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冷静下来的小天狼星越想越觉得彼得说得有道理,于是借口去厨房偷宵夜,半遮半掩地起身出门去找卢平了。詹姆斯和彼得体贴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含混说了句“吃得开心”,然后就各自拉上了帷帐。

    好在卢平没走太远,他从宿舍出来以后发现自己既没穿鞋也没穿袜子,又实在不想为了这个再折回去,于是不得不留在公共休息室里生闷气。当小天狼星最终在壁炉前里找到卢平时,他正半躺在扶手椅里,两条长腿交叠着架在壁炉围栏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快要熄灭的炉火。

    “嗨,你在这儿。”小天狼星尽量用轻松愉快的语气打了个招呼,把另一张椅子拖到卢平身边。

    卢平心绪不佳地抬抬眼皮:“哦,嗨,你好。”

    小天狼星有点尴尬,毕竟半个小时以前他们还在互相挖苦叫嚷来着。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呃,我觉得应该来向你道个歉。”

    “没什么,我现在也不怎么生气了。”卢平说,可他的语气听着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真的?”小天狼星笑起来。

    卢平又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哼出一声嘟囔,那音节听起来有点像“Nah”①。

    “得了,月亮脸,我们谈谈吧。”小天狼星朝卢平倾过身子,深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诚恳:“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你的批评了。”

    卢平没说话,半晌叹道:“唉……大脚板,我知道你不怎么欣赏她,不过——要是可以忍住的话,下回能别再那样说她了吗?”

    “我尽——呃,我是说,没问题。”小天狼星用指甲挠了挠额角,迅速改口。

    炉火渐渐微弱,一眼看去,几乎只剩丝缕暗红色的流纹在木炭上游走。卢平抽出魔杖指了指壁炉旁的柴火垛,三四根手臂粗细的干柴一路晃晃悠悠飘进火堆,结果降落时把最后一朵可怜巴巴的小火苗给彻底压熄了。

    他懊恼地啧了一声,小天狼星赶紧拔-出自己的魔杖:“我来吧。——火焰熊熊!”

    橙红色的火焰轰然腾起,空寂的公共休息室立时变得温暖起来。

    卢平将脸转向小天狼星:“我说——”

    “嗯,我在听。”

    “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总针对她吗?”

    “这个……”小天狼星又挠了挠额角,“唉,我其实对她本人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我这么说能不能让你明白——她身上斯莱特林的气质实在太明显了。你知道,我们全家都在斯莱特林……”

    “但她本质上和你们家人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不是吗?”卢平望着小天狼星,安静的眼瞳里映着跳动的炉火。

    这回小天狼星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开视线望向火堆,过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确定。——抱歉,月亮脸,不过我对此真的越来越不确定了。”

    “不确定?为什么?”

    “她对于达成目标可以非常执着,”小天狼星轻声说:“执着到不惜为此使用一些……小手段。我担心当她的目标变得越来越难以达成的时候,她的小手段也会越来越……没有底线。——你知道她为了学习阿尼马吉,是怎么威胁我和尖头叉子的吗?”

    “所以你断言她是个不择手段的斯莱特林?”

    “……是。”

    卢平扬起了眉毛。

    “张小姐的心并不热,月亮脸。”小天狼星直言不讳地指出:“她的家教让她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但她的本性——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一点——其实是有些凉薄的。当然,我想这也是她分院帽把她放在斯莱特林的缘故……”

    “你能不能——”

    “不,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小天狼星抬起一只手止住卢平的抗议:“我了解斯莱特林,好的坏的我都见过,从小熟悉。譬如布莱克家,也并非没有多米达……或者雷古勒斯这样关心家人的成员。他们对在意的人可以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精明的头脑也总有能力帮他们一眼看穿所爱之人的弱点和骄傲——啊,就像张小姐毫不犹豫就接受了你是狼人那样。甚至——她不仅全盘接纳,还从中找到了爱敬你的理由。我承认,没几个格兰芬多姑娘能做到这点。”

    “可你知道这种温柔的另一面是什么吗?”小天狼星望向卢平:“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他们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在意的人身上时,世界上的其它人就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换句话说——旁人是生是死,他们连看都看不见。今晚她把我们领进树林……是,当时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我们不能驱火把阴尸击退,那会留下不好遮掩的痕迹——但你看见她抛出牺牲者时有多果决了吗?”

    “我相信她对此也非常痛苦。”

    “当然,我不否认这一点,张小姐的父亲把她教育得很善良。我只是……月亮脸,我只是希望你看清她的本质……”

    “本质?”卢平用一种非常不卢平的语气硬邦邦地说:“你难道在试图告诉我,她为凤凰令效力,是因为她凉薄的本质?”

    “我无意惹恼你,月亮脸,”小天狼星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相反他的情绪倒是十分和缓:“也无意诽谤张小姐,所以请你放轻松,好吗?”

