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就像个罩着结界的世外桃源，孩子们在学校里热热闹闹地享受他们的少年时光，外面的动-乱和恐怖几乎不能渗进城堡。

    几乎。

    三月末的某天傍晚，张琬突然收到安多米达通过守护神传来的急讯，让她尽快叫上去年暑假参与转移行动的小巫师们去玫瑰庄园一趟。

    “尤其是莉莉·伊万斯和彼得·佩迪鲁，”天鹅型的守护神说，语气罕见地有点冷硬，“这是凤凰令执行处的命令。”

    张琬从不知道自家温文优雅的导师也能用这种口吻说话，当然不敢怠慢，立即派守护神把张希、莉莉和劫道组都召集到禁林边的场地上。被特别点到的莉莉和彼得焦虑极了，两人脑中乱纷纷地想着各种可能性，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詹姆斯搂着颤抖的莉莉低声安慰，卢平看了一眼开始啃指甲的彼得，伸出胳膊揽住了他的肩膀。

    小天狼星和张氏兄妹提着七柄扫帚快步穿过球场，卢平和詹姆斯赶紧上前帮忙分发。

    “老规矩，”张琬干脆利落地说：“咱们先到霍格莫德村再幻影移形。莉莉，你觉得自己眼下能幻影移形么？”

    莉莉白着脸，但她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张琬将目光移向彼得，后者正把脸埋在手掌中，浑身哆嗦得肉眼可见。他这副模样很难不叫人为他难过，饶是现在十万火急，张琬也还是软下了目光。

    “我来带他吧。”卢平提议。彼得抽泣一声，身子朝卢平靠了靠。张琬快速评估了一下彼得目前的状态，将手中的横扫七星递给卢平道：“他的飞行也拜托你了，好吗？”

    卢平心知自己那把破旧的彗星180无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当下也不啰嗦，依言跟女朋友换了扫帚。

    傍晚的天色是很好的遮掩，六道急速上升的影子很快就没入了昏暗中。

    玫瑰庄园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舒适、井井有条，但它的女主人却一改闲适悠哉的模样，气场凌厉得像头亮出了利爪的猎豹。

    “佩迪鲁先生被食死徒劫持走了。”安多米达将小巫师们迎到客厅后开门见山地说，“还有伊万斯小姐——年长的那位。”

    彼得无声地瘫倒在座椅上，莉莉捂紧了嘴。

    詹姆斯一跃而起：“那我们还在这儿等什么？赶紧去救人啊！”

    安多米达挑挑眉毛，小天狼星扫了堂姐一眼，转头安抚詹姆斯道：“你先坐下，尖头叉子，至少先听多米达把话说完。”

    张琬顾不上搭理咋咋呼呼的詹姆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消息来源是什么？确切吗？”

    安多米达颔首：“今天在伦敦轮值的莉娜·威斯马接到了一则从傲罗办公室传出来的消息——其准确性应该能有保障——据说有两名食死徒在皮卡迪利站附近袭击麻瓜，当时下班经过的佩迪鲁先生不幸被卷入其中。”

    彼得发出一声呜咽，卢平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小声给他打气。张琬快速把信息捋了捋，从中找出关键点：“这两名食死徒的身份确定了么？”

    “我有个猜想，泰迪已经去追查了。”安多米达揉揉眉心，她如今怀着七个月的身孕，时常感到精力比不上以往。“我明白你的打算，琬，但是很遗憾，他们目前的所在地只能靠推断。”

    詹姆斯搂紧莉莉（她现在的脸色都快赶上彼得了），小天狼星眉头紧锁：“被袭击的麻瓜确定是佩妮·伊万斯吗？”

    莉莉的神情让张琬没有办法无视这个问题，她分神解释道：“目前针对伊万斯家的安保等级在II类，每一位伊万斯的照片都在情报部的档案里，所以他们的脸对凤凰令成员来说不会陌生。——没关系，安多米达，我相信你的判断。”

