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由于发现得相对及时,莉娜·威斯马的转变尚未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但这件事依然在凤凰令内部引发了一场大地震,首当其冲受到打击的就是穆迪。

    穆迪和艾琳·迪尔伯恩是同期成员,因此他看莉娜和安多米达就像看自己的侄女。而且相比出身斯莱特林的安多米达,出身格兰芬多的莉娜更得他偏爱。如今莉娜出了这种事,可想而知,穆迪受到的冲击有多强烈。

    除穆迪之外,另一个对此无法接受的人就是安多米达了。亲手“清理”掉最好的朋友让她感觉自己的世界空了好大一块,骤然失去默契得仿佛心灵相通的战友,也让她陷入一种不知如何描述的孤独和恐惧。

    邓布利多深深同情这种可怕的失去,于是在这个月的例行会议之后和安多米达进行了一次长聊,把自己和格林德沃的故事告诉了她。

    “重要的不是治愈,我的孩子,”他最后说,“是带着病痛活下去。”①

    安多米达用力握着手里的咖啡杯,似乎这样就能压住在心底肆虐翻涌的悲伤。她明艳的脸庞此刻憔悴得厉害,眼神看起来就像个幽魂。

    “艾琳带学生很有一套,”邓布利多抽出魔杖敲了敲安多米达的杯子,把里面的清咖啡变成热巧克力,“你和莉娜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战士。没能及时发现她状态不好……是我的巨大失误,也是凤凰令的巨大损失。”

    安多米达圈在瓷杯上的手指收得更紧了。

    “接下来我会亲自照看安全部。”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如果你想把整理记忆的工作交出去——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愿意接手。”

    安多米达终于崩溃了。她放下杯子,掏出手绢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手绢后面传出来。

    邓布利多安静而同情地望着他年轻的情报部长,叹了口气。

    “那么午饭后我会拜访玫瑰庄园,去取冥想盆——”

    “不,阿不思。”安多米达闷在手绢里抽泣着说,“我会完成它的。这是……这是我欠莉恩的……”

    “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赎罪,那会非常痛苦。”

    “可是我想这么做——我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梅林……为什么我从来都没问过她,艾琳去世后的那几天里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好,那就去做吧。”邓布利多拍拍她的胳膊,“只是别忘了往前看,我的孩子,往前看。艾琳和莉娜的责任现在来到了你的肩膀上,在担起重任之前,你必须勇敢地迈过这个坎儿。”

    安多米达啜泣着在手绢里点点头。

    张琬为安多米达的悲戚感到坐立难安。莉娜殒命的直接原因,是她披露了前者的异动。虽然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但她打从心眼儿里不愿意看到敬爱的导师这样哀毁。

    一直以来安多米达都是优雅而游刃有余的,是一座让张琬倍感依赖也自觉无法逾越的高山。当这样一个人露出如此脆弱低迷的模样,她既无措又愧疚,强烈地想要做些什么让情况好起来。

    事实上她心里确实有个念头来着,早在紧急会议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了。那天妮娜格外地神经质,因为“东翼的客人”一口都没有吃她端过去的晚餐,也没有上床休息,就这么坐在冥想盆旁边直到天亮。可怜的小精灵还以为客人这是对她的工作不满意呢!

    显然,莉娜的记忆对安多米达来说是个难以独自承受的重担。战友之间的不可替代性并不比夫妻之间弱,莉娜和安多米达就像两盏互为犄角的明灯,在彼此的照应下于暗夜中撕开了一片恰可栖身的光域。如今一灯骤灭,剩下的那团微光立时衬得周围无比漆黑,让持灯者不由自主地生出更深的恐慌。

    张琬理解安多米达的处境,所以她想跨入真正的黑暗走到安多米达的并肩之处,为她补上那第二盏灯。

    这个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当莉莉把父母妥善安排到美国去之后——她终究没能说服佩妮也跟着一起去——张琬找借口跑了一趟玫瑰庄园。

    “请允许我和你一起整理那些记忆。”门一开,她就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请求。

    安多米达抿紧嘴唇,手搭在门把上,绮丽晚霞把那双漂亮的褐眸映出锐利的光芒。师生二人无声地对峙着,张琬突然注意到导师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缓袍松垮了不少。

    “也许‘心疼’这个字眼放在学生和老师之间并不恰当,”张琬叹了口气,“但此刻我真的很心疼。请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安多米达。”

