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宫灯高悬,火光摇曳,华贵的寿宴早已开始,魏帝居于高位之上频频举杯,其侧落座的便是寿宴的主角太后娘娘,两侧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杯盏之余,是满桌的美酒美食,宴会进行的热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庄重,那么严谨,每个人寒暄问候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失礼,让皇上太后难堪。

    芷瑶池中央圆形莲台上,舞姬统一着一身绯色舞衣,她们头戴牡丹,长袖缓带,赤足上套着银链,伴随着动作叮铃作响,动作自然而流畅,裙裾飘飞舞在池中,仿佛出水的红莲,朦胧飘渺又遥不可及。

    相熟之人都在赏舞聊天,司柠却无聊得紧,忱音被越夫人唤去,南星找回耳环之后就走开了,这宴席如何热闹,歌舞升平的确不假,可她却始终融不进去。

    司柠虽坐在诸多贵女之前,可大家都在关注其他,她悄悄溜走应该没有问题。

    她这般想便也这般做了。

    “我俩这个时候离开真不会有事?”谢南潇在和阳门口停下脚步不放心地问。

    尹川正冲着身后慢悠悠走来的拓跋谭抬了抬下巴:“这不是有他在,堂堂燕王殿总会替我们找到理由,况且这是太后娘娘寿辰,我俩离开谁会在乎?”

    “说的也对。”

    谢南潇侧过身,一脸不解:“我俩就离开去查个案,你至于送我们到这吗?”

    拓跋谭站定,两手叠在身前,一脸不耐看着他俩,这两个“上阵”前逮到机会逃跑的家伙。

    “他是不想过早的去面对他那未婚之妻,你还真以为他来送我们?”尹川正牵过马绳。

    被说破,拓跋谭尴尬地撇了撇嘴。

    “对哦。”谢南潇屁颠颠跑到他身前:“那刘宋公主今日定会在宴席之上,你拖拖拉拉不去赴宴不会在害怕吧,害怕那公主如传言一般。”

    拓跋谭漫不经心扫向他:“什么传言?”

    谢南潇左右确认无人,低声道:“我听说那刘宋公主嚣张跋扈力大如牛,面目狰狞鼻偃齿露,一拳能将一粗犷男子牙都打掉,怎么着?你是不是怕了。”

    拓跋谭嗤笑,不以为然,嫌弃地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

    “真的!”

    “管你是真是假。”

    “行了,刘宋公主什么样他会知道,用不着你来告诉他。”尹川正将另外一只马牵到他身前:“我们该走了。”

    “那我们走了。”谢南潇跃上马。

    “快些走。”

    临走前谢南潇还欠嗖嗖补充一句:“但愿你看见刘宋公主的那一刻能笑得出来。”

    拓跋谭干巴巴笑了一声:“滚。”

    他怎么笑不出来?

    拓跋谭沉重地叹着气,他当然笑不出来。

    ——

    司柠离开了芷瑶池便在宫中漫无目的地游荡,遇到人的时候就做贼心虚似的躲到暗处,宴席还未结束她定是不能回邀月宫。

    她绕了好些路,硬是没有找到一个能容她进去的宫苑。倒不是不允许她进去,只是这个时间点她不敢让人发现她不在宴席之上。

    这不,为了躲避来回巡视的宫城护卫,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钻到了哪里。好在此处位置有些偏僻,没什么人经过,她才得以坐下来歇歇。

    “魏宫竟有这么冷清的地方。”司柠坐在某处宫苑门口的石阶上,里面没有任何烟火生气,想来应该荒废了许久。

    “也不知道这宫苑之前的主人是谁,想来也是个可怜人。”司柠两肘随意地置于膝盖,两手托着下巴自话自说:“吕夫人就是这样的可怜人,临死之前还期望着皇叔能去看她一眼,可惜就连她死之后皇叔都没有进去过那个宫苑。”

    吕夫人年轻时可是建康城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被刘义隆纳入后宫集宠爱于一身,可帝王之爱哪会长久,新人入旧人哭,吕夫人终究是走向了最错误的那条路,她不应该心含嫉妒而存生谋害之心。

    她让兰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刘义隆对她残留的最后一丝感情也就没了。

    司柠没有见过吕夫人,她入宫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这些故事是她听宫里的侍女们说的。

    天色逐渐暗下来,昏暗的光线下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司柠撑着脑袋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喵——

    司柠惊吓着浑身抖了抖。

    喵——喵——

    她拍了拍脑袋,疑惑:“怎么会有猫?”

    喵——

    司柠起身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听声音是在里面没错。”

    “我要进去吗?”她有些纠结。

    那只猫依旧在叫,听起来似乎还是只小奶猫,司柠不管不顾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这里的确荒废了很久,院中都长满了荒草。

    “都没有人来打扫吗?”

