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完了,徐鸿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顿饭吃得可太难受了。
眼看着他们各自回房了,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干脆起身出去转转。
看到师父站在观星台上出神的时候,徐鸿真是恨不得自己立马就回房间去。
他悄悄挪动身体,尽量让师父不注意自己,谁知道师父偏偏就看了过来。
他头脑一热,在师父看到他之前,藏了起来,以他现在站着的位置师父是看不到的,他内心挣扎,觉得师父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里,他要是不出去,师父肯定会责罚的。
犹豫再三,正准备出去的时候的,一道身影从面前走了过去。
是闻溯!
好巧不巧,闻溯正停在他不远处,徐鸿心道自己倒霉,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出来不可,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呗,总比现在这样尴尬的好。
“这么晚了,国师还不睡吗?”
“闻公子不是也没有睡?”
“我是认床睡不着,国师总不会是跟我一样吧?”
国师垂眸看着他,却没有再说起自己为什么没睡,而是换了个话题,“今日我与卫姑娘对弈之时,看闻公子颇有兴趣,不如上来,手谈一局如何?”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见闻溯去了观星台,徐鸿顿时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开溜的时候,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鸿儿,上来烹茶。”
徐鸿收回迈出去的脚,叹了一声,认命的转身上了观星台,果然没有瞒过师父。
观星台上也有棋枰,大多时候都是师父坐在观星台上自己同自己下棋,他上去的时候,棋枰上还有残局,显然师父已经自己同自己下过一局了。
看那棋局走向,徐鸿认出来了,不正是先前师父同卫姑娘下的那棋局吗?
难道说师父不睡是因为在破卫姑娘的局?
徐鸿觉得肯定是被自己猜中了,看师父愁眉苦脸的模样,这局约摸没有破。
正想着,国师手一挥,黑白子瞬间便落入了棋奁里。
徐鸿熟练的拿出了小泥炉,挑水煮茶,动作再熟练不过了。
“闻公子善白子还是黑子?”
“白子。”
国师点了点头,将装着白子的棋奁递给了闻溯。
相较于卫姑娘的棋风多变,这位闻公子的棋风却是非常的稳健,多数都是在防守,甚少进攻,十分之君子。
徐鸿将烹煮好的茶倒入杯子里递给师父,以他的水平观棋,猜想闻公子这样下下去,最后多半会同师父打个平手。
他从来没赢过师父,虽然师父会让着他,他也不喜欢跟师父下棋。
想不到自己竟然认识了这么两个棋艺了不得的朋友。
将茶递给闻公子后,徐鸿偏头去看师父,却见师父面色苍白,夹着黑子的手指都在抖动。
他猛地抬头看向闻公子,另一只手压在桌子上,指尖用力到发白。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完,最终是忍住了,徐鸿觉得师父肯定忍得很辛苦,若不然不会连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师父这是怎么了?
可是他看着棋局,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看不懂的,正因为他看懂了,所以知道这真的只是普通的一局棋。
他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师父如此奇怪的模样呢。
又没输,干嘛这么激动?
“师父?”徐鸿小声的喊了一声,想提醒国师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国师听到了,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徐鸿这才松了一口气。
反观闻公子,端着茶杯喝茶,姿态甚是悠闲,他在等着师父落子。
国师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将手里的白子落了下去,他知道该走哪一步,可是落子的时候,却偏了一步,若是不按照原本的路来走呢,他想看看,对面的人如何应对。
闻溯放下茶杯,没有管他偏离的那颗棋子,继续按照自己的步骤来。
国师按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抖了起来,他将手拿了下去,藏在了桌子底下。
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执子的那只手,却是固执的将黑子继续落在别的位置上。
徐鸿看着自己的师父,不明白师父干嘛乱走,这样下去,原本师父必定会输的。
今晚的师父,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真的是输给卫姑娘,给师父的打击太大了吗?
不至于吧,平日里师父还经常假装输给圣上呢,不管真输假输,都是输,没必要那么激动吧。
徐鸿想劝师父,不想下便不要下了,可是局面差不多定下了,他若现在开口,岂不是置师父的脸面于不顾,让人知道了,会说师父输不起。
国师也知道自己输了,可是手里的棋子怎么也放不下去,嘴里的话在舌尖上滚了几个来回,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不该输,或者说不该输在这盘棋上。
他猛地站起身来,身子往前倾,目光死死地盯着闻溯,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谁?”
“吾名闻溯。”
闻溯?
