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拥

    翌日吃过早饭,顾屿载着付惜禾踏上归途。

    SUV驶出数十米,直到小路尽头,付惜禾仍在回望。

    或许过不了几日,她就会为了东刘村的旅游资源开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但和顾屿一起,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顾屿余光留意到她往后扭成蛇形的身体,笑容有些无奈:“以后什么时候想来,跟我说不就行了?”

    说什么?怎么说?

    这人一言不合就装傻!

    付惜禾心里一阵闷堵,透过车窗看风景转移注意力。

    暮春时节,路边没什么花,但树叶绿得青翠,一眼望过去沁人心脾。成片草地里间或夹杂几朵野花,黄色、紫色,单拿出来不起眼,但隐于青草间就是好看。

    野花不贪慕大城市的风光,在乡野照样开得热烈,大自然不会偏袒大城,也不歧视小县,世界之大,任何地方都有其独一份的美,只要好好规划开发,定能吸引人的。

    不知不觉付惜禾的心绪又浸在尚未成型的方案里,车身猛然一个颠簸,堪堪将她拽回神。

    她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觉出不对劲——数年从事旅游业让她对道路相对敏感,现在这条路他们来时并没走过,顾屿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付惜禾狐疑看他,开车的人仿佛侧面长了眼睛,头立即往她这边侧了侧。

    “不是说没想好方案么?带你四处转转,或许能找到点灵感。”怕她不愿意,他又添了句,“昨天我都电话说好要过来了。”

    他昨天确实一直打电话,当时付惜禾还以为是他公司的事,原来……是因为她。

    “多谢。”

    “谢什么?这儿是我的家,我自然愿意它好。”顾屿轻飘飘将此事揭过。

    田间过道窄,顾屿把SUV停在大路边上,领着付惜禾下车往里走。

    这时候天暖和,大棚都撤了塑料,只剩些木架子,站在小路打眼一望即能窥见里头的郁郁葱葱。

    “小时候我破坏力太强,爷爷奶奶不让我进地里,只准我在外头玩,我自个儿无聊,见大棚边缘有伸出来的小桃子,就沿着边啃一路,尝到甜的就摘下来吃完,酸的就仍留在枝上。”顾屿边走边给付惜禾讲他小时候的事:“后来被爷爷发现,他还以为是遭了耗子的殃……”

    付惜禾爱听他说,弯着眉眼笑,边笑还边看他,试图透过他现在这层人模人样的皮窥得旧日淘气捣蛋小男孩的影子。

    乡亲们干活累了会歇在小路边上唠嗑,他们一路跟好些人碰了面,顾屿在村里出名,大家都认识他。一个村的人称呼亲近,付惜禾听他又是姑又是叔地叫了一路,真心佩服他的记性。

    路过一个话痨大爷,大爷有点八卦,盯着付惜禾瞧了好几眼,抻着脖子打听:“小屿带对象回来啦?啥时候结婚?”

    顾屿没反驳他说的“对象”,只低着头笑:“不急,还年轻呢。”

    “哦哟这你可说错咯,还记得我家大福不?小时候净跟着你淘气了。”大爷说起儿子,笑得添了道褶子,“大福去年结的婚,今年初七媳妇儿查出怀孕,马上就当爸了,你们还不抓紧!”

    大爷说完自家喜事,还不忘给顾屿和付惜禾说两句吉祥话:“我见你这个媳妇儿是个有福气的,旺夫的长相,俩人在一块儿日子差不了……”

    付·有福气·惜禾头回听见这样的评价,惊奇之余,朝大爷苦苦一笑:“那便借您老吉言了。”

    他们寒暄两句就要往前走,没挪两步,在田里干活的大福听见声音出来,也跟两人唠起来。大福倒没那么话痨,只是一个劲儿盯着付惜禾瞧,突然说:“屿哥,你媳妇是不是五六年前就带回来过?”

    付惜禾一怔,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

    大福情商堪忧,接着说道:“那年头回见你往家里带姑娘,就多瞅了两眼,这么多年过去,你俩还没结婚?有几年没见你媳妇儿往家里来,我还以为掰了呢,原来还好着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句“掰了”听得付惜禾有点难过,顾屿淡淡笑着跟大福父子告别,没有多留。

