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自建朝以来,皇家从未出过这样大的丑闻。

    天子震怒,下令将傅春瑶打入大狱,忠勇侯削去爵位,张氏削去诰命夫人。

    一颗早已腐朽不堪的苍天大树,在这一刻,终于受不住风吹。

    百年家族,就此,算是真的没落了。

    就连重臣傅予怀,平日里最得圣心,却也被此事波及,圣上亲自下令停职查看。

    停职意味着什么,朝中人人都清楚,如今朝中党派纷争不断,以傅予怀为首的革新派,和内阁首辅纪年为首的保守派,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从前圣上从未表明态度,而现在看来,傅予怀为首的革新派算是彻底失去了圣心。

    往日与傅府交好的官员,此刻也露出了真面目,无一不是绕着走的。

    从前的忠勇侯傅谌在经历了老夫人去世、家族巨变的连续打击后,终是撑不住,病倒了去。

    据说,张氏日夜伺候傅谌,也熬白了头。

    听说这些传闻时,温芽仍在别院。

    别院一如既往,好像是完全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除了……现在傅予怀每日都待在她身边。

    傅予怀始终无波无澜,就连下令停职时,他也是淡淡的,好像此事与他无关。

    温芽仰起头望傅予怀,她倒在他怀中,这样的角度看到的是他凸出的喉结。

    “予怀,你当真无事么?”

    这是她今日问的第五遍。

    她当日只顾着要傅春瑶身败名裂,却不曾想这事会牵扯到傅予怀。

    她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傅予怀低下头,眉宇舒展开来,一丝茉莉香钻进她的鼻尖。

    不知何时起,傅予怀也和她熏一样的香了。

    “无妨,你不要担忧,”他勾起嘴角,“不过……”

    温芽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怎么了?”

    “你刚才唤我什么?”傅予怀靠近了些,鼻息洒在她脸上,撩得她心痒。

    “没、没什么。”温芽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

    傅予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腰上,他略微用力掐了掐,声音蛊惑道:“娮娮,再唤一次。”

    温芽慌了神,这青天白日的,两人还在院中的梨花树下,身旁又有侍从……

    她推了推他,娇声道:“回屋里说……”

    傅予怀莞尔一笑,早已起了身,将人抱起便往屋里走。

    *

    温芽醒来之后,身旁空落落的,这些时日,每每醒来傅予怀都在身边,如今人不在,她反而有些不自在。

    摇铃唤了侍女来后,诗茉进屋伺候她洗漱。

    “大人在书房?”她四周望了一眼,人不在屋里。

    诗茉摇头,“大人不在别院,许是有事出去了。”

    她都一下午不曾见到杨禧了。

    温芽点了点头,便不再过问。

    刚踏出房门,便听见可心在训斥下人,算起来,她是这个别院中的管事,别院一直是她在打理。

    “她若再敢来,便打断她的腿。”

    温芽很难得看见可心这般凌厉,便笑道:“这是怎么了,叫你这般生气?”

    可心不曾料到身后有人来,吓了好大一跳,看到来人是她后,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

    温芽看了眼那个被训斥的下人,温笑道:“发生了什么事,说与我听听。”

    那下人却是先看了眼可心,随后道:“温小姐,没发生什么。”

    可心扯出一个笑来,“小姐……”

    “到底是何事?”

    见两人始终支支吾吾,温芽直觉此事与她有关。

    眼见着瞒不住了,可心只好实话实说。

    “是那位三小姐想见您。”

    “傅春瑶?”温芽皱眉。

    可心点头,“不过小姐,这人心思歹毒,我觉得……诶……小姐!”

    看着往大门走去的温芽,可心心中一惊,赶紧追了上去。

    *

    望着上京狱,温芽默了默,可心仍旧在劝她回去,她充耳不闻。

    靠近狱门时,两个带刀狱卒拦住了她们。

    “小姐,回去吧,我们进不去的。”

    温芽却低头从腰间取下了傅予怀的玉佩,给两个狱卒看。

    看见是傅予怀的人,狱卒便放了行。

    温芽点头谢过之后,眼都不眨地踏了进去。

    可心暗叫不好,知道自己闯了祸,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初夏的阳光已有些炽热,晒得人额上起了层薄汗,可踏进狱门,走进那条潮湿的长廊时,温芽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腐烂、潮湿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尖,不免让人皱眉。

    越过长廊,是一排排逼仄的铁牢。

    上京城的大狱,关押的是朝廷重犯,这些人的下场大多是死刑。

    犯的罪轻一些,或许能得一杯鸩酒,留个全尸。若是极恶之人,被处以凌迟也是有的。

    带路的狱卒停下,指了指她面前的铁牢,“就是她了。”

