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时

    六月的幕布好像是触手生温的软玉,轻轻掀开,整个夏天就喷薄欲出。

    季君延的工作越来越忙碌了,生意一忙,应酬就多了,就连吃饭的时间,季风语也很少见得到他,这几个月,季君延给她的生活费越来越多了。

    他不在家,季风语单独和郑以珍一起吃饭就显得有些尴尬。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季风语就对郑以珍心存芥蒂,不怎么与她说话了,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也像陌生人似的。

    渐渐地,每天的晚饭,季风语要么自己买饭吃,要么就在两沈家蹭饭,其实多数是在沈听然家吃的,沈奶奶知道季风语家的情况,本来就喜欢她的不得了,有这机会,天天变着花样做季风语喜欢吃的饭菜,连季风语自己都感觉自己吃胖了不少。

    “嘉嘉,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很多,感觉牛仔裤都变紧了。”

    “是有点,小语啊,我看你才是我奶奶的亲孙女呢,瞧我奶奶对你多好,我都有点小吃醋了。”沈南嘉打趣地说道。

    “臭丫头,奶奶什么时候不给你做好吃的了,不过小语确实比你乖多了,人家吃完还知道帮我收碗,你什么时候帮过我呀!”

    “哎哟,小语你看,我奶奶果真偏心向你!”

    季风语在一旁被两人逗笑了:“那我也愿意当奶奶的亲孙女,小心你的位置哪天就被我篡了啊!”

    “非得篡位不成啊,奶奶有你们两个可爱的小孙女才好呢!”

    “就知道奶奶还是疼我的。”沈南嘉朝着贾桂芝笑着说。

    房间里笑声不断,沈听然在外面听着,嘴角也收不住地跟着笑:不一定得当亲孙女,也可以当孙……

    “沈听然,笑什么呢?”季风语忽然出现在沈听然眼前。

    “没什么,没什么。”沈听然脸一下子就红了。

    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季风语想着,摇摇头去院子里给花浇水了。

    周一,全市统考成绩出来了,季风语考得还不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她的地理已经能够稳定地考到80分以上了,总排名排到第17,因为面临文理分科,所以她有意识地把时间倾斜在了文科上。事实证明,时间倾斜卓有成效,单看文科成绩,是特别好的。

    班主任周得元拿着成绩单,站在讲台上端详了许久,“同学们,继续努力啊,很多同学进步都很大,老师为你们感到骄傲,考的差的同学啊,也不要灰心,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善于总结,查缺补漏,才是考试的目的,不要太纠结于分数本身啊~下个周周三,咱们要召开一次家长会,请同学们这周回去通知一下家长,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请各位家长务必准时参加,下周三早上十点,记下了吧。”

    “记下了。”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季风语开始发愁了,季君延出差一个周,前天才走,她更不会去找郑以珍来开这个家长会。

    晚上回家,她给冯漫发了张成绩单的图片,哪个孩子不期待得到父母的认可呢,这次进不了很多,季风语还是很期待冯漫的反应的。

    过了一会儿,冯漫回复了

    [很棒,小语,继续努力,不要骄傲。]

    [我知道妈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有两个月就足月了,挺累的,你好好念书,妈妈这段时间顾不上你。]

    [你放心吧,我在这挺好的。]

    看来确实没人要出席她的家长会了。

    没事,反正来不来都一样,不会影响原来的生活的,季风语安慰自己。

    十五六岁的少年,最为真挚纯真。心中挂念的,是写不完的作业,是最新的球鞋,是父母的在意,是朋友的陪伴,是暗恋对象的白衬衫衣角,是偶像发布的最新专辑。

    她哪能不在意,其实她也还是有着自己小执念的季风语,她想要父母听见老师对她的表扬,想要早早地等在校门口接妈妈进来,想要父母看到自己的出色和努力,想告诉她们她在教室的位置,想告诉妈妈她在学校的生活。要求不多,她只想和其他同学一样而已。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人出席她的家长会,才短短一年,怎么什么都变了呢。

    她是在意的,她心底涌入一种深深的孤独感,这种孤独,不同于其他的感情,是有着血缘羁绊却比陌生人更远的距离。

    第二天到学校,季风语拼命劝自己打起精神来,好好听课,别想着这件事,却总是提不起精神。

    沈听然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季风语没听到沈听然的话。沈听然敲了一下季风语的头,季风语才反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不开心?”