    安多米达一掸魔杖，几张羊皮纸从写字台上飞到张琬手中：“得到消息后我仔细梳理了一下最近三天的情报，这两名食死徒有可能是卡罗兄妹。”

    “多洛霍夫……弗林特……高尔……克拉布……特拉弗斯……塞尔温……”张琬哗哗地翻阅羊皮纸：“不错，从任务时间上看，卡罗兄妹的可能性的确最大。但是——安多米达，”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这份名单里怎么没有提到贝拉崔克斯和莱斯特兰奇？”

    安多米达顿了顿，避开了学生的问题：“麦金农夫人的讯息马上就到，”她说：“很快我们就能证明……或者证伪一些猜想。”

    张琬脑中灵光一闪，震惊道：“麦金农夫人眼下在监视莱斯特兰奇庄园，对吗？”

    安多米达迎住学生的目光点了点头，轻声说：“我衷心希望这桩劫持只是一次私人行动。”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彼得抖着声音问，张琬能清晰听见他两排牙齿磕在一起的嘚嘚声。

    安多米达将目光转到他身上：“意思就是——”

    “彼得。”张琬及时截住话头，安多米达惊讶地看见学生朝她投来隐晦而警告的一瞥。“你不用管这是什么意思，”黑发少女缓颜道，语气里带着安抚人心的笃定：“你只用知道凤凰令一定会把你爸爸救出来就行了。”

    大半年来亲密无间的合作让这对师生默契非常，安多米达很快就明白了张琬的意图。“是啊，”她也放缓了声音：“琬说得没错。”

    得到承诺的彼得看起来没有那么灰败了，但张希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的视线一一滑过客厅里或沉思或焦灼的小巫师，最后落回到张琬身上，结果恰好看见那对师生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他皱起眉头，不料张琬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困惑，朝他微不可觉地摇摇头。

    张希顿时就知道安多米达在担心什么了——她怕这是一桩由伏地魔授意、由莱斯特兰奇夫妇执行的劫持任务。若当真如此，那么彼得的父亲和莉莉的姐姐就很难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猫头鹰型的守护神凭空出现在客厅里，安多米达和张琬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

    “莱斯特兰奇庄园外未见异状，”麦金农夫人有条不紊地汇报：“没有搏斗痕迹，也没有绑-架痕迹。别的猫头鹰说它们前两天听见从庄园里传出来的女人尖叫声，音色沙哑。我有八分把握那是桑德拉·卡罗，因为不久后卡罗兄妹就被目击离开了莱斯特兰奇庄园，那位妹妹虚弱得只能依靠兄长搀扶。除此之外，今晚庄园亮灯的时间跟平常一致，尤其大礼堂和那几个重要的房间。”

    麦金农夫人带来的消息让安多米达镇定的神情中多了几分自然，张希又朝堂妹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她也悄悄舒了口气。

    “然而，”一直默不作声的卢平此时突然开口：“这只能说明劫持者没有把人带到莱斯特兰奇庄园，并不能直接证明莱斯特兰奇夫妇没有参与劫持……对吗？”

    张琬惊讶了，她没料到卢平的嗅觉这么灵敏。安多米达微笑起来，朝张琬抬抬下巴：“你跟他说。”

    “情报工作就是这样的，”张琬尽量解释得清楚一些：“我们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探听到所有消息，有些拼图只能靠此前搜集的基础信息来推测。比如庄园亮灯的时间点，也许只是因为莱斯特兰奇家的小精灵很尽责什么的。但根据基础信息来看，他家的小精灵年纪已经非常大了，经常由于这样那样的小疏漏受到惩罚。那么于它而言，精确记住时间想来并不容易。因此我们可以大胆推测，庄园准时亮灯，应该就是莱斯特兰奇夫妇没有出门的缘故。——是这样吗，安多米达？”

    安多米达的回答是一只从魔杖尖喷出的银白色天鹅。至此，张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卡罗兄妹的动机是报复吗？”卢平又问。