    司柠往里走了两步,面上露出意外之色:“居然有棵海棠树。”

    猫叫声从树上传来,她走到树下,透过月光果不其然见到了树杈夹缝中的那只灰白猫。

    “下不来了?那你怎么上去的啊?这么厉害。”司柠抬头看着它。

    喵——

    “你先让我想想怎么救你。”思司柠左右寻觅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能用的工具。

    无奈之下,她只能默默地卷起了衣袖:“我现在准备爬上来救你,咱们先说好了,我很怕你的,你不能挠我,也不能吓我。”

    喵~

    司柠是真的怕猫,原因没有其他,她小时候被猫挠伤过脸,自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一言为定喔。”她不放心地叮嘱了下。

    爬树这种事情对于她这位百花谷少主来说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就上去了。

    她一只手紧抓着树杈,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捞那只小猫,手伸到一半她又缩了回来,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关,真的很害怕它应激反应过来挠自己一下。

    司柠吐出一口气:“我现在是在救你,你可千万不能忘恩负义。”

    她紧抿着嘴,颤颤巍巍伸手过去将小猫捞回来,目前为止它还很乖。

    “我现在要把你放在墙沿上,你乖乖的不要乱动。”司柠坚持着和它沟通,试图用这种方法告诉它自己没有恶意。

    海棠树生长在角落,枝丫一半在墙外一半在墙内,枝干紧靠围墙,司柠转动身子两只脚极其艰难地蹲在枝干中间,她欲将小猫置于墙檐。

    她一只手扶住树干防止自己不小心掉落,另外一只托着小猫的手缓缓移动,谁曾想这只看起来娇小软弱人畜无害的家伙不听话地挣扎了下。

    “别别别……哎……”司柠已经很快速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接,奈何小猫快一步从她手心跃下。

    没有意想中小猫高空坠落的惨叫,有人在底下接住了它。

    司柠不知道树底下什么时候多出来个人,她也感到很意外,不过比起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刚才小猫掉落更让她感到胆颤。

    在飘落的花海里,这人垂头看着怀中受惊的小猫,皎洁的月光散落在他身上,月白色的衣服迸出一层光晕,他轻轻地抚摸着小猫,衣袖下的手指莹白修长,似是察觉小猫安分下来,他蹲下身将它放在地上,小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依依不舍地走向黑暗。

    司柠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垂眼呆呆地看着他,腿隐隐有些发麻,但她此刻没功夫去管这个。

    那人仰起头看向她,没有说话,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眼中满是诧异,细软的头发被枝丫勾起垂落耳旁,珍珠耳坠来回摇晃,黄栗留的裙边用了特殊面料,似星辰一般闪着微光,而她身后便是那淡月海棠。

    司柠认出了他,花神殿许愿树下的那人。

    “你是谁?”她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柠似乎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还没来得及细看,他突然笑了,眼眸弯了弯,温柔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响起:“燕王拓跋谭。”

    司柠心中一悸,没想到这位就是她那素昧谋面的未婚夫。

    “姑娘你呢?你又是何人?”拓跋谭蹲着,依然仰着头和她说话。

    司柠神情复杂,许久才低低地说:“刘宋永宁公主刘司柠。”

    拓跋谭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倒只是溢出一丝笑,鼻腔慵懒地“嗯”一声,一派悠闲自在的语气:“好巧。”

    真的好巧,他只不过是想拖延赴宴的时间四处逛逛,的确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寿宴这种数见不鲜的东西,参加的次数多了就会让人只烦不奇,虚假的关心问候,千篇一律的应承,那些平时最爱玩闹的王孙贵女因为束缚变得规规矩矩起来,真心无趣。

    这句好巧是几个意思,倒是让司柠无厘头起来,两个本应该在寿宴上恭敬赔笑的人出现在这寂静偏僻的宫苑,还上演了一场救猫行动,这巧吗?不应该巧吧。

    拓跋谭慢慢站起身,深海似的眼眸紧盯着她,司柠眼见着那只刚刚轻柔抚摸小猫的手向她伸来,紧接着便听到:“要下来吗?”

    他的声音温软带着诱哄,司柠的目光看向他,海棠树很高,即便他站起身司柠还是高过他一点点,他仰着头,眼眸里闪着微光。

    海棠花瓣片片飘落,原来海里也是有星星的。

    ——

    寿宴过半,司柠回到位置,拓跋忱音疑惑着问她:“你方才去哪了?”

    “啊?”司柠心虚地拿起桌上的葡萄往嘴里塞:“我刚刚……我刚刚闹肚子了。”

    “严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没事。”司柠笑了笑:“不碍事。”

    她转回头,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拓跋谭就坐在她对面,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不关心也不在意,只浅酌那杯中酒。

    察觉到她的目光,拓跋谭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抬起眼眸撞向她,两人一眨不眨地对视,一个探究一个坦然,相互僵持着,谁也不愿认输。

    须臾,拓跋谭嘴角极缓地抿起淡弧,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司柠蹙眉,又是这样。

    ……

    受到蛊惑一般,司柠担着他的手,从海棠树上一跃而下。

    “多谢。”稳住身子之后司柠便匆匆收回了手,腿上的麻意上来,像被无数跟绳子捆着,麻木、僵硬,她难耐地扶住腿。

    “需要帮忙吗?”

    “不用。”

    他没有走开,见着她好一点才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漫不经心说了句:“在寿宴上偷跑出来可不是位公主能干出来的事。”

    司柠扫了他一眼,不甘示弱的回呛:“你一个王爷都不在场,我怕什么?”

    拓跋谭无奈地笑了笑:“说的也是,多谢提点,我也该过去了。”

    他负着手云淡风轻地走开,司柠却怔在原地,她盯着他的背影,心跳骤然失控:“止淮,你是止淮吗?”

    她第一次扮做花农进入蕴真酒坊不小心绊倒在一个低矮台阶上,后来再次绊到的时候止淮抱住了她,当时她有些尴尬就胡乱提议他在台阶边弄个标识,止淮也是如方才这般说了句“说的也是,多谢提点”。

    更重要的是她刚刚又闻见了,只在止淮身上出现过的,那阔别许久却永远不会忘记的,蕴含着玫瑰花粉的乌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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