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今年的二月十四号落在满月后的第一个周日,张琬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趁这个好日子让卢平看一看自己的新守护神。她一时暗下决心,一时又摇摆起来,结果让周六下午和她搭档练习摄神取念的薇薇安看出了端倪。小姑娘似笑非笑地收起魔杖:“我们还继续吗?”

    回过神来的张琬很是羞恼。

    “摄神取念!”她果断举起魔杖,这次放出的咒语威力大得有点失控,咒光飕飕飞过床幔时,连厚重的天鹅绒都被拂动了。薇薇安略显狼狈地跳开,咒语在她身后的墙面上炸出一个浅坑。

    薇薇安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头面向张琬时扬起了两条眉毛。张琬知道自己该道个歉的,但薇薇安的表情着实让她说不出“对不起”。

    “张小姐,”薇薇安不轻不重地责备道,脸上带着标志性的高傲神情:“你刚刚那一下很可能把我弄伤。”

    这个语气并不算轻,张琬不得不低头认错。

    “看来总和格兰芬多混在一起对你没好处,是不是?”小姑娘依旧抬着下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冲动的性格。我相信你很清楚,我们眼下正在练习的内容并不适宜让别人知悉,这个‘别人’,也包括庞弗雷夫人。”

    薇薇安说得没错。张琬又说了一遍对不起,这回语气诚挚不少。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薇薇安很快地说,脸色稍霁:“其实我刚才只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什么计划,你真的犯不着出手伤人。”

    张琬败退,只好端正态度深刻承认自己的错误,并许诺以后不再这样。薇薇安这才满意了。

    “请我喝杯茶吧,张小姐。”她微笑着说:“既然此刻不是练习的最佳时机,我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小姑娘小胜一局后的得意模样一下子就让张琬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了。当时薇薇安也是这样不服输地端着淑女架子,看似盛气凌人,实则清澈得让人几乎不忍心讨厌她。

    张琬抿下笑意起身拉开茶叶柜:“还是以前的茉莉花茶吗?”

    “如果你有锡兰红茶,我想我会更感激。”

    张琬惊讶地转过身:“你也偏好锡兰茶?”

    薇薇安挑眉:“也?”

    “哦,没什么。”张琬说,从一排瓷罐中挑出一个青花缠枝纹样的,接着用魔杖指了指收在第二层的小铜壶。小壶噌地跳到水龙头下接了半壶水,然后忽忽悠悠飘进壁炉把自己挂到专用的挂钩上。

    “漂亮的家务魔法!”薇薇安矜持地赞叹。

    “谢谢。——我比较喜欢用自然烧开的水泡茶,你不介意等个五分钟吧?”

    薇薇安摇头。

    “好吧,那我们开始聊吧。”张琬在薇薇安对面的扶手椅上落座:“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明天应该没有什么安排。”

    薇薇安笑起来:“你可瞒不过我,张小姐。”

    “起码就现在来看,没有。”张琬耸耸肩。

    “这动作真粗鲁。”薇薇安皱起眉头:“你都不像你了。——我可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受他影响这么深。”

    张琬扭头装作查看铜水壶,遮掩脸上泛起的红晕。但薇薇安才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上回我在你记忆里看见的那个年轻人,”小姑娘感兴趣地问:“他是谁?”

    张琬发现除非自己一直扭头盯着水壶,不然薇薇安迟早要看见她通红的脸颊。她叹了口气,把头转回来:“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他叫卢平,是个格兰芬多。”

    “这位卢平先生竟然没有约你明天一起出去吗?这做派可真不体面,是不是?”

    张琬薄责地瞪了薇薇安一眼:“这不能怪他。他还在——呃——等待我的答覆。没得到答覆就冒然邀约一位女士共度情人节,我想这才叫不体面。”

    “你说得对。”薇薇安赞同道。

    “好了,不说我了,你自己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这句话就像板擦擦掉黑板上的字迹一样抹去了薇薇安脸上的笑容,张琬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幸而此时水壶正好发出嘟嘟的哨声,张琬很高兴能有个理由暂时离开一下,于是道了声失陪,赶紧折腾茶杯去了。

    “我们好像还从没谈起过雷古勒斯。”薇薇安的声音盖过瓷器相碰的叮当声钻进张琬耳朵。张琬心里一顿——来了。

    她指挥着木茶勺往两个金属镂空小球里填茶叶,同时朝壁炉挥了一下魔杖。水壶咔哒一声脱扣飘出,小球则自动跳进茶杯等待热水浴。

    “我想是的。”张琬转过身来平静地说:“你喜欢什么花色的茶杯?”