    张琬看了一眼正在给守护神交代口信的安多米达，帮她答道：“应该是的。从威斯马传递的消息来看，他们的初始目标是伊万斯小姐，而佩迪鲁先生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中途卷进去的。洛克伍德的阵亡很可能让伏地魔非常震怒，当初一同行动的卡罗兄妹多半就是现成的出气筒……”

    卢平若有所悟：“这么说来，两天前的惩罚其实就是——”

    客厅里冒出来的第三只守护神把他的话打断了。泰迪传回的追查结果给妻子的推断做了确认，同时他还提到卡罗寓所有异动。

    安多米达赶紧把这条情报也加到口信中。

    “好嘞，都弄清楚了。”詹姆斯站起身，魔杖利落地滑进手心，“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张琬指指安多米达的守护神：“前线应该有正在待命的凤凰令成员，他们收到情报后就会立即行动的。”

    “那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小天狼星静静地问，手里也捏着他的魔杖，“如果只是为了等消息，在霍格沃茨随便哪位教授的办公室里也很方便，不是吗？”

    问得好，张琬心说，这个问题我其实也想问来着。安多米达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了，我们这群未成年过来能起个什么作用？

    “穆迪和埃德加认为应该让你们早点开始战斗实习，”安多米达把守护神派出去后回到谈话中：“所以我把你们请到这儿来待命。但我个人对此并不十分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彼得抖着嗓子大声问，声线捻得又尖又细：“我想去救我爸爸！”

    “还有我姐姐。”莉莉说，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几乎要在苍白的脸上燃烧起来，“我们受的那些训练，不正是为了这种时刻吗？”

    格兰芬多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安多米达，显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安多米达扶着腹部笨拙地挪了挪身子，以便她的大肚子能在沙发扶手上稍稍借个力。张琬看得心疼，忍不住开口为导师辩解了几句：“我猜安多米达只是想更加谨慎。毕竟你们执行处的工作比情报部危险得多，她必须为你们的安全负责，对不对？”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琬·张？”小天狼星反驳：“我们已经和卡罗兄妹交过手了，而且当时还占了上风。”

    张琬立刻就想提醒他如果不是佩妮·伊万斯后来异军突起，占不占上风还两说呢。但她看了看扭紧双手的莉莉，把到嘴边的话给生忍了回去。

    安多米达适时地接过话头为学生解围：“请让我给你们解释一下（詹姆斯发出不耐烦的咕哝声）——没错，波特先生，如果你真想在凤凰令效力，就必须耐着性子听完我的解释。所以现在请你坐下。

    “我知道，你们此前作为凤凰令的编外人员见识过一次撤退行动，并且深受那次行动鼓舞。但是严格来说，‘撤退’和‘逃脱’属于情报部门的任务范畴，危险和难度都比执行处的绝大多数任务低。为了不使你们在今后的行动中轻敌，我想我有必要给你们大致讲解一下执行处的情况。

    “正如你们已经知道的，情报部门的主要任务是搜集和分析信息，并根据产生的情报给出行动建议。这项工作责任重大，却——坦白说——并不真正危险。然而你们希望加入的执行处就不同了。如果把凤凰令比作一名巫师，执行处就是他的魔杖。魔杖强而有力，但同时也是最容易损毁的部分——我相信你们的导师应该都告诉过你们备用魔杖在战斗中的必要性了。

    “情报部门负责整个凤凰令的攻防调度，因而必须尽可能看见全貌。具体操作上来讲，就是情报部对每次任务的危险性都有一个大致的评估，然后依此向阿不思建议行动人员，或者直接调派行动人员。

    “这些行动人员通常从你们执行处产生。当任务难度非常高的时候，情报部会派出明暗两个行动组，明面儿上那组需要充当诱饵。换句话说，我们很可能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派执行处的同事去进行九死一生的任务……”

