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皇后被大宫女半拖半拽着来到奉天殿,她站在殿后的屏风之后,透过缝隙,她看见了恭宣帝在朝着众人大叫,看见了谭轻歌质问天下人的一切过程。

    她露出的一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死命抓住了屏风边框,她捶打着大宫女的手臂:

    “你松开我,狗奴才,你竟想让我死?你想让那女人也杀了我吗?”

    “杀”字在她舌尖渡到齿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两人僵持的拉扯中,四道巨大的枪声在殿内响起,那声音带出来的余波似乎能将房顶掀翻,皇后只觉耳朵一瞬间就失聪了,一时间只能听到尖细的嗡鸣。

    “啪”地一下,面前屏风倒下了,她的身影暴露在众人身前。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他们的视线牢牢锁在谭轻歌身上,半点也没有分给她。

    仿若她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皇后艰难咀嚼着这一刻的复杂心境,但还没等她平复下来,身旁的大宫女不知哪里来得一股怪力,直接将她从阴影中拽出。

    也就在此时,谭轻歌那女人吩咐完了恭宣帝的事情,闻声淡淡瞥向此处。

    在接触到女人视线的刹那,凉意从天灵倒灌进来,皇后的身体僵直得不行,连牙关都打着颤。

    她余光瞥向了殿中央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

    那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曾经的皇帝、灵朝天子,可现在却像块腐肉一般,简直融化成了地上的一滩血。

    她也会如这般一样吗?……皇后惊惧至极,险些昏厥过去。

    但下一秒,谭轻歌的动作又令她汗毛倒立,如坠冰窟。

    她对着她的方向,缓缓举起了那把银白色的恐怖杀器。

    “啊!——”皇后疯狂大叫起来,腿软得跪在地上,她便在地上乱爬,希望躲到谁人的后面。

    可无论谁看见她都避如蛇蝎,无一人露出怜悯之色。

    “救命,救救我……”皇后边哭着边说,她冲着谭轻歌哐哐磕头,“圣女娘娘我错了,我以前不该加害于你,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

    在她连连求饶中,谭轻歌却轻挪步伐,上前几步。

    她的目光极轻极淡地从她身上掠过,如同没看见她一般,脚步也从她身边迈过。

    谭轻歌来到了齐太妃身旁。

    昔日华美夫人阔别数月后更添沧桑,鬓角也已经染上了几分斑白。

    她露出些许疑惑的目光,别并无戒备梳理。

    谭轻歌微微一笑,朝她颔首道:“您可能不记得我了,除夕宴饮,你带我去了仙寿宫。”

    齐太妃的眼神由沉思转为恍悟。

    谭轻歌的嘴角又弯了几分,是发自内心的释然之笑。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倒计时,她将手中银色的枪支交到了齐太妃的掌心之中,包裹着她的手握紧枪把。

    “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见过我开枪的动作,像这样握住,将枪口对准敌人,然后找准时机扣动……”

    倒计时飞速山东,但她却不疾不徐地讲解着枪的使用方法。

    “为什么……”齐太妃眼眶发红。

    她不明白,只是一次顺手施援而已,难道这一件小事也值得圣女将这强大杀器托付给她吗?

    这把枪的威力有多大,全灵朝都有目共睹。

    若真给了她,那她以后在灵朝可就不止只是个太妃了,凭着这把武器,她可震慑千人。

    面前的女人眼底如同潭水滴入水滴,泛起圈圈涟漪。那其中有酸涩,也有感慨,但更多的是释怀,就像迷雾初开,澄澈如镜。

    她道:“那是三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情……你曾经给我一个体面,现在用它还你。”

    倒计时归零,她的声音缥缈得仿若来自九天之上,周身浮现起一层白色的荧光。

    纤弱的身躯愈发透明,她的发丝化为一缕缕细碎的流砂,可却没有坠地,反而倒置流淌,直上云霄。

    这场面他们曾见到过,那是当初谭轻歌初次羽化飞升,奔赴神州时的景象。

    而今,此景重现。

    奉天殿内的人怔愣地看着这一幕,茫茫而不知所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贾琥,他大步踏出,费力地将那肥硕的身子躬下,行了一平礼道:“恭送圣女回神州!”

    顷刻间,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连忙道:“恭送圣女!”

    在重重叠叠的浪潮中,只有公西祐母子显露一样。

    他们一个失了礼数,更忘了皇帝身份,直腾腾地奔过去,手穿流砂形成的星幕而过,只揽到了一掌虚妄。

    另一个声嘶力竭,不顾宫侍阻拦,嘶吼道:“谭轻歌,你凭什么忽视我,我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还不够吗?你凭什么连处罚都不给我?!你回来啊,杀了我啊!”