    “很明显吗?”

    “是关于家长会的吗?”

    “嗯。”

    “是明天没人来吗?”

    “嗯。”季风语点了点头。

    沈听然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看着季风语说:“放心,我能解决。”然后轻轻拍了她的头两下。

    “切,瞎说什么。”

    “不信我啊?”他骤然靠近她,他看见她额头上垂落的几簇发丝,她看见他清澈的眼眸里有她的影子。

    季风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我信。”

    信什么信啊,都快被你吓死了。这么一搞,季风语确实心情没有那么低落了,就是感觉脸特别烫,从第一节课到第四节课一直很烫,整个早上她都不敢看沈听然,脑海里一直循环着刚刚的画面。

    第二天,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季风语坐在座位上发呆。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抬头,她看见了沈奶奶。

    “奶奶,您来给沈听然开家长会呀,他坐我旁边,您坐吧。”

    沈奶奶连忙摆手,:“傻孩子,我是来给你开家长会的,听然都跟我说了。”

    季风语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些哽咽道:“谢谢奶奶。”

    沈奶奶拉起她的手,摩挲了两下:“什么也不用说,奶奶都知道,奶奶早就把你当亲孙女一样疼了,给你开个家长会也在情理之中吧,就是不知道你嫌不嫌我这个老太婆哟!”

    “奶奶,我喜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嫌弃呀,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沈父听见后,说道:“小语呀,别想那么多了,你是个好孩子,在学校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情别操心那么多,有什么事就跟叔叔说。”

    季风语点点头,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入,她要一辈子记得他们的好,她想着。

    家长会开始后,学生们在教室外等候,大家有的趴在窗台上写作业,有的拿着本知识清单小声背诵。

    季风语走到沈听然身旁,“谢谢你,沈听然。”

    “就说让你相信我吧。”

    “不管怎么样,真的很谢谢你,不然我今天肯定是没有人来给我开家长会了。”

    “只要你肯相信,一切都会好的,真的。”沈听然看着她垂眸的样子,注视良久。

    “嗯,我努力相信。”

    开完家长会已经是十二点了,沈奶奶拉着季风语说:“小语,老师说你进步很大,夸奖你了呢,我们小语就是聪明。”

    沈父也跟着说:“就是啊小语,老师还说你这种进步趋势将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呢,真不愧是小语啊。”

    一旁的沈听然摇摇头:“怎么我这个年纪第一现在对你们都没有吸引力了。”

    季风语被沈听然这句冷不丁地话逗笑了,“革命尚未成功,小沈还需努力呀!”

    沈听然无奈地笑了。

    “听然,奶奶中午给你们煲了莲子粥,我都跟你叔父说好了,你去叫上嘉嘉,小语也去咱们家吃中午饭~”沈奶奶拉着季风语的手,笑眯眯地说。

    “好~”季风语也握紧了贾桂芝的手,又轻轻摩挲着,感受着沈奶奶手掌的纹理,记事起,对于奶奶的概念就是何玉兰那样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奶奶”的爱,心里觉得柔软极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季风语闻到白天晒过的被子舒服的气味,想到沈奶奶和沈叔叔,想到沈听然,想到沈南嘉,想到刚来海城的那天。

    人生的际遇是这样的莫测,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明天是什么样子,但来到海城,是一场不错的际遇,至少要把握好当下。也许真的会好吧,我愿意去相信,季风语想着,缓缓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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