于炽烈的目光。

    “不过...我只是随口许了愿望,并未曾真的想过能来这里,况且......”她扫视了四周,不是蛛丝破网,便是漫天扬尘。她咽了咽口水,实在不忍形容,一个香火旺盛的神庙竟其实如此萧条。

    钟燮眨了眨眼,略显窘态。

    他朝身后的香火看去,灵隐的光浮现,随火燃落下灰白,片片撒落。

    回头一笑道,“劫安姐姐,莫要嫌弃,时辰就要到了。”

    孟劫安不解地看着钟燮扬起的眉梢,稍稍斜过头去看他。

    还没等她偏过头去。钟燮便前来一步,以宽厚温存的手掌覆上她的双眼。

    孟劫安只觉耳后笑意盈盈地呢喃了句,“劫安姐姐,等下睁眼你便知晓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