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断崖上传来的琴声,弥月皱了皱眉,却没有打算再上去一趟。
闻溯睁开眼睛,也看了断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对着弥月说道,“师姐,我们回去吧。”
弥月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要好走多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马车。
徐鸿对驾车的事情有些抵触,闻溯便接了过来,弥月也不坐车里了,和闻溯一起坐在外面。
这一路倒是太平了许多,知晓谢庄不愿意去国师府,他们还是先将他送回他的住处。
等他们到国师府的时候,还遇上了从宫里回来的国师,他穿着一身白衣,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衬得整个人有些出尘,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感觉。
弥月多看了他几眼,闻溯面色不善的看了过去,将国师上下打量了一番。
“卫姑娘。”国师察觉到弥月的目光,客气的拱了拱手,弥月也回了一礼。
“师父。”在旁人面前,徐鸿还是知道礼节的,对着国师恭敬的行了一礼。
然后才皱眉问道,“师父,圣上召您进宫了吗?”
这件衣服并非凡物,看得出来,师父也很珍视这件衣服,等闲不会拿出来穿的,他都没见师父穿过几回。
即便是被召进宫,师父也不会特意的换一身衣服的,除非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安乐侯夫人回府了。”
“啊?”安乐侯夫人当年执意要去为女儿祈福之时,便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虽然最后还是没拦住她。可她离开侯府十多年,这突然回府,怕是会打破侯府的一些平静。
想到自己不久前还见过她,徐鸿知道肯定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想到安乐侯夫人说得那些奇怪的话,余光就忍不住偷偷瞅向弥月。
见她面上一派淡然,似乎不认为这事同自己有关。
也是,也不可能那安乐侯夫人就见了卫姑娘一面,就改变了自己祈福的心意。
倒是徐鸿的小动作没有瞒过徐无忧,他看过去,这次却是先注意到跟在弥月身边的闻溯。
他的心都忍不住提了起来,他直觉这个人很危险。
先前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闻溯察觉到徐无忧在打量他,与他目光对视,微微点头,便不再看他。
即便如此,徐无忧也没有放松警惕,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够给他如此危险的感觉。
更怪异的是,觉得他危险的同时,又觉得他有些眼熟。
可闻溯容貌出众,若他当真见过,绝对不可能会忘记的。
“二位,请。”徐无忧没再提进宫的事。
徐鸿也知道,仅仅是因为那位夫人回府,师父断然不会穿这身衣服进宫,那就是还有别的事情。
他心下也有些不安,师父甚少有事瞒着他,那就是说,这事不方便卫姑娘他们听。
原以为师父会让他们回去,没想到师父却是请了卫姑娘他们过去喝茶。
徐鸿弄不明白师父这是想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帮着煮了茶。
“不知卫姑娘可会下棋?”国师看着弥月问道。
“略懂一二。”
“卫姑娘,请。”徐无忧对着弥月伸出了手掌。
徐鸿张嘴想要说话,可对上师父的目光又不得不把话给咽回去。
今日的师父有些不太对劲,明明是询问,态度却有些强硬。
弥月倒也没拒绝,在棋枰前坐定。
国师执黑,弥月执白,白子先行。
徐鸿对于这些说不上精通,毕竟比起师父的水平,他那棋艺实在拿不出手,可是看却是能看明白了。
余光还瞥了闻溯一眼,他们就跟分了阵营似的,两两相对。
他坐在师父身后煮茶,闻公子坐在卫姑娘身后。可瞧着,闻公子可比他淡定多了。
见茶水煮好了,徐鸿也顾不得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了几杯茶一一递给他们,然后安静的坐在国师身后。
国师的棋风很稳,弥月却与他完全相反,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国师的意料之外,看似胡乱下的,可随着白子将黑子围住,原本还在一心二用的国师都不得不暂时把那些事情抛开,全力应对。
原本还从容的国师,面色慢慢凝重起来,落子也不像是刚开始那般随意了,速度也缓了下来,每落一子都要仔细的思索一番。
他大意了,以为这卫姑娘是不懂下棋,想怎么摆就怎么摆。现在才明白,根本就不是这样,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路要怎么走,他入了套。
“我输了。”国师放下手中的黑子,坦然认了输。
徐鸿回来的时候,就同他说过这一路遇上的事情。
之前苏轻玉在他面前提过卫弥月,先入为主,他觉得卫弥月定然是个很有心计的姑娘,可是在鸿儿口中,那个叫卫弥月的姑娘,又是不一样的。
包括他自己接触过的卫弥月,给他的感觉也是不一样。
对上卫弥月,他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竟是很想亲近她。
可不管是哪一样,都没有他自己切身感觉来得准。
那种亲近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位卫姑娘,怕是真的有些手段。
观棋如观人,他不认同从棋艺上看全部的人品,但是也可以从棋上窥探一二。
这个姑娘胆子很大,棋局里还包含着杀招,徐无忧掩在棋枰下的手忍不住握紧,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若是他行差踏错一步,便会死。
在察觉到这股杀机之后,他本该是愤怒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女子在警告他。本该愤怒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怒,反而小心翼翼的思索起来,自己到底该怎么才能避开杀意。
坐在弥月身后的闻溯见到那棋局,手指慢慢的摩挲着衣摆,细看之下,那只手还有些抖。
他看不清弥月的神情,可是这棋局他见过,曾经有个人,便用这棋局警示过他。
按捺住那颗激动的心,闻溯本要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徐鸿也惊讶师父居然会输,不过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师父自己曾与他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卫姑娘比师父厉害,也是说得过去的。
“师父,可要吃些东西?”