    安多米达望进那双真诚的黑眸,毫不意外地从中读出了愧意和恳求。

    “你应该知道,”安多米达避开某个心照不宣的原因,尽量就事论事地说,“迄今为止你所接受的训练还不足以支撑你去分析如此庞杂的信息。”

    张琬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记忆小瓶,“亚瑟·韦斯莱有位姓乌姆里奇的上司,”她换了个切入点,“他们认为这位乌姆里奇正在把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转化为食死徒的马前卒。”

    安多米达一动不动地望着学生,既没有伸手去接记忆小瓶,也没有说话。

    张琬等了一会儿,见安多米达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乌姆里奇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单就韦斯莱所见,乌姆里奇与傲罗办公室和部长办公室分别接触过三到五次。康奈利·福吉,也就是现任魔法部长的第二秘书,与她私交不错;而威斯马小姐的态度……至少从韦斯莱的记忆看,他们摸不太透。”小姑娘迎着导师的目光,语气里有一种很令人信服的专业度。今年她的个头又往上窜了一截,如今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让她将将能够平视面前那双古井无波的褐眸,

    安多米达垂眸看了一眼张琬手中的细颈瓶,仍然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亚瑟·韦斯莱的记忆在瓶子里无声无息地旋转,细长瓶颈托在少女瘦削的手指之间,瓶塞正好靠在虎口上。安多米达抬眼,两个斯莱特林静静对视,夏末秋初的熏风带来最后一茬突厥玫瑰的香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两人的袖角袍摆。

    天光渐暗,青水晶般的天宇中,仙女座②很快就升上了地平线。第一缕星光落下时,年纪稍长的斯莱特林听见年少的那位轻声说:“老师,我学得很快的。请允许我……和你并肩战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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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达到与安多米达并肩作战的水平,张琬首先要改变的就是她那一贯温吞的战斗风格。莉娜·威斯马的记忆无遮无拦地撞开了那扇挡在未成年巫师与真实战场之间的大门。直到这时张琬才明白,她此前所窥见的“战争”,仍然只不过是被英雄幻梦妆点过的一鳞片爪。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她仿佛没有痛觉般地接受着极高强度的训练,那股狠劲儿吓得跟随赛德尔医师见习的彼得·佩迪鲁心惊胆战。

    张峦劝阻无果后干脆亲自陪练,毕竟由他出手“磨砺”,至少可以把握分寸。在一次又一次与父亲的对战练习中,张琬很快就培养出了战斗本能。她开始能够预判咒语的强度和飞来的方向,打出去的攻击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绵软。

    除此之外,小姑娘还在安多米达的照看下,担负起了针对乌姆里奇的行动策划。

    现年二十九岁的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是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主管,只差一步就能成为魔法法律执行司的高级官员。她的同事们把她评价为一个“目标明确、不择手段”的女人,并将她一路亨通的官运归因于此。她觊觎着法律执行司司长的职位,因而一面虚情假意地结交法律执行司的明星下属机构——傲罗办公室,一面极尽所能地给部长办公室留下好印象,满心希望能在这两个实权部门的支持下更进一步。

    擅长钻营之人经常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现出奇怪的勇气,他们的急智也似乎总能帮他们全身而退,这便引得他们愈加肆无忌惮地与虎谋皮。作为个中翘楚,混血出身的乌姆里奇盘算着要跟伏地魔这样一个信奉血统论的暴君“各取所需”,也就不难理解了。

    莉娜·威斯马尚未变节以前曾请乌姆里奇喝过几次酒。正如安多米达所说,莉娜·威斯马是一位极其懂得把握心理的优秀审讯者,只要她愿意,人们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喜爱上她,向她吐出心底的秘密。

    在甜雪莉酒和莉娜巧妙的奉承下,得意忘形的乌姆里奇打着酒嗝跟莉娜分享了她“光明的职业前景”。

    “黑魔王想要,嗝,魔法部,而我呢,我想做法律执行司司长。”乌姆里奇咯咯傻笑着把酒气喷到莉娜脸上,缀在衬衫领口的蝴蝶结散成一团难看的粉色硬纱,“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好,嗝,好好经营魔法界,不过我也不在乎那个……我跟他说——我跟他说,只要,嗝,只要你能帮我当上司长,以后魔法部的傲罗,就都、都听你的……”

    刚看到这段记忆的时候,张琬恨不得掐死这只粉□□!