    最深处有一大片没人耕种的土地,不知荒废了多久,杂草倒不多,能看出有人定期会过来松一松土。

    一个大哥蹲在地头抽烟,见到人来踩熄了烟头。

    “严哥,真不好意思,还叫你特意跑一趟。”顾屿走上前。

    严哥爽朗一笑:“我也是为了这块地,在手里荒着可惜,这就是你那……嗯哼?”他说着指指付惜禾。

    “付惜禾,很厉害的旅游策划师,做过不少方案,还得过奖。”顾屿如此介绍,对她的履历倒了解。

    严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兜了个来回,窥出些端倪,没再打趣:“是这样,我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适合种地,如果贵公司有意对东刘村做开发,有需要的话我家的地可以使用,租金能给到最低。”

    付惜禾听后眼睛一亮,忙道谢说:“多谢严哥,我一定向公司努力争取东刘村项目的实施。”

    有了田,可以作农业研学基地,还可以种植蔬果作采摘园。大地物博,能利用的方式多的是。

    “诶~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顾屿,是他昨天在电话里陈明利害说服我的。”严哥恨不能直接把“好男人”的标签贴顾屿脸上。

    顾屿锤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附近有户人家精通皮影戏,早年经常演出,”回去路上,顾屿滔滔不绝,“他们很乐意向大家传播这份文化;还有,吊桥缸炉烧饼这类特色饮食也可以作为开发的点,我不懂你们旅游规划的工作,就只能想到这么多了,如果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这边的人我虽不全认识,到底也能托到些关系……”

    田间地窄,付惜禾走在他身后,目光肆无忌惮在他背影流连。

    她似乎没怎么这样看过他。

    她高中喜欢顾屿,正大光明,坦坦荡荡,向来从正面逮着人瞧;分手后她尽管余情未了,却刻意避开他所有讯息,一次都没偷偷看过他。

    那时她想,人得对自己好点,明知没结果的事就别让自己深陷。可后来她发现,有些人不是不见就能忘的,他们会钻入你每个脆弱的空隙,用那点可怜的回忆短暂地帮你把空缺填满,待到清醒后,幻象与现实痛苦剥离,寂寞只会更寂寞。

    这几日同他的种种,又将祸害她多少个午夜梦回呢?

    “汪——汪——”几声犬吠打断付惜禾的思绪。她一抬眼,就见不知从哪儿窜出两条大狗,一路撕咬扭打着滚到他们跟前。

    她第一时间去抓顾屿的手,在触碰到他的瞬间动作一顿,急急把手抽回,哪知顾屿更快一步,直接连手带人将她捞入了怀里。

    两条狗厮打着路过他们,向更远处滚去。

    视野中再没了活物,顾屿的慎独却似被狗吃进了肚子里,他仍未放开她。

    他的怀抱甚至更紧了些。

    两人多年没这么亲近过,顾屿胸膛温度灼烫得吓人,从两人身体相贴处一路传至付惜禾的脏腑,似能把她蒸出泪来。

    付惜禾作势挣扎,她四肢软绵绵的,根本推不开他,又或许她并没那么想挣开。

    春风和煦,不凉不烫,只顾撩人。

    顾屿低头埋首在她颈间,随着呼吸喷薄出热气,陡然在她锁骨落下一吻。他大概原想咬她一口,牙齿重重磕上她锁骨,感受到她下意识的瑟缩,临时变了念头。

    他柔软的唇沿着她纤细的颈落了一路吻,控制不住似的,又探到她的脸,游经她的下颌移至她唇边。

    在唇齿纠缠前,他从意乱中抬眸,看了她一眼。

    付惜禾没有挣扎,也无半分情迷,她只是沉默地看他,审视他的失控,眼底一片冰凉,冷静又悲悯。

    顾屿如梦初醒,放开她往后退了半步,有点踉跄。

    环抱周身的温度骤然消失,付惜禾在春夏之交的暖风里竟打了个寒颤。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眼珠转了转,泄出几丝要命的悲伤。

    “付惜禾,高中三年我对你不够好,是我做得不对。”顾屿冷静下来,突然说道,“我家里条件不好,那时什么都没有,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不敢对你坦诚心意。”

    “那三年的口是心非,我用了六年来后悔。”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也有什么自以为了不得的苦衷,可以跟我说说么?”

    他看着她,从来骄傲的眼里闪烁着带些恳求的目光。

    然而付惜禾只是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有讲。

    顾屿垂下视线,说不清遗憾还是失望,他叹了口气,像是宣誓,也像告诫自己:“付惜禾,我一定,一定不会……再等你下一个六年了。”

    六年是他们两个人的软肋,顾屿不惜自损八百也要让她跟着痛起来。

    她勉强忍住鼻酸,声音紧绷着,硬的厉害:“那恭喜你总算学聪明了,六年前你就该这么想的。少自我感动,根本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苦衷,不过是权衡利弊以后放弃了你而已。”

    “顾屿啊,醒醒吧,我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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