    卢平垂下眼睑:“……抱歉。请继续。”

    “我不否认张小姐的许多行为和思想都非常高尚,”小天狼星冷静地说:“可这和凉薄并不矛盾。她爱她的家人,当他们的安全受到威胁时,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进攻;然而对于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人们,她只能保证不做出太损害他们利益的事——这还只是出于她的教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卢平半心半意地哼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张氏全家都处于伏地魔的死亡威胁下,”小天狼星说:“所以她毅然决然站出来反抗;然后在反抗过程中看见悲剧,又让她加倍挂心家人的安危……如此往复形成一个正反馈链,最后我们看见的就是一位对弱者仁慈的好心肠姑娘。然而本质上……”他说着耸了耸肩,给了卢平一个“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眼神。

    “就算如此,我也看不出它为什么这么冒犯你。”

    小天狼星定定地看了卢平半晌,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上自嘲:“因为,我能从她身上看见我自己。”

    卢平望向好友的目光从不满转为惊讶。

    “是啊,我其实也是这种人。”小天狼星破罐破摔地勾起嘴角,抱起两条手臂环在胸前。半长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柔顺地垂下来,映着红彤彤的炉火,那张典雅倜傥的面容英俊得不可思议。

    “我只关心尖头叉子和你,哦,还要算上半个虫尾巴。”他淡淡地说,眼睛转回去盯着炉火:“我可以随时为了你们——你之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做好准备随时付出生命’。你瞧,友谊就是我的坚守,就像家人是张小姐的底线那样。”

    卢平既惊讶又动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合适。

    小天狼星回头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卢平,继续说道:“纯血、混血、麻种,乃至妖精、巨人、吸血鬼、狼人,在我们这种人眼里只有两个分类:放在心上的,以及没放在心上的。放在心上的,我们可以近乎无条件地付出,无论对方属于哪种世俗分类;没放在心上的,善恶好坏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都无所谓。”

    “所以你认为……”

    “是啊,我认为——抱歉这么说,月亮脸——但我认为张小姐让你倾心的‘自由’和‘平等’,可能恰好只是从冷漠中开出的花。”

    说着他吹起搭在眼睛上的一绺头发,懒洋洋地往后一仰,让椅子只用后两条腿着地。“我们全家都是斯莱特林,”他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小天狼星式讥讽:“它在我的血管里。我憎恶这种冷漠,所以连带着厌恶……展示出这种漠然的张小姐。——好了,这就是我对你那个问题的回答。”

    卢平望着小天狼星,仿佛头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好友。炉火烤得木炭哔啵作响,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我很感激……”卢平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于是赶紧清了清喉咙:“我很感激你坦率地告诉我这些……以前我都不知道。”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小天狼星腿一松,椅子的两条前腿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我是说,你和张……”

    “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卢平出人意料地露出一个非常浅的微笑:“我已经被她放在心上了,不是吗?照你刚才的分析,我占的便宜恐怕还不小呢。”

    然而小天狼星却没有笑,他严肃地看着卢平:“我了解你,月亮脸,你的善良和她的恐怕不怎么一样。她今晚带我们进树林时我看见你的表情了,你也不十分赞同,对吗?当她再做类似的取舍时,你真的能接受吗?你们真的能——冲破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之间的隔阂吗?”

    “我想我能。”卢平温和地说:“拥有淡漠性格的人未必不能成为骑士。而且有一个地方你说的不完全对,大脚板,琬吸引我的地方除了她的自由观念,更重要的是——在必要时能狠下心把自己的生死都算计进去的果决,在危急时能迅速找到破绽的冷静,以及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达成目的的精明。追逐信仰光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无论她所信仰的自由是否扎根于冷漠,最终所有人都会获益。这就足够了。”

    “你这么认为?”

    “是,我这么认为。——另外,大脚板,我想你没必要憎恶自己的‘冷漠’。我们四个人里——啊,加上希五个人——你永远是最先觉察到朋友情绪变化的那一个,这份敏锐说明你心无旁骛地关注着我们。坦白说,谁都希望时刻被朋友珍藏于心,而你就是那个让我们倍感踏实的存在。”

    小天狼星望着卢平,后者朝他微微笑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看见了歇处的风雪夜归客。房檐下橙黄的廊灯和厨房里洋葱浓汤的香气逗-引出一股自心底深处炸开的暖流,倏忽便蔓延过五脏六腑、蔓延过四肢百骸。

    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个反出家门、背叛阶级的叛逆者。在他切断与家族的联结时,其实也将自己连根拔起抛在了荒野上。“十六岁以前的认知是需要挖除的、十六岁以后的生活才是值得向往的”,他从来这么非黑即白地划分着他的人生。否定自己的痛苦让他越发坚定不移地憎恶和布莱克相关的一切。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真正想听的不是“你压根儿不像个布莱克”,而是“我们接纳的就是你,一个完整的小天狼星·布莱克”。

    “好兄弟。”小天狼星感动地说,在卢平肩膀上擂了两拳。

    “彼此彼此。”卢平还了两拳,两人相视笑起来。

    对于劫道组内部的这场风波,张琬既不知情也没那个精力去知情,她一回到房间就立刻接通了与玫瑰庄园的飞路网连接。

    “我今晚可能发现那位大人藏东西的地方了。”张琬匆匆向安多米达报告,脸色煞白。

    安多米达抬手止住学生的汇报:“立刻切断连接,我马上用守护神和你联系。听着,琬,以后像这种I类情报必须当面、或者用守护神交接,明白吗?”