    安多米达望着故友记忆中洋洋自得的乌姆里奇,突然翘了翘嘴角,叹息般地低语:“她真该感谢梅林,邓布利多不鼓励用暗-杀来解决问题。”

    带着笑的嗓音越发显得沉润宛转,张琬却莫名觉得那声轻笑仿佛毒蛇爬过后颈。

    仔细分析过莉娜那几段跟乌姆里奇相关的记忆之后,张琬发现这个女人的支配欲和控制欲都强得令人发指,赫然又是一个伏地魔。但与笃信自身的伏地魔不同,乌姆里奇总给人一种虚张声势之感,而且她对强权似乎也抱有补偿性的迷恋和崇拜。为了证实这种直觉,张琬深入调查了一番乌姆里奇的身世,得知她的父亲奥尔福德·乌姆里奇并非如她所说是什么威森加摩的杰出人物,而仅仅是一名胸无大志的哑炮;她的母亲则是一名轻浮邋遢的麻瓜,且早就与老乌姆里奇断了联系。

    张琬了然:一边是出身寒微带来的自卑,一边是家中唯一一个“体面人”带来的自傲,乌姆里奇的少女时期一定过得非常撕裂和混乱。这无疑是一种“失控”的经历,而曾体验过失控的人,都格外需要由“控制”带来的安全感。

    不幸的是,乌姆里奇没有与过去和解的智慧,相反,她开始永无止尽地追求权力,坚信那才是她对抗这个世界的长剑和铠甲。

    很可怜,却也……不可救药。

    思虑再三,张琬决定把乌姆里奇从魔法部里赶出去。对于一个喜欢走捷径的人来说,剥掉她所倚仗的外力,也就约等于剪去她的翅膀了。

    几天后,魔法部内部爆出一则不大不小的丑闻:部长办公室的第二秘书将一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桌上的鹰羽笔借给正要签署文件的魔法部部长敏坎,结果后者连第一个字母都没写完,就立刻发现了这支漂亮气派的笔根本是黑魔法造物。哈罗德·敏坎出身傲罗办公室,是除法律执行司司长克劳奇之外的另一个著名强硬派。理所当然地,傲罗办公室全速运转了起来,然后查出那支笔竟来自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

    紧接着,凤凰令安插在调查组里的地下成员掐着时间去给乌姆里奇“通风报信”,叫她赶紧销毁掉那些黑魔法小“手作”。正当乌姆里奇慌里慌张地收拾罪证的时候,巴蒂·克劳奇和调查组正巧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这下可真相大白了,威森加摩当晚就启用了那间大名鼎鼎的第十审判室。

    张琬和乌姆里奇的初次交锋甫一开始就结束了,前者赢得如此利落,以至于后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是遭了暗箭。

    这个计划看似简单,实际每一步的把控都必须非常精准。首先,情报部需要从乌姆里奇那堆“小手作”里挑出一个既容易查清来源、又不会过于打眼的物件儿;接着,要想办法确保它顺理成章地进入敏坎的视线;最后,情报部还要密切关注敏坎的动向,方便找到“打草惊蛇”的契机。被安插进调查组的那位凤凰令间谍也不负所望,他给乌姆里奇递消息的时间点掐得妙极了,正好让克劳奇亲手拿住了物证。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也就是挑选物品的那部分,是张琬执行的首个单独任务。她变成蛇在那间腻乎乎的办公室里潜伏了两天一夜,最终选中了那支最让乌姆里奇自豪的小藏品。

    在这次真正意义上的初露锋芒之后,张琬获得了凤凰令高层毫不吝惜的夸赞,邓布利多看她的眼神尤其慈爱。唯有安多米达在欣慰之余,敏锐地看出了可能存在的漏洞。

    安多米达相信,乌姆里奇并没有张琬认为的那样脆弱。事实上,没有一定的韧性,这个女人是不可能走通那条人嫌狗厌的晋升之路的。也许她会被这次的飞来横祸打懵,但要不了多久,她还是能找到另一条通向权力的捷径。斩草不除根,张琬的手段还是太慈和了。

    “琬毕竟还太嫩。”安多米达私底下对泰德感叹。

    “当然咯,她才多大?”泰德好脾气地说,抱着小尼法朵拉轻轻摇晃。自从有了女儿,他连说话的声调都柔和了八个度。“我们做导师的,不就是要帮学生看着点吗?她还没毕业呢,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啦!”