    “我们不怕！”詹姆斯激动地打断安多米达，情绪非常高昂。他的表态引起了在场小巫师的一致赞同。

    安多米达缓下神情：“我当然相信你们的勇气，也……说实话，也非常尊敬。但我情报部既然统筹全局，就必须尽量压低战损率。”

    这回轮到张琬点头了。亲朋好友随时打算豁出命去的架势让她挺难受的。

    安多米达换了个姿势，接着说道：“作为情报部长，我会表示执行处的探员不必费心看到全局，把精力放到格斗训练上就可以了。然而作为你们的学姐和战友，我却更愿意敦促你们在训练之余尽可能地观察凤凰令的运作方式，最好也养成全局观。

    “因为——我尤其不想看见你们战损。”

    长久的沉默。

    “所以这就是您把我们召集到这儿的目的，对吗？”张希问，打破一室寂静，“为我们解释凤凰令的运作方式？”

    安多米达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让张琬去为大家沏壶茶来。“顺便再到我房间去取两盘肉桂酥，”她吩咐学生，“你们可能要先垫点儿东西。”

    张琬听话地起身离开，安多米达转回头轻声开口道：“你们在这儿的理由，是我希望你们能尽早抛开英雄主义的幻想，看见一个真实的执行处。凤凰令的本质是一支隐秘的起-义-军，执行处作为军队主体，其成员尤其需要随时保持警醒。”说着，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张希：“譬如上一任执行处处长暴露的原因，仅仅是在伏击伏地魔的时候留下了一根黏在鞋底的瑞典冷杉叶。”

    张希瞬间变了脸色。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安多米达说的是谁——自凤凰令成立以来，只有一名成员曾在北欧定居，而且他家的后院恰好延伸进一片瑞典冷杉林。

    安多米达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至于后果……伏地魔对待暴-露住址的凤凰令密探向来都是——”

    “满门绞杀。”张希喃喃。

    詹姆斯终于冷静下来了。他把目光投向莉莉，想象着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自己的失察而祸及这个女孩……不，他拒绝去想那个场景！

    “我教给琬的第一课是——或者说几乎每节课都在强调——冷静和果决。”安多米达缓缓地说：“而我对你们的建议是，请在此基础之上，全力训练观察力和逻辑推理。敏锐和缜密是你们争取一线生机的倚仗。”

    “阿拉斯托的说法和你有些出入。”小天狼星质疑。

    “不错。”安多米达心平气和地回答：“所以我从来不敢派你导师去执行真正危险的任务，尽管他的战斗水平仅次于阿不思。”

    “什么样的探员有能力执行真正危险的任务？”卢平问：“可以给我们指位榜样吗？”

    安多米达看向他：“我眼下能想到的除了阿不思，就是你们的现任处长峦·张先生。”

    由于一开始无法确定这桩劫持的性质，凤凰令不得不按照正面硬刚伏地魔的规格派出了所有精锐。倒霉的卡罗兄妹遇上如此华丽的阵容，自然输得毫无悬念。战斗开始没多久就利索地结束了，除了最初为了保护两位麻瓜少女而受了几道切割咒和钻心咒的佩迪鲁先生，其他人连个磕碰都没有。

    穆迪一面变出绳索捆住昏迷的卡罗兄妹，一面不满安多米达扣住小天狼星不许他上前线。“小幼崽们不多长长见识，以后能成个什么事儿？”他气呼呼地抱怨：“她那宝贝学生可没少掺和事情，怎么一轮到我的学生就这么不爽利呢！徒徒浪费一个大好机会！”

    多卡斯·梅多斯语气轻快地劝解：“得了阿拉斯托，高兴点儿。咱们待命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次任务就是钓两条小鱼小虾呀~ 安多米达也是为了安全考虑么。”在刚才的战斗中，她惊人的反应速度吸引了斯宾塞·卡罗的全部注意，给从旁放冷箭的吉迪翁·普威特制造了绝好机会。