    温芽看了眼可心,后者会意,从钱袋中拿了几个碎银子递给那狱卒。

    那狱卒掂了掂,满意地离去。

    地牢中的光线并不好,温芽只能凭借着墙上微弱的烛火来视物。

    牢笼中的人蜷缩在角落,头发散乱,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锦衣华服,而是死囚的粗布麻衣,那张漂亮的脸蛋也沾了不少泥土。

    “傅春瑶。”温芽轻道,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而那角落的人有了些许反应,她先是动了动脚,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撑起了身子。

    温芽这才看清她腿上有伤,小腿被裹了条脏布,但已被鲜血浸透。

    她曾听闻当日太子打断了傅春瑶的腿,想来这伤也是这样来的。

    “那么多日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如今,你终于来了。”傅春瑶讥讽道。

    温芽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寻我所为何事?”

    “你很得意吧,”傅春瑶笑了,“就是此刻,看到我这样,你很得意吧。”

    温芽冷眼望她,压抑着怒气,“害死阿奶时,你可曾想过有今日?”

    傅春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会知晓?”

    温芽攥紧了手,她实在不懂,一个人怎能这般无所谓自己曾经做过的恶,“若无旁事,我便走了。”

    她怕多留一刻。便会忍不住亲手杀了她,为阿奶报仇。

    “你可知我有多恨你么?”傅春瑶恶狠狠道。

    温芽停住脚,再次回头,她竟然看见傅春瑶眼中有泪光。

    “我本是尊贵的侯府千金,可是因为你……”

    话音一转,她几乎是宣泄般怒喊:“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去过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怎会因为一口饭便自荐枕席,为人妾室?如今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有泪滴滑落,滚烫在她的伤口上,灼伤了她这荒唐的一生。

    “老夫人的确是我害死的,”她忽然笑了,笑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今日来,不就是想看我在你面前摇尾乞怜么?我告诉你,不可能!”

    “是我对不住你。”温芽轻声道,傅春瑶却愣住了,像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从不否认自己占了原本属于傅春瑶的许多好处,无论怎样,在这场阴差阳错中,她是那个受益者。

    可是,就因为她是受益者,所以她就罪该万死么?

    她明明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你说什么?”

    “我自知对不住你,所以,你怎样对我都可以,但是,”温芽的眼神狠了下来,“你不该伤害我身边的人,尤其是阿奶。傅春瑶,她也是你的阿奶,你下药的时候可曾有半分犹豫?”

    傅春瑶冷笑,并不在乎,“她是你的阿奶,她一心念着你,又何曾把我放在心上?”

    “有一事你或许不知道,”温芽望着她,心中绞痛,“阿奶生前为我们都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在你入府的那日,阿奶也给你备下了一份。”

    “不多不少,正好价值五千两。”

    “可惜你不配。”

    一击即中。

    话音落下,傅春瑶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不可能!”

    她睁大了眼,眼中全是可怖的红血丝。

    可温芽只是冷眼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她太清楚傅春瑶崩溃的点。

    原本她有更好的法子得到五千两。

    原本她还可以是太子妃。

    原本她什么都可以得到。

    傅春瑶忽而大笑了起来。

    她这一生,真是个十足十的笑话。

    温芽不再言语,转过身来便要走。

    可傅春瑶又唤住了她。

    “你不过也是个笑话。”傅春瑶笑出了眼泪,她抬手擦去,爬到了牢笼边,仰着头望向她,像是地狱的恶鬼。

    “你猜一猜我是怎样被侯府接回去的?那么多年过去,侯府的人怎会知道有我这个真正的三小姐?”

    “什么意思?”温芽蹙眉。

    “当然是因为你最爱的兄长了。”傅春瑶笑得扭曲起来。

    “是你的好兄长傅予怀亲自将我找到,又散播消息给侯府,这才将我接了回去。”

    “真是好笑呢,兄长对自己的妹妹起了龌龊心思,特意派人将亲妹妹寻回,只为了全那段见不得光的情。”

    “怎么、可能?”温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不信可以去问他呀,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当日在长公主面前揭露你的身世,也是他授意的。”

    脑袋嗡地一声,失去了意识,温芽攥着手心,有些颤抖。

    可心扶住了她。

    傅春瑶从未觉得有此刻这样痛快过。

    她忽然站了起来,拖着残缺的身子,猛地往墙上一撞。

    咚——

    再也没了声响。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