    安多米达瞅着慈父心肠泛滥的傻爸爸,忍不住露出微笑。

    “好吧,那我就再帮她看着点。——来,小朵拉,到妈妈这儿来~”

    泰德松开手,小宝宝飞快地顺着沙发爬向母亲,开心得咯咯直笑,一头胎毛变成耀眼的粉红色。

    眨眼的功夫,暑假就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张琬知道张峦自马尔福庄园一役后就一直想跟她聊聊她的新守护神,但父亲不挑头,她就装作没有觉察的样子,父女俩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微妙的缄默持续了半个暑假,就在张琬以为终于要逃过一劫的时候,张峦却不打算任由女儿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天训练结束后,张琬正拿着一卷魔法绷带笨手笨脚地往胳膊上缠,张峦缓步走过来接过了活计。他一边熟练地给女儿裹伤,一边用一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开口问道:“莱姆斯·卢平是个狼人,对吗?”

    张琬僵了一下,但她很快就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对。他是六岁的时候被芬里尔·格雷伯克咬伤的,格雷伯克想以此来报复他父亲。”

    张峦点点头,“我听说过莱尔·卢平先生早年对狼人的主张。”

    “什么样的主张?很苛刻吗?”张琬扭头看向父亲。

    张峦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瞪了女儿一眼,“别把你那些心眼使在我头上,小女孩。安多米达不可能失职到不把这么关键的信息传给你。”看见张琬刻意摆在脸上的疑惑表情,他没好气地又补了一句,“你不就是想引导我自己得出‘对待狼人不应太苛刻’的结论吗?”

    张琬的脸红了。过了很久,她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那天在邓布利多家,我听到尼可·勒梅说,狼人只是获得了不同的魔法传承……”

    “尼克·勒梅怎么说不重要,”张峦打断女儿,“我只想知道我的小女孩怎么说。”

    “爸爸——”

    “嗯?”

    “……好吧。我挺喜欢他的,爸爸,他人很好。”

    “就这些?”

    张琬勇敢地迎着父亲的目光,“嗯,就这些。我没办法描述太多,但我相信他值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吗?”

    “……我想是的。”

    张峦凝视着女儿,半晌捡起裹到一半的绷带头继续包扎。屋里一片寂静。

    “爸爸?”张琬有点心慌。

    张峦抬起头冲女儿温和地笑了笑,“记得去告诉你妈妈一声,宝贝,别让她担心。”

    “妈妈也知道了?”

    “我没跟她透露。但我想,没有哪个母亲会看不出来女儿这方面的心事。”

    “那,那她对狼人的看法……”

    “这你得自己去问她。——好了,宝贝,让我陪你去找赛德尔医师。”

    出乎张琬的意料,西尔维娅·张夫人倒没对什么狼不狼人的发表看法。她张开胳膊把紧张的女儿搂进怀里,笑语盈盈地说:“如果你认为他值得,那就去;要是什么时候觉得他不值得了,我们另换一个就是。别怕,妈妈一直都会跟你站在一起的。”

    一席话说得张琬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拿脸颊亲昵地蹭了蹭母亲的脖颈。

    母女俩温馨地依偎在一起,西尔维娅突然轻笑,“不过……你得帮我解答一个谜题。”

    张琬直起身子困惑地看向母亲,西尔维娅冲女儿眨眨眼,“为什么不是布莱克家的孩子?”

    “……他要联姻嘛。”

    “大的那个呢?”

    张琬一怔,骇笑起来,“小天狼星?我们两个从见第一面起就不对盘啊妈妈!”

    “这太可惜了。”西尔维娅叹了口气,惋惜道,“我还没见过比他们两兄弟更英俊的年轻人呢。”

    “那跟爸爸年轻时相比呢?”张琬狡黠地笑问,“谁更英俊?”

    “你爸爸。”西尔维娅毫不犹豫。

    张琬大笑,“张夫人,您这裁决可真是公正极了!”

    西尔维娅也笑,顺手把女儿又搂回怀中。

    “宝贝。”

    “怎么了?”

    “只要你开心,对妈妈来说就足够了。”

    张琬轻轻地嗯了一声,让自己在母亲怀里埋得更深些,“我爱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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