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季与绿桃子

    暑假桃理绿浸泡在暴雨水花声一样的蝉鸣中,读书,画画,摄影,活动量不大,长了五斤肉,回到学校便开始节食减肥。

    今年她也按照传统接了一个学妹,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军训,校园内随处可见统一制服的绿色影子。

    季越白在拍戏,国庆之后才能返校,他大四,除了实习要求已经没有课,倒没有什么影响,拍戏还能拿张实习证明,一举两得。

    上下课途中,看到穿着军训服的学生和教官,桃理绿的思绪常常会拉回到自己大一的军训时期。

    彼时她还视季越白如洪水猛兽,刻意回避,根本不会主动关注他,甚至9月13号连队一起为他唱生日歌时,她只是低着眼睛看草地,嘴部没动一下。

    看起来似乎有些小气。不知道季越白当时有没有发现。今年一早她就把生日祝福发了过去。

    午饭时分季越白才回复:“谢谢。你还记得我生日?”

    桃理绿不想那么干脆承认,回道:“百度百科上有。”

    “也是。我有礼物吗?”

    “你回学校后给你。”还有十几天,有时间准备,桃理绿没想到他会亲自开口要礼物。

    9月30号,她又祝了王博雅生日快乐,在网上给她买了礼物寄过去。

    学校要承办第二届全国大学生互联网+创新创业大赛的总决赛,需要不少志愿者,桃理绿和刘瑾玉一起报了名。十月十号学校才会把他们投入使用。

    季越白是5号回的学校,一个大风天气,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枯黄树叶,被风卷着漫天飞。下午,他回到公寓没多久,在微信上问过桃理绿在不在,得到肯定答复,便敲响了她的房门。

    桃理绿打开门看向他,一身清净,头发上还有些微水汽,应是刚刚沐浴过,一双清泠的眼睛也像是洗过,泛着水一样的温润光泽,让人想跳进去在其中飘浮。她想他火急火燎的或许有什么急事,却听他道:“我来收礼物。”

    她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生日礼物,心下有些不解,他好像很期待的样子,她从来没有对礼物抱有过如此程度的期待。

    把季越白让进屋在沙发上坐定,桃理绿去卧室拿了一方巴掌大小的墨绿色礼品盒交给他。

    “我可以拆开吗?”季越白端详着礼盒问。

    桃理绿无声片刻,垂着的手无意识握成拳,道:“可以,你想拆的话。”她说着,走到另一侧沙发上坐下,注意着季越白的动作。

    他解开蝴蝶结,就要掀开盒子。

    “那个,我跟着网上教程编的,有点儿丑。”桃理绿忐忑道。

    季越白掀开墨绿色盒盖,看到两条绳编金鱼,配色一黄白,一绿白,有些憨态的身子缀着大大的尾巴,他用手拿起黄白的那条:“很可爱,不丑。”

    他捏了一下胖乎乎的鱼身:“硬的,里面装的什么?”

    桃理绿略显局促道:“桃枝子。你之前帮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我截了两小段放在里面。不是有桃枝可以辟邪的说法吗?不管有没有邪,就取个心理安慰吧。你不想要可以拿出来。”

    季越白抚着金鱼长短不一的大尾巴,笑道:“不用拿。我很喜欢。很合我心意。谢谢。”

    桃理绿的脸热起来,季越白说话总是很直接,她不太能招架得住。

    “你有吗?”

    “什么?”

    “金鱼。你送了我两条,你还有吗?”

    桃理绿一共编了四条,她有些手残,那两条是实验性质的,模样不太能看,被她扔了。

    “我还可以再编。我已经学会怎么编了。”

    季越白起身,走向桃理绿,把手伸给她,宽大白皙的手心上面躺着一条黄白绳编金鱼,缀着颜色不一细珠的尾部从他指缝中垂下微微晃荡。

    “那我借花献佛,这条送给你。”他垂眸看着桃理绿道。

    桃理绿虽然心里想着还可以这样吗,似乎不太想认同,但还是从季越白掌心捏走了黄白金鱼。鱼身不大,她尽管小心着,指尖还是碰触到了他的掌心,惊了一下,正要道歉。

    他已无谓地道:“没事。”又坐回沙发原处。

    “去看电影了吗?”

    桃理绿知道他指的什么,《桃童》1号开始上映,短短三天便破了一亿票房,口碑大爆,力压国内往日的惊悚犯罪悬疑片,一跃成为该类型电影的头部,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难被超越。

    季越白的演技获得一众新闻媒体的认可,路人赞赏的话语在各大软件上也随处可见,他作为一部口碑不错的电影的主角,可以想见,真的会鲤鱼跃龙门,至此走上花路。

    “还没看。听说不错。先恭喜你了。”

    季越白眼睛清亮:“谢谢。桃花村被拍的很漂亮。”

    桃理绿道:“嗯。我同学和我约好了,明天去看。明天就能看到了。”

    “希望你看过之后不要对我有什么误解。”季越白语气有些庄重。

    “我又不是分不清剧里剧外。”桃理绿觉得有些好笑。

    “开玩笑的。约定时间还没到,有事就和我说,周六周日全天候有空。”

    “好。”