他们折腾了一上午,说出去游玩,啥也没看就回来了。
如今连饭都没吃,师父就拉着卫姑娘下棋,一局下完,天都黑了,他都两顿饭没吃了,怕肚子饿了发出声响,一直喝茶,现在装了一肚子的水,稍微动一动,都能听到肚子里水晃动的声音。
国师看向外面,天确实黑了,这一局棋下得他心力交瘁,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对着弥月拱了拱手,又唤人摆饭。
一桌子的饭菜,国师都没有尝出什么味道来。
他还在想着那局棋,他从未被人逼到如此退无可退的地步,即便是以前同师父下棋,也不会被赶尽杀绝,这个卫弥月的棋风却是如此狠辣。
可她的灵力很是一般,自己不会看错的,她甚至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莫名的,他觉得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这么想着,国师再没了胃口,放下了碗筷。
“师父?”徐鸿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父。
“我还有些事情,你们慢慢吃。”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师父离开的背影,徐鸿莫名看出了一丝狼狈,是他眼花了吗?
不过师父不在这里,他也自在了一些,他可以在师父面前赖皮,却是不好意思当着师父的面和朋友说笑。
他把弥月和闻溯当成同辈,自然是觉得他们在他师父面前说话会不自在。
“吃啊,这个糖醋鱼可好吃了,厨子都是皇宫里出来的,还有今日这汤,鲜美的很,卫姑娘,我帮你盛一碗。”
“多谢。”弥月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
“闻公子,你喝吗?”
闻溯点了点头,也将碗递了过去。
很快徐鸿就发现了哪里怪怪的,不仅是师父今天不对劲,就是闻公子都心不在焉的,喝汤的时候时不时的看向卫姑娘,还烫到了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看着闻溯手背立刻就红了,弥月从怀里掏出了帕子,将他手背上的汤擦干净。
“有没有药膏啊?”
“有有有,我去拿。”徐鸿立马就跑了出去。
屋子就只有他们师姐弟二人,弥月正要将手收回来,却被闻溯握住,“师姐。”
“怎么了?”
闻溯盯着弥月的脸看,面色有些苍白,眼里全是委屈,声音很轻的说道,“我疼。”
弥月叹了一声,抓着他的手,对着他被烫到的地方轻轻吹了吹。
“还疼吗?”
闻溯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摇了摇头,“不疼了。”
徐鸿拿着药膏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见弥月望了过来,连忙举起手里的药膏,“卫姑娘,药我拿来了。”
弥月接过药,打开药盒把药涂抹在闻溯的手背上。
徐鸿看着闻溯那手背上厚厚的一层药膏,几次想说话,又咽了回去,他想说其实那汤也不是那么烫,红了那么一会儿,也没那么严重,明个儿一早估计就消下去了,实在是用不着涂抹那么多的药膏。
不是他不说,实在是闻公子那笑太渗人了,明明是在笑,可是对上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若是真的说出来了,估计闻公子不会放过他的。
明明闻公子看起来很是瘦弱,却是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徐鸿别过了脸去,坐到了桌子上,努力的扒着碗里的饭,心里念叨着看不见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弥月收了药膏,见徐鸿只吃饭不吃菜,奇道,“怎么不吃菜了?”
徐鸿又夹了两筷子菜,继续扒饭吃,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师姐,我也想吃菜。”
弥月瞅了一眼他的手,想着这伤得不是左手吗?难道右手都不会用了?
抬头对上一双微红的眼眶,弥月还是给他夹了菜。
徐鸿觉得,师父提前离开是对的,他也好想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