    “请给我那套绿色的,谢谢。——那么……”

    “雷古勒斯跟我不合适,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张琬以她一贯的坦率风格直截了当地说。

    “那么你认为那位格兰芬多的先生跟你合适吗?”薇薇安也放下了她的“淑女架子”,密切注视着张琬的表情。

    张琬坐回座位,把茶杯放到两人之间的小木几上,“这个问题,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容易让我误会你想赶紧把我从你们的关系中摆脱掉,以至于无所谓把我打发给谁。”她抬眼望向薇薇安:“你知道,这样的误会不利于我们的友谊。”

    “如果我否认这个动机,你也会觉得我虚伪吧?”薇薇安毫不示弱。

    张琬啜饮几口茶水,皱起眉头放下杯子往里加了点糖。“也许我确实会这么觉得,”她用勺子搅拌着暗红清亮的茶汤,眼睛盯着薇薇安:“但至少心里好受些。我很珍视你的友情,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薇薇安苍白的面颊泛出淡淡的红晕,她看起来似乎有点内疚了。

    “谢谢。”小姑娘避开张琬的视线去拿杯子:“好吧,我不能撒谎说没有这个动机,不过我也确实——嗯——确实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一些。”

    张琬笑起来:“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挺喜欢我的。”

    薇薇安拧起两条眉毛,然后就看见张琬笑眯眯的表情。

    “淑女一般不这样讲话,张小姐。”小姑娘虚张声势地回敬。

    “那我从来都不是淑女,”张琬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把吞吞吐吐故作高深定义为淑女的话。”

    “多么不得体的说法!我想张夫人一定不愿意听见你这么说。”

    “我想她不会介意的。”张琬笑容不变:“相信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一味‘得体’并不能给你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好处。拉近感情最有效的方法恰好是掌握分寸的冒犯。”

    薇薇安讥讽:“又是一条来自格兰芬多的启示,是吗?”

    “起码对我有效。”张琬又耸了耸肩。

    “那么你和雷古勒斯——”薇薇安试探着开口。

    “我和雷古勒斯之间曾经有过好感,但那决不是爱。”张琬坚决地截住话头:“你才是将要陪伴他一生的人,小姐,他跟你很合适。与其琢磨怎么‘摆脱’掉一个压根儿用不着摆脱的人,不如想一想你能为他做些什么,又希望他为你做些什么。”

    薇薇安不说话了,端起杯子安静地喝茶。张琬一笑:“需要来点儿小蛋糕吗?我中午管厨房订了些巧克力熔岩蛋糕。”

    “哦,好啊……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薇薇安放下茶杯,“我想你那条关于‘冒犯’的启示似乎对我也有效。”她说:“尽管你总是直来直去让人难以招架,但我好像确实越来越喜欢你了。”

    “Wow,真的吗?”张琬开心地问,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探究进那双天蓝色的眸子。

    薇薇安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昂起了头。“可你也应该知道,”她嘴硬地说:“直爽和粗鲁只有一线之隔。”

    “谢谢你的金玉良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张琬笑道:“我会谨记在心的。”

    薇薇安离开后,张琬立刻接通了玫瑰庄园:“安多米达,我想我得到薇薇安的信任了。”

    安多米达立刻来了兴致:“确定吗?”

    “我和她聊雷古勒斯的时候悄悄用摄神取念确认过了,应该没有问题。”

    安多米达大笑着鼓掌:“你动作还真不慢啊!好,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保护好她,知道吗?”

    “是。”

    “不过你们是怎么突然聊到雷尔的?”安多米达感兴趣地问:“小薇薇安可不是愿意跟人分享心事的人。”

    “哦……她问我明天的安排来着。”

    安多米达又是一阵大笑:“那你明天有安排吗?”

    “嗯,我想……有点安排也没坏处,是不是?”从张琬慢慢吞吞的回答中,安多米达听出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

    “棒极了,琬。”昳丽的美人漾出动人心魄的笑容:“明天玩得开心!”