国师摇了摇头,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是觉得闻溯有些熟悉,可是仔细打量过后,又是全然的陌生,他是觉得闻溯有些眼熟,可是他仔细想了一下,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
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与师父对弈过的棋局。
他下棋的风格更是与师父一般无二,他从未见过此人,更没有听师父提起过。
“看来此局是没办法再下下去了。”闻溯挥手之间,黑白子归位。
国师坐了下去,他想问闻溯是不是认识他的师父,却听闻溯道,“你的棋风与我几乎一样,不知道你师承何人?”
国师盯着闻溯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我的师父并没有名讳,不过,我师父身份尊贵,莫说这人间,便是六界都无人能及。”
闻溯嗤笑一声,“难怪。”
“难怪什么?”
闻溯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执了一子,敲了敲棋枰,“我想找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他的话题转变太快,国师都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那东西就在你身上,一局定胜负,输了,将那东西给我。”
国师立刻就明白了闻溯想要什么,他伸手隔着衣物就抓起了那个东西,“你休想。”
闻溯直接落下了白子,“你没得选择,毕竟,我可以直接动手的。”
他抬眼看向国师,对上他的眼睛,国师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冻住了,他动弹不得,更别说还手了。
偏偏身旁的弟子毫无所觉。
此人究竟是谁?
“这个东西是有主人的,即便你强行拿去,也没有用的。”国师尽量忽视心头的颤栗,盯着棋枰说道。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国师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人要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的,但他知道一点,即便这东西落入他人之手,东西的主人也是可以直接召唤回来的。
他将那东西取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若是我输了,你便拿去。”
说罢,将黑子落下。
可闻溯的棋风还是那么稳,仿佛刚才强行要以棋局定胜负的人不是他。
即使是这样,国师也不敢掉以轻心。
徐鸿看得哈欠连天,给自己灌了口茶,还是困得要命,坐在那里直接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微微亮了,师父同闻公子还在下,只是师父面色愈发的白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伸着脖子看了一下,觉得这局跟方才好似没什么不同,再一看却觉得不得了,师父居然处于下风。
与之对峙的国师最有感触,闻溯的棋风温和,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杀伤力,可就是这样才要命,一不小心就中了计。
国师把黑子放回棋奁里,垂眸道,“我输了。”
徐鸿睁大了眼睛,仅存的困意都消失了,师父居然连输了三局,这可不是故意输的,是技不如人输的。
没想到卫姑娘和闻公子这么深藏不露。
闻溯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一口喝掉了,将杯子放回去的时候,伸手去拿那个东西。
一只手挡在了上面,他抬眼看过去,国师只觉得这次不再是冰天雪地,而是置身火海了,周身发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怎么,你要反悔?”
“不是。”
他能感觉到,说完这话的时候,那灼热感,顿时散了去。
“我能否问一句,你要这东西有何用?”
“自然是我的用处。”说罢,闻溯将那东西拽了出来,起身便离开了。
徐鸿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却发现坐了一晚上,腿都麻了。
转头见师父盯着棋局发愣,一连输了三场,而且他都在现场,看到师父失态的一面,徐鸿心里也有些紧张。
“师,师父,您没事吧?”
国师坐直了身子,目光却还停留在棋局上,他道,“鸿儿,你把遇到闻公子前后的事情,都仔细的与为师说清楚,任何地方都不要遗漏。”
徐鸿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何想要再听一遍,不过还是老实的说了。
“你确定,那卫姑娘和闻公子都没有下过水吗?”
徐鸿点了点头,“他们肯定没有下过水。”
见师父一副沉思的模样,徐鸿往他那边挪了挪,他同师父说了一路来的见闻,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谢庄的存在。
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同师父说一声的,他想问一问师父,究竟有没有做过。
国师平静的听徐鸿说完,眉头蹙了一瞬,“谢家?确实有件事。”
徐鸿的脸都白了,同他师父的面色一样苍白,师父居然真的做过。
“是他祖父犯了事吗?”
国师捏了捏眉心道,“不会说话的人,留在朝堂上做什么?”
如他方才所言,她的身份尊贵,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她。
“可,可是……”徐鸿可是了半天,都没有可是出什么来。
这样的师父让他觉得陌生,也有些可怕。
师父不该是这样的。
他没有告诉师父谢庄要参加科举的事情,他甚至害怕师父会在其中动手脚。
并不需要师父亲自去做,可只要师父表现出一点儿对谢庄的不满,自然就会有人针对他,给他使绊子。
徐鸿突然就后悔同师父说起谢庄了,他觉得自己要失去谢庄这个朋友了。
看着师父起身离开,徐鸿有种无力感,他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