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溪

    由于战事刚平百废待兴,魏帝又曾下令祠部将所有重心放在燕王大婚上,太后喜静不爱喧闹,寿辰一切从简。虽说从简,但芷瑶池设宴却必不可少,太后年事已高,老人家就盼着子子孙孙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家常。

    芷瑶池一带是后寝宫苑最大的花园,恰逢着春末夏初的人间四月天,宫苑花树满园绽放,万紫千红。未时刚过,赴宴的皇亲便陆陆续续进宫,园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亭榭下世族家长相聚一处品茗畅谈,无关朝堂只话俗事,他们面上挂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园中多数是各大世家高层官吏的公子和贵女,魏帝征战四方,在宫中的时间少之又少,自然也就不爱在宫中设宴,可对世家大族来说宫宴却是谋权夺利的上好机会。

    众人皆知魏帝现今尚有五子二女,太子拓跋晃作为长子早已成婚且育有一子,长公主南安嫁至阳平公杜超,四王拓跋谭与刘宋公主即将成婚,而三王妃前些年病逝,六王、上古不到婚配年龄,眼下三王拓跋翰与五王拓跋建可是世族贵女谋名的最佳人选。

    就算不能与皇族联亲,能赴此宴皆是达官显贵,或许也能和某大家强强联手。

    芷瑶池以北有条六尺宽的清流,燕王幼时为其取名“风吟”,两侧烟柳垂落,婀娜多姿;风吟溪呈斗笠之姿从池中流出,行至定风亭后分成两支,往东一支湍急走向园外,往西一支平缓绕池最是适合曲水流觞。

    皇城的另一边,司柠浑身疲惫满脸不耐,原因是老妖婆觉得她今早学得太差,罚她加练两个时辰才准休息赴宴,这摆明了是在为难她。

    太后寿辰,她若是在宴席上迟到,岂不是让人觉得她目无尊长不知礼数。她自己倒还好,可这是在魏国,现在她是刘宋永宁公主,一举一动关乎刘宋颜面,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不过好在司柠早有准备。

    上古公主正前往芷瑶池,路过邀月宫心血来潮决定携司柠一同前往,公主三言两语便摆平了掌教姑姑解救出司柠。

    两人相互笑了笑,满是尴尬不熟。

    走出邀月宫老远,二人停下脚步;走在身后的南星隔着一众侍女往后偷偷看了眼,回头提醒道:“可以了。”

    两位公主瞬间打破尴尬,司柠紧握住拓跋忱音的手,眼里感激不尽:“忱音,你可算来救我了。”

    拓跋忱音腼腆笑了笑,声音温软:“我收到消息便匆匆赶过来了,倒也是没想到掌教姑姑竟真会罚你。”

    “她罚我还少吗?”司柠幽怨的吐苦水。

    “这魏宫亲礼虽冗长繁多,但认真学起来其实并不难,你只需……”

    “忱音,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些吗?”司柠摇了摇她的手,语气带着淡淡的撒娇意味,她才摆脱片刻,这个时候和她谈论这些真的会要她命的。

    拓跋忱音就此作罢:“好,不说了。”

    司柠进魏宫的第一天就和拓跋忱音见过面,两人一见如故,胜似知己;每当司柠不想学或是感到无聊的时候便会去找忱音,两个人经常聊到忘餐废寝,只不过这些掌教姑姑压根不知道。

    忱音就像位知心姐姐,在这虚假冰冷的魏宫中给了司柠一个庇护所,她收容她开解她,听她无心抱怨,与她互诉衷肠,可两人中明明司柠才是较为年长的一个。

    ——

    “许久没来,这园中百花繁盛了许多。”午膳过后,魏帝协着太后漫步到芷瑶池,赫连皇后陪在一侧搀扶着她。

    闻言,太后苦口婆心道:“你啊,也别整日都急着处理朝堂事物,多出来走动走动;麻烦事每天都会有,累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魏帝笑了笑,应承着没让她不高兴:“母妃教训的是。”

    他们一入园,原先休憩玩闹的众人便聚拥而来上前行礼。

    “好好好。”太后一一扫过面露欢喜:“你们接着玩去吧,不用管我这个老人家。”

    “娘娘说笑了。”

    “玩去吧!家宴罢了,不用在意诸多礼节。”这么多孩子,若让他们一直呆在身边,倒是她这个老人家煞了风景。

    太后缓缓移步到亭下落座,忽地想起什么,她看向一侧的魏帝问道:“怎的不见晃儿?”

    “城外驿道塌方,他处理完就会回来。”

    前天下过暴雨,山体松塌极易滑坡,南面运输物资的驿道被塌土阻挡,昨日途经大队人马,迫于道路阻塞转至小路,结果造成了更严重的塌方。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工部急于修建西宫派不出人手,他便将此事交给了太子拓跋晃。

    太后叹道:“你们这俩父子就一个样。”整日忙来忙去。

    ——

    司柠和忱音缓步过来,两人至风吟溪流出处时撞上了刚拜见完魏帝的尹川正,他今日撇去了廷尉官服和一直携带的鸣风刀,一身黑衣盖不住他自身原有的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他远远望来,眼神锐利清冷。

    拓跋忱音率先止住脚步,她瞧着迎面过来的尹川正慌措地垂下了眼眸,握在身前的手悄地不自觉揣紧,司柠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来。

    “上古公主。”尹川正行至跟前着手行礼。

    拓跋忱音睫毛微颤,回了礼,她避开尹川正的目光看向司柠:“这位是廷尉少卿尹川正。”