    “动作快，”哈迪冷着脸敦促：“如果你们不想惊动伏地魔，最好多留点时间收拾。”

    “我们分头行动吧，”张峦说：“我留下来打扫。阿拉斯托，可以拜托你带上卡罗兄妹先回玫瑰庄园吗？安多米达或许用得上他们。多卡斯，佩迪鲁先生的伤势需要尽快处理，请把他送到卡珊德拉庄园，张夫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哈迪，我想波特庄园应该正在等我们的消息，能麻烦你受累跑一趟吗？费比安，请你……吉迪翁，如果可以的话……亚瑟，拜托你……”一项一项安排下去，现场很快就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几分钟后，卡罗寓所里就只剩下张峦和缩在墙边的两名麻瓜少女了。

    张峦走到佩妮身边蹲下，可怜的女孩到现在都没回过神。“伊万斯小姐？伊万斯小姐？”他轻声唤道：“你感觉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佩妮打了个哆嗦，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出于嫉妒和不服气的原因，这个倔强的姑娘始终不肯承认巫师拥有她无法想象的力量。然而当她看见佩迪鲁先生替她们挡掉攻击时挥出的咒光，看见桑德拉·卡罗轻轻松松就叫人求死不能的魔法，看见凤凰令精锐凭空变出的火焰和冰凌……佩妮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她永远也触碰不到的世界。

    这个危险、强大、血腥的世界，这个……她妹妹踏入的世界。

    和她靠在一起的梅兰妮·周伸出胳膊拥住无声哭泣的好友，让她把脑袋倚在自己肩上。

    “佩妮扭到了脚踝，”她嗓子眼里一阵阵发紧，但还是无畏地对上了张峦的眼睛：“不过我想并不严重。先生，我知道咱们这是卷入了什么超自然类的麻烦事儿，但我半个字都不会漏出去的。可以——可以请你放过我们的家人吗？”

    黑发黑眸的少女勇敢维护家人朋友的模样让张峦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别担心，小姑娘，”他不由放柔了语气：“我和我的同事会处理好这一切，你们的家人百分之百不会受到任何打扰的。”

    梅兰妮半信半疑地盯着眼前这张纯正的东方面孔，张峦坦然地任由她打量，镇定真诚的样子很能安抚人心。“我有个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女儿，”他说：“——哦，可能要比你们小个两三岁。和你一样，她也是个勇敢善良的好姑娘。”

    梅兰妮看着他，眼中的警惕放松了许多。

    张峦微笑起来：“我叫峦·张，你可以叫我张先生。”

    梅兰妮犹豫了一会儿，也小声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周……梅兰妮·周。”

    张峦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打转，尤其是头发和眼睛。“我来自中国。”他和善地解释。

    被看穿心思的梅兰妮涨红了脸。“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刺探……我是说，我妈妈也是中国人，你的面孔让我感到亲切。”

    “是吗？那你一定是继承了她的眼睛。她好吗，你的母亲？”

    梅兰妮垂下目光：“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啊，我很抱歉。”

    梅兰妮没有回应张峦的歉意（毕竟现在也不是拉家常的时候），她看了看伏在自己肩上的佩妮，抬头问道：“张先生？你和你的同事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张峦柔声纠正她：“我想，‘帮助’这个词放在这儿可能比‘处理’更合适。——如果你们愿意，我会先护送你们到一所安全屋，在那儿你们将接受一个小小的身体检查。然后……哦，我们可能要修改一下你们的记忆，以便让你们忘掉今天的不愉快。”

    “你是说，修改记忆？”梅兰妮又紧张起来。

    “请放心，”张峦立刻安抚：“这些操作都是完全无害的。”

    佩妮猛然抬起她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不准你对我的记忆动手脚！”她愤怒地尖叫，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我绝对不要忘记今天的事！我也不想去什么该死的安全屋！我要回家，我要带我妹妹一起回……回家……”最后那个词组被一声抽泣打断，佩妮开始放声大哭。