    他们的声音和动作被掩盖在巨浪似的恭送声中,被衬得如同两粒尘埃。

    流砂消失殆尽,她站立的原地不余一片衣角,唯有一个小小的袋子掉落在离得最近的公西祐手中。

    那是她从神州带去的稻谷和蔬菜的种子,产籽率及产量都很高,足够灵朝百姓渡过难关。

    ===

    凝琴瘦弱枯槁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跑在宫道上,步履蹒跚,她咬紧牙关奋力向前奔去。

    但速度仍旧很慢,周围人不断超过她,逐渐地,已经没有大批大批赶往奉天殿的人了。

    一切都像要马上结束了一样……

    不、她不甘心,凝琴狠狠咬破嘴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天灵处灼热异常,像有壶热汤在咕噜噜地烧着,嘴里弥漫的铁锈味也越来越重。

    凝琴脚下一滑,忽然狠狠摔在地上,她绊倒了自己的裙角,直接被掼出去数米远。

    霎时间,下巴、脸颊、手肘、甚至被包裹得最为严实的膝盖都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甚至能感觉到沙砾在皮肉里滚动。

    凝琴呼吸被这一摔搅乱,她此时竟忘了该如何去呼吸,那简单的动作在此刻变得尤为困难,窒息感渐渐包裹住了她。

    眼前黑幕降临,远处传来悠扬的仿若童谣一般的调子。

    他们在唱着一句词,词义为“恭送圣女回神州”

    凝琴心口一痛,鲜血自口中喷薄而出,粘稠地洒了满地。

    她的手徒劳地向前伸着,像是要抓住什么。

    若有人此刻路过,必将一惊,凝琴此刻之状惊悚至极,像是条从地底爬出来的鬼,满口血液像是刚吃完了人,印堂黑得吓人。

    片刻后,凝琴失去了气息,她终究是死在了见谭轻歌最后一面前。

    ===

    漆黑的室内只有微弱的一丝丝月光,寂静得如同荒原的夜晚。

    小思打开门缝向卧室里扫了一眼,在明辉月光铺洒下,床上人的发丝亮得发银光。

    月光勾勒出她较好的容颜,房间内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听上去令人忍不住想放轻脚步。

    小思又悄悄关上了门,特意放轻手脚,走到了客厅。

    “还没醒吗?”艾艾压低了语气,一脸担忧。

    小思看看表,又摇了摇头,旋即重重叹了一口气。

    艾艾抿着嘴直跺脚:“都快一天一夜了,轻歌姐自打帮那个苏方方做完测试后就睡到现在,不会是收到辐射了吧?”她说着说着带上了哭音。

    吓得小思赶紧捂住她的嘴:“乌鸦嘴,苏方方是博士,测试前肯定做好防护了的,再说轻歌姐自己肯定也心中有谱,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怎么回事啊?”

    小思也没办法回答艾艾这个问题,她又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坐到地毯上。

    手机里不断闪过消息,其中也有很多找谭轻歌的,可她都没发进行回复。

    昨天晚上,她突然接到谭轻歌的微信电话,问她能不能来学校接她回家。

    小思以为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赶过去,才被告知谭轻歌居然真的陪苏方方去测什么验了。

    她只和她提过一嘴,小思哪想到她说干就干啊,都不考虑自己的安全的。好歹也算专业性实验了,两个人竟然就在学校普通实验室实操。

    小思不知道苏方方是怎么找上谭轻歌当实验对象的,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找谭轻歌,只是在听到谭轻歌迈出实验室的门时,那里面传来一串打嗝一样的鸡叫,苏方方在里面上蹿下跳,像大猩猩一样追凶顿足。

    小思都看傻了,刚想问谭轻歌到底怎么回事,就发现了她颇为疲倦的神情。

    谭轻歌抱住了小思的身体,揪着她卫衣上的粉色兔耳朵说:“小思,好累呀,我想回去睡觉了。”

    然后她便一觉睡到了现在。

    清脆的开盖声拉回了小思的思绪,是艾艾在冰箱前开汽水,滋滋的气泡上涌碰撞杯壁。

    小思忽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是那个拥抱!

    轻歌姐自打上次落水醒了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和以前爱撒娇的那个她完全不像。

    搞得熟读各类小说的小思都在怀疑她是不是被穿越或者被重生了。

    但那个拥抱,那个说话的尾音,都和以前的她如出一辙。

    虽然眉眼之间还是多了股沉静,可却没了那种没来由的凝重和悲郁。

    这几个月以来的谭轻歌一直像背了块大石头一般,连笑容都不直达眼底,可做完那个实验后,她就像抛弃行囊轻装上路的旅人,带着种绝不回头的架势,那些阴郁和沉重被一扫而空。

    艾艾递给她一瓶插了吸管的汽水,“真的挺好喝的,我在定海市都买不到这个牌子的汽水,奇怪,轻歌姐什么时候买的呀。”

    她边嘀咕着,边打开手机捅咕起来。

    小思过了很久才回神,喝了口汽水后问她:“你在干嘛呢?”

    艾艾神情认真,一脸坚毅:“在联系医生,轻歌姐再睡下去会被饿死的。”

    小思瞪大了眼睛,她眼睁睁看到艾艾联系好一个医生稍候上门后关闭了对话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看见艾艾手一滑,点到了某个视频软件的图标。

    “呀……”艾艾惊呼一声,又紧忙捂禁了自己的嘴,生怕分贝过高。

    但旋即,这声惊诧又转为了疑惑。

    艾艾和小思皆是满眼惊讶,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由于大数据推送,艾艾的视频软件在开屏广告过后,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谭轻歌的脸。

    但令两人惊奇的是,那竟然不是视频,而是直播。

    谭轻歌在两人闲话时不知何时醒了,正在进行直播。

    镜头上的她没有什么表情,但却可以从眼中看见淡淡的欣意。

    她在用平板画画,低着头很认真的样子,时不时撩起耳边垂落的发丝。她背后是定海的夜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坠在夜幕上。

    一气呵成画完后,她终于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来。

    她的画里,是阳光照耀的向日葵地里,小女孩在张开双手向前奔跑,她将帽子高高掷在空中,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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