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朗，十点的时候，许徜徉打着哈欠出门，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了坐在楼道里的谈姝姝。
她听到声音转身，带着口罩，仰着头看他，红彤彤的眼睛特别引人注目。
许徜徉皱着眉走近她，俯身到她面前，“你哭了？”
谈姝姝眼波平淡，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没睡好。”他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但她的样子看起来些许憔悴，“你确定要跟我去画室，要不还是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谈姝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话的声音哑哑的，“我不想待在家。”
“那你也可以去许云游房间，他也快起床了。”
她困倦的眼睛为缓解疲惫眨了眨，“他也就起来吃个午饭，下午就又睡了。”
“……”是这样的，许徜徉无话可说。
他拐弯抹角地问了三遍，她还是坚持要跟他去画室，他就没再劝了。
考虑到她不能吹风，许徜徉回去拿了车钥匙，决定开车过去。
来到画室，唐琳玥见到许徜徉便打了个招呼，见到谈姝姝有些意外，“姝姝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过来了。”
“在家不好玩呗。”许徜徉替她回答，搬了把椅子放自己椅子旁边，对着谈姝姝道：“就在办公室待着吧，坐我旁边。”
谈姝姝点点头，放下包包便回画室拿东西。
唐琳玥看着她离开后很不解，“难道这里就好玩了？”
“这里……至少热闹啊。”许徜徉笑道，虽然他知道谈姝姝并不喜欢这种热闹。
谈姝姝从位置上取走素描本和铅笔的时候，画室里五六个人齐刷刷看了过来。她感受到了，抬头扫视她们一眼，并不在意地就走了。
她有一双长得很有攻击性的眼睛，不露笑意的时候，很是疏离。被不同的人看到有不同的解读，就像画室里被扫视的那几人，有人觉得是轻蔑，有人觉得是挑衅……
谈姝姝什么也没想，窝在许徜徉身边是她感觉最舒服的状态，因为他身上有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她捧着素描本，笔尖划过的沙沙声，被来办公室问题目的学长学姐们盖住。
她在纸上描绘的，是一朵玫瑰，她画过很多次的玫瑰。
许徜徉偶尔瞥她一眼，给她倒了杯热水，没有多管她。
谈姝姝不间断画画的手停顿在学姐的到来，就是那个递她耳机，大概率砸了她自行车的学姐。
学姐抱着课本进来，对着许徜徉十分甜美地喊了一声“学长”，谈姝姝想起她威胁人时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只觉得恶心。
谈姝姝虽然停止了画画，但没有抬头去看他们。只是静静听着许徜徉给她讲题，她一问三不知，谈姝姝都想笑，得亏许徜徉脾气好。
问完题，学姐抱着书本退开，把许徜徉面前的位置让给别人。她没走，绕到了谈姝姝面前。
“罗琪不小心弄湿衣服了，现在在厕所呢。你前几天不是跟她借了一件外套吗？她叫我问你带了没有，希望你能给她送过去。”
谈姝姝若有所思，导致动作迟缓，显得有些目中无人，尤其是面部被口罩遮得只剩下一双冷漠的眼睛，“那你替我跟她说，没带。”
学姐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没过几分钟，谈姝姝的手机在桌上振动了几下。她打开一看，是学姐的消息。
谈姝姝很少加别人的联系方式，这位学姐还是统计画室人数的时候迫不得已加的。
那边发来一个三秒的视频，封面是罗琪满脸泪痕的脸。谈姝姝愣了愣，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自己默默缩到角落里，手机关掉声音后点开了视频。
镜头顺着罗琪的脸往下游走，剩下两秒是她被撕破的内衣和裸露的胸。
——她在厕所等你送衣服呢。
谈姝姝蓦然抬头，默默切了屏幕，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她不想管闲事，但是……
犹豫半晌，她从许徜徉身后绕过，悄无声息离开了办公室。
等许徜徉讲题讲得口干舌燥，回头喝口水歇息一下的时候，才发现她不见了。
谈姝姝去了趟画室，发现罗琪确实不在，但学姐那几个人也不在。
手机打开录音揣回口袋，谈姝姝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脚步沉重地走向在画室另一端的女厕，走廊里空无一人，但她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她。
她在厕所门口犹豫了片刻，里面很安静，只有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响。
“罗琪？”她喊了一声，里面不像有人，她只听到了自己的回音。