    梅兰妮搂紧佩妮，带着薄茧的手指一下一下穿过她凌乱的长发。佩妮在好友怀中用尽力气大放悲声，形象体面全都抛到了脑后。

    张峦看了一会儿，轻声妥协道：“好，我这就送你回家。”他伸手取过一只砸瘪的铜壶点了点，壶身泛起一层转瞬即止的蓝光。佩妮又哆嗦了一下，梅兰妮在她耳边低低安抚。

    “来，把手指放上去。”张峦将门钥匙拿到佩妮面前，“我数到三，你就能见到你爸爸妈妈了。”

    在佩妮的坚持下，梅兰妮也一并被传送到了波特庄园。波特先生谢过专程前来交接的张峦后，给玫瑰庄园和相熟的医师分别捎了封口信。安多米达和小巫师们来得很快，其中张琬、彼得和卢平在波特庄园中转了一下，继续赶往卡珊德拉庄园。

    此时医师正要开始为佩妮和梅兰妮检查身体，莉莉刚一推开房间的门，佩妮就光着脚朝妹妹奔过去了。她拽着莉莉不肯放手，一边哭一边含混不清地要妹妹“远离危险”，搞得莉莉还以为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害，连连追问医师。伊万斯夫人坐在床边啜泣，她的丈夫铁青着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安多米达走过去安抚伊万斯夫人，善良的伊万斯夫人不愿意让一位孕妇太过操劳，哽咽着向她道谢。

    一片嘈杂中，张希注意到了墙边那张明显带有东方特征的面孔。

    梅兰妮正靠着墙壁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张希走过去时看见了几道横亘在她掌心和手指上的划痕。

    “需要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吗？”张希礼貌地问

    “什么？”梅兰妮迷茫地抬眼。

    张希又重复了一遍，指指她的右手。

    听清问题后，梅兰妮迅速拉下袖子把伤口遮掩起来，“不，不用了。”

    张希碰了个钉子，但他将心比心，认为自己可以理解眼前这位麻瓜少女的心情。想一想，如果是他·突然见到神话中的生物——比如活着的北欧诸神什么的——他肯定也会花点时间怀疑人生的。

    “我想你可能不太清楚，”张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可靠些：“你们通常的医疗手段对巫——我们这类人造成的创伤没有什么效果。我学过简单的治疗魔——医术，要是你不介意让我看一看……”

    梅兰妮摇摇头：“谢谢，但是真的不用了，这不是你们这类人造成的伤口。我是被碎试管——我是说，被碎玻璃划伤的。”

    但她脸上的表情显然在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张希困惑地看着她，后者朝他露出一个苦笑：“我本人就是医学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本领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张希更困惑了，但梅兰妮却闭上嘴不愿再说。

    三天后，关在玫瑰庄园地窖里的桑德拉·卡罗急病过世，死时浑身覆满鲜红色的坏疽。

    小天狼星把这件新鲜事当作好消息来跟兄弟们分享，谁知张希刚鼓了两声掌就顿住了，旋即刷地从床边站起身来！

    “我他梅林……你倒是当心点儿啊！”詹姆斯敏捷地捞过莉莉的爱猫（它刚刚正趴在张希腿上打呼），结果被受惊过度的猫狸子照着小臂挠了好几下。“哎哟！嘶——！”

    “对不起，詹姆，”张希语速飞快地说：“但你能帮我联系上佩妮·伊万斯吗？我需要立刻找她确认些事情。”

    小天狼星惊讶地看着张希，“你怎么突然想起找那女孩儿了？她对我们可不怎么友善，是不是？”

    “我想确认她的朋友是否安全。”张希也不卖关子，简洁地说：“也许桑德拉·卡罗的死就是那位朋友造成的。”

    小天狼星和卢平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正拿着魔杖给自己念愈合咒的詹姆斯也停下了动作。他想了想，正色道：“我现在不问你要解释，但你回来之后得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好吗？——来吧，让我带你回波特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