    傍晚时分,小天狼星和张希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里下巫师棋,詹姆斯、莉莉、卢平和彼得在旁边观看。张希的下棋风格跟他的决斗套路一样锋芒毕露,棋盘边上很快就躺了一堆痛苦呻-吟的黑子。不过小天狼星也不差,趴在他手边的白子数量和他失去的黑子几乎一样多。

    离他们不远处,几个四年级的小姑娘正在叽叽喳喳地交换对一朵粉色毛绒头花的意见,而坐在她们对面写作业的棕发男生时不时抬起头溜一眼其中那个眼睛特别大的女孩。他身后隔了一排桌子的三个男生借着沙发靠背作掩护,一直在观察情况。

    “我赌一个加隆迈克尔不敢开口。”那个黑色皮肤的男孩压低声音说。

    另外两个虽然恨铁不成钢,却也不得不表示赞同。

    卢平转头看了一眼这几个孩子,露出微笑。

    莉莉刚打完一个浑身颤抖的大哈欠,正想问卢平笑什么,结果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打断:一只挂着校徽的猫头鹰信使正站在窗台上咔咔地啄玻璃。她赶紧起身去把窗户打开,猫头鹰轻盈地滑进来停在卢平的椅子扶手上,伸出一条系着短笺的腿。

    男生们的注意力被这只猫头鹰吸引了,卢平赶紧解下信笺,读完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谁给你寄的纸条?”詹姆斯好奇地问,同时拉住莉莉让她坐回自己身旁。

    张希冷哼,驱动一个暴躁的白卒子飞起一脚踹翻了小天狼星的主教。小天狼星“啊哈”了一声,嘲讽十足地说:“想想明天什么日子,尖头叉子,再看看希的反应,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詹姆斯反应了一下,紧接着“哦哦哦”地发出打鸣般的欢呼,莉莉不得不在他腰上狠掐一把。彼得默不作声地缩到棋盘下面,磨蹭着去捡掉到地毯上的黑主教。

    “她约你明天出去?”小天狼星抬眼。

    “从字面上看是这个意思。”卢平谨慎地说,努力想把表情控制在“微笑”这一栏上。

    呯——小天狼星的王后也飞了,刚把主教放到桌面上的彼得又蹲下去捡黑王后。

    “得了,希,面对现实吧。”小天狼星把黑国王推到白城堡的攻击范围内,“来,王冠拿去——我说,你给我安静点!”他没好气儿地把黑国王弹了个跟头,因为它刚刚气愤地跳起来大骂操纵自己的棋手,呸呸地试图把口水喷到小天狼星脸上。“——不是莱米也会是其他人,至少你知道莱米挺靠谱。”

    张希黑着脸,但他倒也的确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半晌——“好吧,明天你们好好玩。”说完,他闷闷不乐地起身回宿舍去了。

    詹姆斯瞪着张希离开的方向,“诸位,你们觉不觉得……我是说,我当然能理解一个哥哥此时的心情,但希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莉莉咳了一声,轻声给劫道组解释:“他以前有个亲妹妹。”

    “以前?”詹姆斯问。

    “在伏地魔找到他们家以前……”

    众人恍然,再看向宿舍楼梯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同情。

    当天晚上,兴奋过度的詹姆斯一刻不停地帮卢平出主意。“这可是第一次约会,你一定要认真对待!”他欢快地说:“特别是在约她这件事情上你已经失了先机,此后的安排就必须有所弥补。你打算带她去哪儿玩?”

    “呃,霍格莫德村?”卢平被兄弟的热情弄得有点尴尬。

    詹姆斯斜眼:“逛一逛文人居,然后去帕笛芙夫人茶馆喝杯冷场咖啡?”

    “唔……或者还可以去三把扫帚……”

    “这主意可真差劲,是不是,月亮脸?”小天狼星亲切地说。他刚刚盥洗过,此时睡衣领口还敞着,胳膊上搭了条湿漉漉的毛巾。见卢平和詹姆斯都朝他看过来,他露齿一笑:“第一次约会,找乐子和聊天的时间比例最好是六比四——或者七比三。在霍格莫德约会……相信我,那肯定会变成一场灾难的。”

    詹姆斯啪啪鼓掌:“正是如此,大脚板,正是如此!”

    卢平想了想:“那就只有去远点的地方转一转了。嗯……伦敦,你们推荐伦敦吗?”

    小天狼星欣慰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说到伦敦,”詹姆斯插嘴:“莉莉带我去过一个麻瓜的游乐场,就在伦敦附近。那里倒还挺有意思的,麻瓜可比我们会找乐子多了……你可以带张去坐一坐那些,嗯,过轩车?是这个名字不,大脚板?”

    “我哪知道啊,跟伊万斯约会的又不是我。”

    “嘶……说得也是。——不过不管怎么说,游乐场是个好点子,只要在约会中玩得开心,自然就有聊不完的话题了。”

    卢平看起来很是心动。他问詹姆斯要来游乐场的名字(“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莉莉说它叫索普公园。”),又问了几个注意事项,就打算去盥洗了。詹姆斯从床上坐起身:“嘿,先别忙啊!明天穿什么衣服你想好了吗?你们得想办法穿得像麻瓜,知道不?莉莉上回帮我选了件套头衫配……呃……牛牛裤——哎甭管那叫啥了,总之你们需要不打眼地混在麻瓜里……”

    卢平朝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笑道:“看看时间,尖头叉子,就算明天直接穿着巫师袍出门,也比起不来床好啊!”