    她又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抬眼看向他,轻声介绍:“这位是永宁公主司柠。”

    尹川正目光落在司柠身上,她就是未来的燕王妃,拓跋谭要迎娶的妻子,对着司柠又行了礼:“恕臣眼拙,一时没有认出公主。”

    “没事没事。”司柠摆手:“我刚到这不久,没认出我也正常。”

    尹川正没有聊下去的打算,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行过礼便要离开:“二位公主若没什么事情,臣先行告退。”

    “好。”拓跋忱音点头准许。

    风吟溪两岸道路狭窄,最多三人并肩而行,尹川正绕至较宽的一侧离开,边上多花木,他负着手,行动间带起微风,黑衣的衣摆擦过雪青纱裙,上古公主骤然抬眼,耳边垂落的细发轻柔飘向身后。

    “我们走吧!”司柠牵起她的手。

    拓跋忱音回神,嘴角微微上扬:“好。”

    “等等。”

    司柠疑惑着回头向她。

    “你转过身来。”

    司柠乖乖照做。

    拓跋忱音道:“你左边的耳环不见了。”

    “啊?”司柠抬手摸了摸左耳,空的,她又摸另外一边。

    南星张望过来:“真不在了。”

    随行的侍女纷纷低头扫视地面,司柠抬手确认有没有挂在衣服上的可能,这副耳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可丢不得。

    “会不会在过来的路上掉了?我回去找找。”南星带着两个侍女返身,留下的人在这附近找寻。

    吟风溪一侧众人混乱地垂头寻觅,而隔着婆娑柳条的另一侧,碧落色身影缓缓走出。

    “算了,我们先过去吧,南星肯定会找到的。”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晚些过去就真不礼貌了。

    “嗯”拓跋忱音点头,两位公主绕着芷瑶池进去。

    “要不你把这只也摘下吧,不戴总比戴一只得体些。”拓跋忱音提议。

    司柠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是。”她抬手摘下:“不然被掌教姑姑知道有要叨叨半天。”

    ——

    “不是说好了在定风亭见面,怎么你来了他还没来?”谢南潇依靠着亭栏,趾气高扬质问尹川正。

    尹川正扫了他一眼,自顾自坐下:“我又不是他随从,我怎么知道他来没来?”

    谢南潇:“你不是刚去拜见皇上,他不就在皇后娘娘身边,怎么不顺带叫他过来?”

    “你怎么不去?”尹川正抬了抬下巴:“就在里面,你去叫啊。”

    “……”

    谢南潇不知道怎么回嘴,傲娇地将脸撇向一边,余光瞥见路过的三位侍女,他又堪堪转回头。

    嗯?

    他警觉抬起眼眸,再次看向那三位侍女,只可惜动作太晚,只能看见背影。

    “一天盯着人家姑娘看,图谋不轨?”他这一举一动都落在尹川正眼里,感到新奇打趣他道。

    “你才图谋不轨!”堂堂谢小将军怎可这般被人诋毁。

    他疑惑着挠了挠头发:“我就是感觉走在前面那侍女有点眼熟。”

    “谁眼熟啊?”拓跋谭跨上台阶,不明所以问了句。

    谢南潇直起身子,仰头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戏谑之意:“还记得你那心上人吧,我刚刚好像看见她那个侍女了。”

    “所以呢?”拓跋谭没什么反应,拂起衣袖坐下。

    谢南潇不满他的回答:“所以什么所以,这就说明你那心上人也来了。”他又靠回停栏,慢悠悠抖着腿:“她是哪家姑娘?我到底认不认识?”

    尹川正实在看不下去,同情弱势孩童一般提醒他:“刚刚过去那三位是公主的侍女。”

    “啊?”谢南潇满是失望:“难道我看错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拓跋谭补充了一句:“毕竟你这眼神……一言难尽。”

    “什么一言难尽?我眼神可好了,我射箭说不上百发百中,那也是十拿九稳吧,眼神怎么就一言难尽了?”谢南潇义正言辞质问他。

    “行了。”尹川正懒得看他俩拌嘴:“说些正事。”

    拓跋谭:“案子怎么样?”

    尹川正摇了摇头:“疑点很多,竹莹失踪了。”

    “竹莹?”拓跋谭疑问。

    “就是郭帆死前带走的那名乐师。”谢南潇向他说明。

    “嗯。”尹川正接着说道:“竹莹不是她的本名,她的真实身份是范阳郡药铺掌柜的二女儿云苒,她有一个姐姐名唤云栀,去年执意嫁给平城的穷苦书生陆令安,为此还和家里断绝了来往。”

    “这和郭帆的死有关系吗?”谢南潇凑上前来。

    尹川正看着他,语气深沉:“关系大了,去年上元节郭帆看上了云栀,强硬将她拐走侵犯了她。”

    “前日那般?”拓跋谭蹙起眉头。

    “嗯。”他说:“云栀不堪受辱投江身亡,陆令安报案却无故死在牢狱之中。”

    “真该死!”谢南潇气愤地站起身:“要我看这案子也别查了,郭帆这畜牲死了就死了,也别去捉拿什么竹莹云苒了。”

    相比谢南潇,拓跋谭要理智许多:“所以云苒是为她姐姐报仇才杀了郭帆?”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有一点很奇怪,云苒刺杀郭帆所用匕首上的毒与真正导致郭帆身亡的毒不是一种。”

    “凶手另有其人?”

    尹川正摇了摇头:“仵作正在查。”

    拓跋谭沉默下来,半响缓缓开口:“如果还有人投毒,那云苒现在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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