厕所里左边的第二张门后，被两个人禁锢住的罗琪被紧紧捂住嘴巴，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她身后的一人拿出了手机，打了几个字放到她面前——跟她说你在这里，说别的你就完了！
罗琪挣扎无果，在她们的挟制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敲了敲厕所的门，另一人松开了罗琪的嘴。
“快走！别管……唔唔”
“啪！”
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又被重新捂住。
谈姝姝快步后退，原本躲在墙后，只要她再多走进来一步就轻易推倒她的两人见状不对，冲了出来将她拽住，一个将她往里拉，一个将她往里推。
嘴里还在咒骂，“谁要你多管闲事，那你就跟她一样好了！”
“滚开！”谈姝姝忍不住开口，搭在手上的外套被她们扯掉，她的手心攥着拳头。
她一出声，里面又跑了一个人帮忙，想要捂她的嘴，但被她直接咬了一口。
谈姝姝像一头跌落陷阱的小兽，对想要把她当猎物的人践踏、撕咬……同样她也承受着对方的踢打。
双拳难敌四手，谈姝姝还是被她们拽了进去，推倒在地。
她的手肘磕在地上，疼痛蔓延到全身，但攥着的拳头依旧没有松开。
“敢在老子面前横，你以为你是谁啊！”
困着罗琪的那张厕所门被打开，罗琪摔了出来，跌倒在谈姝姝身边。谈姝姝微微抬头，就看见她脸上胸前的红痕。
“你想跟她一样啊，那好办啊，你个**臭**。”
几人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用言语羞辱着倒着的人。
谈姝姝倒吸一口凉气，没等她从疼痛里缓过神来，她们又将罗琪从她身边拖开。她们五个人，一个人继续挟制罗琪，一个人拿着手机站着对着谈姝姝拍，另外三个人六只手都往谈姝姝身上扯，要撕破她的衣服。
她们眼里，谈姝姝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又掐又扯，谈姝姝感受到了她们充满恶意的触摸，心里翻腾起一阵恶心。
她两只手根本挡不住，就在她的隐私部位即将暴露于空气和摄像头的时候，她攥着的拳头终于打开，被握得温热的折叠小刀在一片混乱里被她甩出刀锋。
“啊！”
“啊！”
谈姝姝咬着牙，闭着眼睛划了很长的一刀，让三个人都见了血，痛呼一声后连滚带爬地后退，吓得花容失色。
睁开眼，谈姝姝盯着自己紧紧抓着的小刀，刀片又短又窄，已经全淌上了血，像被染了色一样。巨大的茫然和恐惧覆面而来，谈姝姝双目无神，缓缓抬头去看她们。
她们捂着自己的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摄像那人的手机都掉到了地上，自己躲得远远的。
谈姝姝的口罩早被她们扯掉，此刻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配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让她看起来无比薄凉又恐怖。
“你……你疯了吗？”她们惊慌。
谈姝姝心里害怕，但也不敢丢下刀，她站起来，抬起手，刀尖指着她们，一言不发。
罗琪早已挣脱禁锢，在这个场面下不知所措。
没人敢动，包括谈姝姝在内。
厕所里又静得只剩下没拧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
僵持数秒，罗琪忽然往回跑，一路狂奔到办公室，“学长！姝姝出事了！”
“嘭！”许徜徉手里的习题册没拿稳。
办公室里十几双眼睛朝门口看去，衣衫不整的罗琪惶恐不安，跌坐在门边。
许徜徉推开众人，急匆匆赶去，唐琳玥紧跟其后，在到场之后发出一声惊呼。后面跟着的一群看热闹的都睁大了眼睛。
厕所的地面上留有血迹，一滴一滴连成了线，受伤的三个人捂着流血的伤口挤在一起，在围观的目光下罪恶仿佛无所遁形。
谈姝姝笔直地站在水龙头前，流水冲刷着她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流入下水道的血色在水槽绵延，她像凶杀现场放弃抵抗的歹徒。
“姝姝？”
在一群人地窃窃私语里，许徜徉低声唤她。
谈姝姝身体僵硬，闻声后缓慢抬头，满目茫然，面色苍白如纸。她又身形单薄，仿佛能风吹走。
许徜徉一步步朝她走近，心中不安的唐琳玥不由得喊了一声，“徜徉！”想要阻止他靠近危险，又像无措时自然地喊出可以依靠之人的名字。
“姝姝。”许徜徉充耳不闻，轻声念着谈姝姝的名字，继续走近她。
等她真的走到了她面前，谈姝姝麻木的神情忽然垮掉，眼睛一眨泪水便溢满整双眼睛，她稍一动弹，便洒满整张脸。
“许徜徉……”
许徜徉慢慢伸手，她看起来抓得很紧的刀轻易被他取走，“没事，没事……”
她的肩膀微颤，许徜徉轻轻拥她入怀，掌心一下下地拍在她的后背上，柔声安抚，“没事的，哥哥在这里，没事的，有哥哥在……”
许徜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谈姝姝像只马上碎掉的瓷娃娃，他总要做点什么，阻止她在此刻垮掉。
他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尤其在他听见她在自己耳边抽泣地说，
“许徜徉，我好像要没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