    “这倒是。”詹姆斯揉了一把头发,仰面躺下了。他曲起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冲卢平咧嘴笑:“咱们二年级刚发现你喜欢张那会儿,哪里想得到会有今天啊……结果一眨眼的功夫,我们的小莱米也开始和女生约会了。”他慈爱的语气莫名像个老气横秋的叔叔:“明天好好表现,啊?”

    小天狼星喷笑出声。

    交谈声渐歇,躲在床帏里装睡的彼得偷偷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继续听詹姆斯给卢平传授约会经验了。其实他看得出卢平并不是不想跟朋友们分享喜悦,但他还是照顾到自己的情绪用“需要早睡”的理由匆匆结束了聊天,这让他既感动又心酸。

    “可能只有月亮脸这样的好人,才配得上张小姐吧。”矮个儿男孩伤心地想,将被子拉过头顶。

    和卢平一样,张琬对第一次约会也是满心期待。安多米达看穿学生的心思,给了她一本非常实用的《一百零一式魅力女巫打扮指南》。这本书妙就妙在每当读者翻阅相关章节时,寄居在书里的小狐媚子就会飞出来,一边像放电影似地放映章节重点,一边口吐人言地给读者提供量身裁度的建议。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像花蕊般娇嫩,”狐媚子亲切地说:“完全不必刻意打扮。只要洗个头,亲爱的,然后用我的独家秘方给头发上个光亮咒,就妥了。”

    张琬认真记下魅力狐媚子的“独家秘方”。

    第二天清早,张琬去门厅和卢平汇合。当两人目光相接时,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中了某种神秘的快乐咒,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笑容。这抹笑容让卢平一下子愣住了,直到张琬走到面前他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摒着呼吸。

    “嘿。”张琬说,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嘿。”卢平有点儿紧张。他发现面前少女的模样比他此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招人喜欢。“我们……这就出发吗?”

    “好呀。”

    卢平微笑起来:“你都不问问去哪儿?”

    张琬一边示意两人排到等待出校的队伍中,一边扭头朝他笑:“那好吧,我们去哪儿?”她的声音向来清冷,但此刻却硬是让卢平从中听出一丝小猫爪爪般的甜糯。

    猫爪子一下一下轻轻挠在心尖,卢平觉得自己心肝脾肺都要一起化掉了。

    “一个麻瓜游乐场,”他俯身在张琬耳边悄声说:“离伦敦不远。”

    张琬惊喜地看着他,他赶紧补充道:“先别声张。”

    少女忙不迭点头,结果看在卢平眼里又是心头一软。

    两人随着队伍渐渐移向门口,橡木门外,费尔奇正拿着张长长的名单核对每一位走出城堡的学生,那张苍白松弛的脸拉得老长。张琬走过时礼貌地向他问了声好,他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类似于不耐烦的音节,脸色却好了许多。“早去早回,张小姐。”他粗声粗气地说,不怀好意地瞪了卢平一眼:“你父亲肯定不希望你跟不三不四的人出去逛太晚。”

    “谢谢您的关心,费尔奇先生。”张琬笑眯眯地让他碰了个软钉子:“我的男伴会替我注意不三不四的人的。”

    费尔奇的脸色让卢平忍不住笑出声,张琬转身偷偷冲他吐了吐舌头。

    两人走到场地上,张琬回头瞥了一眼正在为难一个三年级学生的管理员,小声对卢平解释:“费尔奇先生是位哑炮,我爸爸很为他感到难过。他还在学校时送了费尔奇先生一双魔法手套,希望能帮他从繁重的清洗劳动中解脱出来。”

    卢平笑道:“难怪费尔奇从不为难你。”

    张琬摇摇头:“以前也为难的。但爸爸说他这是控制不住对学生的嫉妒,让我不要计较。”

    卢平不禁想起小天狼星对张琬“只是家教良好”的评价来了。

    “那你自己怎么想?”卢平问。

    “我?我小时候读到过一句话,说人并不害怕自己没有,只害怕与人相比时发现人人都有、独自己没有。①”张琬轻声说:“费尔奇先生就是这样。在一所魔法学校工作,身边每一个人都有他所没有的希望,这种境遇真的挺……挺让人难过的。”

    “所以这就是你对他这么和气的原因?”