    “是,我记住了。”

    两分钟后,天鹅型守护神在城堡地窖的小房间中找到来回踱步的张琬,“我已经给米勒娃捎了封口信,”它用安多米达那副标志性的沉润嗓音说,低缓的语气光是听着就能让人放松下来:“你需要尽快找个理由被她关禁闭。届时请把观察到的情况原封不动地告诉她和邓布利多——如有必要,不妨给他们看你的记忆。”

    张琬唤出自己的守护神打算给安多米达回覆一声,不料魔杖尖冒出的并不是她所习惯的龙,而是一头巨大的四脚动物。她愣了几秒,抖动魔杖挥散这个陌生的守护神,然而再召唤时却依然是它。再散、再召,再召、再散,如是者三,张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换了个守护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震动,挥动魔杖将陌生的守护神派了出去。

    然后她慢吞吞地蜷下-身子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抱着膝盖靠着椅子腿发呆。那个新守护神她看得很清楚——缩短的鼻部、蔟状的尾巴,是变身形态下的狼人。

    第二天上午,张琬挑动皮皮鬼把自己一路追赶到变形教室,接着便“不堪其辱”地奋起还手,一人一鬼将整间教室砸得七七八八。负责打理变形教室的麦格教授自然对此十分生气,当即给斯莱特林扣了二十分,还给张琬罚了连续一周的禁闭。

    “今天午饭后就过来,张小姐。”麦格教授虎着脸说,嘴唇抿得紧紧的:“我要好好斟酌一下你的禁闭内容。”

    “是,教授。”张琬把一个蔫头耷脑的学生扮演得惟妙惟肖。

    凤凰令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张峦、穆迪和埃德加·博恩斯就根据张琬提供的坐标来到了本莫尔山腰那座废弃的古堡旁。按照邓布利多和安多米达的想法,这次他们需要把藏匿在那儿的东西带回来,一是为彻底确认此前关于魂器的假设,二是为打草惊蛇,借此试探伏地魔的反应。如果邓布利多“不止一个魂器”的猜测是真的,本莫尔古堡的失窃势必会让伏地魔挨个检查剩下的藏匿点,届时他的动向就会成为凤凰令的行动指南。

    一天一夜后,张峦三人带回了一本黑皮日记本,接着霍格沃茨二楼那间经常出故障的女生盥洗室就被围了起来。第三天晚上,麦格教授和住在里面的桃金娘交谈了一番,然后派自己的守护神去请弗立维、斯普劳特和张琬,并让弗立维顺便带一只有播放功能的录音球过去。张琬在麦格教授的要求下变成蛇对着录音球说了一句“打开”,而后便一头雾水地被送回了地窖。

    当三位院长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斯普劳特的袍子下藏了一颗像剑一样长的蛇牙。

    密室的隐患被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凤凰令内部人人欢欣鼓舞。可是张琬开心之余却始终不能忘记在等待父亲平安归来的那二十多个小时里,她心里是何等的忧虑和煎熬。当时她差点都想向安多米达申请随行了,但又清楚自己跟过去只能添乱。在魔咒课堂上第三次因为心不在焉而把弗立维教授的假发召唤到手中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放弃曾经那套幼稚的“尽量不造成不可逆伤害”的坚持,头一回渴望掌握真正有杀伤力的咒语。

    安多米达对张琬的转变颇为欣喜,她亲自为学生安排了一个每周六清晨启动的、通往玫瑰庄园的门钥匙,以方便张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每周两个小时的决斗训练。

    “我想我最好还是看着你点儿,”安多米达似笑非笑地睨着张琬:“宁可让你在我眼皮底下学习违禁魔咒,也不能再叫你捅出类似于非法研究阿尼马吉的篓子,是不是?”

    张琬涨红了脸。

    “这回我替你把事儿平了——我告诉邓布利多情报部门需要阿尼马格斯,你学习阿尼马吉只是在执行我的想法。但是没有下回,知道吗?”

    张琬既感动又羞赧,咕哝了一声谢谢。

    安多米达打量她片刻,突然绽开一个促狭的笑:“或许你的新守护神可以解释这个鲁莽的行为?让我猜猜看,是哪位幸运的小伙子……”

    “安多米达!”

    恼羞成怒的小女巫让安多米达朗声笑起来,张琬觉得自己的耳朵眼儿都快喷热气了!

    “这是一件好事,琬,”安多米达认真地说,那双微笑的妙目中闪动着温柔的光:“行走在暗夜里的间谍需要一个定在光明中的锚点,不然我们要么成为黑暗的一部分,要么痛苦地失去为之战斗的信念。我真为你感到开心,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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