    季越白拿着礼盒和绿白金鱼走了。

    6号,桃理绿和刘瑾玉一起去看了《桃童》。因为有熟人在其中演绎,打破了她的陌生化,桃理绿的观影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到季越白的场景她老是会出戏,与季越白在她心里的现实形象的反差成正比,角色与现实反差越大,她越出戏。

    那只是一个叫桃童的人,只是披着季越白的皮囊,并不是季越白,影厅内没人不知道荧幕里是季越白创造的一个角色,但恐怕只有桃理绿会反复这样提醒自己,以试图把季越白和桃童清楚地严肃地分割开。

    究其原因,桃童是一个境遇悲惨的狠人,经历着和《狗镇》女主差不多的不为人知的禁脔故事,佯装痴傻疯魔,将近结尾才成功反杀,埋葬一切罪恶。他的经历和现实中的季越白完全不搭。

    电影结尾部分,桃童赤身裸体地躺在坟地里,让大雪淹没自己,用雪清洗身体,镜头切到他的眼睛,茫然空洞,眼角挂着结冰的泪,他用皴裂肿胀的手把泪抹掉。

    桃理绿还记得那场大雪,但已想不起它具体的寒冷。

    但一定很冷就是了。说到底桃童是季越白演的,冻的也肯定只能是季越白。他当时完全没提这回事,甚至还颇有闲心地堆了龙猫雪人。

    可能是真没冻着?

    但光着身子躺在雪地里真不冷吗?电影里看起来他确实没穿衣服,腹肌胸肌都能清晰地看到,虽然桃理绿也没太好意思细看,瞥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但确实是裸着的吧,除了重点部位没露,腿也是光着的,看起来十分修长有力。

    画面只有三四秒钟,之后便先后切了近景远景。从镜头语言来说,这并非刻意卖肉,结合桃童从小到大的经历,是很有象征意义的一个画面。

    但影厅内的人显然都还处在现实之中,有一小片压抑着的“哇”声响起,刘瑾玉也扭头看桃理绿,神色之间有些揶揄意味。

    桃理绿瘫着脸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儿才想到她现在还挂着季越白女朋友的头衔。

    这不重要。

    走出宏新楼,桃理绿在旧CBD买了两杯热热的玉米汁当晚饭,和刘瑾玉在路口分开,一个人往公寓走。

    路上,她脑中不时闪过电影中季越白的神情,有很多她从没看到过,生活中的季越白除了有时候笑得很温柔,绝大部分都很平静,淡淡的,清清冷冷,没什么表情。

    但电影中却那么丰富,憨傻,无辜,单纯,天真,脆弱,痛苦,绝望,麻木,阴郁,狠戾,决绝,冷酷,空洞,茫然,这些神情和态度都属于一个叫桃童的虚拟人物,在她与他的相处中从没体会过。

    但它们都发生在同一张脸上。

    在观看的过程中,桃理绿的心脏一度扭曲成崎岖不平的十八弯山路,无意识中将对桃童这个人物的感情移到了季越白身上,她恍惚间觉得桃童身上发生的事,季越白也亲身经历过,因此为他感到痛心。

    虽然很快又能分清两者不同,清醒过来。但她觉得,自己又认识了一个季越白。以前她从不会将演员和角色混为一谈,演员是演员,角色是角色,将两者的界限标的比黑白的界限还清晰,发现不少人做不到这一点后,她还有些小小的骄傲。

    现在,季越白成了她的滑铁卢。她的“公正无私”在季越白面前露了怯,她的理智走向糊涂。

    桃理绿感到奇怪,不解,纳闷

    她忘不了季越白躺在雪地之中那个茫然空洞的眼神,她总会联想到荒芜的黑暗中被风吹散的细沙,她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乘电梯上到七楼,她没有立马开门,拎着两杯玉米汁,犹疑地看着701寂静无声的房门。

    不知道他在不在。

    桃理绿走到房门前,看着白色的门,呆呆地站了两分钟没有一个动作,最终她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的怯懦畏缩,抬起手叩响了门。

    接连敲了几声没有动静,她聚起的勇气快速消散,收回手转身要走,门从里面打开了。

    “桃理绿。”

    被叫了名字,桃理绿只好又转回身,非常友善地弯起嘴角,看向季越白:“啊。你好。”

    接下来要说什么呢?问他当时冷不冷吗?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脑中空荡荡的。敲门的目的也只是看他一眼,现在看到了,桃童是季越白的幻想泡泡彻底戳破了,季越白不是桃童,他是现实的,散发着温热气息,草木清香的。

    “你要向我推销什么东西?”季越白说着,看向桃理绿手上的玉米汁。

    桃理绿不太自在,她那句不经大脑的“你好”说得是有些不太对:“我没有这个意思。”

    季越白很好心地放过了她,又问:“刚看完电影回来?”

    “嗯。”

    “要进屋坐坐吗?”

    桃理绿有些慌,忙道:“不,不用了。我没什么事,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走了一步,感觉有些不太好,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唐突,她又转过身,提了提玉米汁,笑着对季越白道:“我多买了一杯,你喝吗?”

    季越白点头:“谢谢。”

    桃理绿拿了一杯给他。

    “电影怎么样?”

    声音响在桃理绿的头顶之上,她顿了一下,低着头道:“挺好看的。”

    桃理绿走到自己房门前,打开密码锁,没听到季越白关上房门的声音,回头见他还看着她,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便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季越白的房门也随后关上,不轻不重,刚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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