    “一部分吧。另一部分——唉,我不想骗你——我希望他能少给我找点麻烦。”张琬坦率地说:“我知道你们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是怎么看的,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相处大家都不累。当一件事情完全利他的时候,只有道德水准极高的人才有践行的动力,很遗憾,我不属于其中一员。”

    “这没什么,”卢平很快地说:“愿意达成双赢也是十分慷慨的行为。”

    张琬意外地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们格兰芬多看不上这种……这种‘算计’?”

    “我不否认很多格兰芬多确实如此,但你对世界的善意是真实的,也愿意想办法维持这种善意,这与格兰芬多式的圣徒难道不是殊途同归吗?”

    张琬愣怔,接着一抹笑容慢慢在脸上绽开,“你真这么想?”

    卢平认真地看着她:“从很早以前我就这么想了。”

    张琬弯起的眉眼汪着一泓粼粼波光,仿佛早春阳光下化开的黑湖水。“斯莱特林精于算计,”她笑语盈盈地说:“你以后怕是要吃亏了。”

    卢平的心脏重重一跳,半晌轻声确认:“你刚刚说——以后?”

    惊喜的目光将张琬罩得密密实实,张琬的脸庞变得红艳艳的,但她勇敢地迎着卢平的目光,咬唇笑道:“嗯,以后。”

    两人到达霍格莫德村后找了个僻静处幻影移形,张琬一直没有放开他们交握的手。

    索普公园跟詹姆斯推荐得一样好玩,虽然坐过山车和弹射机的感觉跟骑着扫帚极速飞驰也没什么两样,但是能有个机会一起畅声欢呼还是让两个年轻人十分开心。路过桑德拉斯湾的时候,张琬渴慕地望了好几眼停泊在河道里的皮筏艇,不料卢平笑眯眯地说:“不好不好,万一你下水之后又冬眠了可怎么办?”

    想起第一次变形的窘况,张琬不得不乖乖歇了漂流的心思。

    草草吃过三明治后,两人勇敢地尝试了一下著名的恐怖谷,结果意外地发现负责吓唬游客的工作人员中还真有两只幽灵。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这两只可怜的鬼魂比游客受到的惊吓更甚!

    两人赶紧一边道歉一边退出来,接着又被小食铺里飘出的香气深深吸引。尽管刚刚吃过午饭,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凑钱合买了一份炸鱼薯条。卢平机智地冒充不认识英镑的外国人,热心的店家便一五一十帮他们算得清清楚楚。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狼人少年直着舌头模仿张希说英语的腔调,偷偷朝张琬挤挤眼。

    张琬强忍的笑意差点决堤。

    冬天天黑得早,当玩得十分尽兴的两个人幻影移形回到尖叫棚屋外时,明净的深蓝色夜空中已经开始燃放庆祝情人节的魔法烟花。清寒远星在倏明倏暗的烟花间隙熠熠闪动,张琬甚至能辨认出高悬于天的黄道星座。

    烟花绽开,银屑般的细碎光点从半空中洒落,一时间竟仿佛九天星光坠下。光点在两人头上肩上闪烁几息后熄灭,他们互相望着,同时笑了起来。

    “那——”卢平清清嗓子:“我们这就回霍格沃茨吧?”

    “稍等一下,莱姆斯,”张琬抽出魔杖,“我——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一看。”

    卢平注意到她的微笑有点儿紧张,于是柔声问道:“嗯?是什么?”

    “今年开学的时候你问了我个问题,”张琬悄悄捏紧魔杖柄:“我现在——嗯——有答案了。”说完,她没等卢平来得及反应,便以一种斩钉截铁的气势举起了魔杖:“呼神护卫!”

    一头银色巨狼应声从椴木杖尖喷出,四爪落地后绕着两人小跑了几步,最后威风凛凛地守在张琬身旁。恰在此时一朵金红带粉的巨型烟花在两人头顶盛开,卢平恍惚听见张琬带着点紧张的声音在他心上低语:“现在我的守护神变成你了,莱姆斯。”

    卢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环住张琬的,他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少女已经在他肩窝处羞怯地咯咯笑了。

    当天晚上,习惯性整理记忆的张琬正在笑眯眯地观看冥想盆中重现的约会场景,一条蛇型守护神突然穿过窗户来到她的房间。

    “琬妮,是我。”守护神用卢平的声音说,立起的三角形的蛇头让张琬觉得很是眼熟,“刚刚我试着召唤了一下守护神,然后……就发现了这个。”他听起来特别激动:“我想——我想立刻告诉你。”

    张琬错愕,继而抿嘴笑起来,眼中盛满温柔和欢喜。

    “我的荣幸。”她轻声呢喃,烛火掩映下的眉眼显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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