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显然观察到了她的动作，此刻就如砧板上的鱼肉般，挣扎着动了几下，惊惧的眼神令她身心愉悦。

    恭宣帝浑身紧绷，在看清那女人的动作、猜到她是何意图后，他一瞬间身体发冷，血液死后都倒流了。

    “不，谭轻歌，你不敢杀我。”他嘶吼着，像野兽一样咆哮，与其说是笃定，不如说在嘴硬。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谭轻歌是真的好奇。

    恭宣帝见此以为还有转机，一边紧张到磕巴，一边来了股力气，忽然伸手指向天幕道：

    “这叫篡位你明白吗？灵朝几百万人在看着，杀了我，你别想得人心。”

    谭轻歌眼底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语气轻浅，带着娓娓道来的从容：

    “人心？我还真没考虑过杀了你之后到底会不会失民心，不过你既然一直揪着这个事情，我倒还真得好好想想了，毕竟各种政策要推进下去，圣女院也需要大量指挥工作……”

    她说了许多，而后倏而顿住，笑了一下继续道：“不如我替你问问他们吧。”

    她说罢扣动扳机，一枪打到恭宣帝身前半寸的板石上，地面粉碎。

    巨大的枪响再度让人耳中嗡鸣，待到鸣声结束后，所有人都清晰得听到了她的那句问话：

    “我问你们所有人，要皇帝……还是要圣女？”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枪声的余波似乎荡平了一切声息。

    人们的眼神各不相同，却同时聚集在谭轻歌与恭宣帝两人之间。

    要……皇帝，还是……圣女？

    不少人在须臾的踌躇后立即坚定了想法，但旋即，他们又猛地想起什么一样，拿眼睛觑着殿门右侧站着的公西祐。

    公西祐是当朝天子，依然行管辖权，而恭宣帝是他生父，众人如此关切他的态度也实属正常。

    即使恭宣帝再专横强.暴，公西祐也不能弑父吧……而众人若是忤逆当朝天子要他父亲去死，在圣女走后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诸多问题盘旋在他们心头，一时摇摆不定，仿佛选哪个都十分困难。

    可这恰恰就是谭轻歌要的效果，她的眼神一一扫过殿中人们的表情，感受到了那股沉重纠结的气氛。

    她眼神闪烁了几下，又回归平淡。

    没错，她就是要将所有人都拉下水，灵朝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而且以后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假以时日，她真的面临审判，也该是灵朝所有人一齐接受审判。

    在沉默不知荡了几回合后，贾琥笑眯眯站了出来，他颔首道：“臣选圣女。”

    随后，圣女院的诸位也相继站出，眼底是兴奋的光：“我等选圣女！”

    在宣布完自己的选择后，他们昂起头，去看其他人。

    还未做出选择的大多是宫廷之人，他们慑于皇威，不敢主动出声，只能睁着一双双眼睛盯住公西祐。

    可公西祐始终低着头，不知情绪。

    僵持之中，后宫女眷的队伍里响起一道略显沧桑的女声：

    “本宫选圣女。”

    谭轻歌循声望去，意外发现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霎时，她眼底的坚冰在于她目光对上时融化了。

    “齐太妃？”恭宣帝也认出了那人，他扯着嗓子喊：“你大胆！这么多年朕好吃好喝养着你们一帮子太妃，你敢不选朕？”

    齐太妃从鼻底哼出声来，看脏东西一样看了他一眼，露出几分厌恶。她平日里惯是个懒散的人，对谁都和蔼可亲，可对恭宣帝却抱有着非凡的嫌恶。

    她用绢帕遮住鼻子，道：“好吃好喝？先皇的女人也要用皮肉和屈辱来换取你的好吃好喝吗？你做了多少恶心人的事！啐，就该将你碎尸万段。”

    短短几句话，可有心人瞬间参悟了其中深意。

    他们看着恭宣帝的眼神更加痛恶，没想到他不仅四处留情，甚至染指自己名义上的母妃们，简直下贱至极。

    顿时，又有许多人站在了齐太妃身后，齐声道：“我等选圣女！”

    这回，余下的便只有五分之二的人了，他们都在等公西祐做决定。

    谭轻歌静静地望向他，瞥向了他紧握袖袍角的手，攥得力气极大，骨节都用力到泛白。

    似乎注意到她在看他，公西祐双手开始剧烈颤抖。

    他扬起一张脸来，上面竟挂着笑容。

    翕动了几下嘴唇，他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没等他发出字音，风便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呐喊从远方传来，极近又极远。

    那是崇德门前汇集的百姓，他们在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喊着：

    “要圣女！”

    “杀皇帝！

    “要圣女！”

    余光扫到弹幕面板，里面是密密麻麻，飞速而过的无数言语，却大多是重复的字眼，他们都在齐整整喊着一句话：

    “要圣女，杀皇帝！”

    谭轻歌勾了勾嘴角，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缓缓举起了枪。

    公西祐眼角抽搐，激动得向前踏出一步：“轻歌……”

    “嘭！——”的巨响。

    子弹在恭宣帝的腹部爆炸开来，血液和残肉溅了一地。

    谭轻歌眼风扫过去，公西祐露出一抹笑来，他没有看向他父亲残破的身体和瞪大的不可置信的双眼，而是缓缓道：

    “谢谢你，圣女院开办后，我已经知道化肥是何物了。”

    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在场的人一愣，可之后便又反应过来。

    能在自己父亲被人伤害成这样的情况下与人闲话，只能说明他根本不在乎恭宣帝的死活，也就是间接得在说，他选圣女！

    谭轻歌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接着便又看向殿中央的恭宣帝。

    她其实并不在意公西祐这个皇帝的态度，在灵朝所有百姓都选了她的情况下，皇帝的想法还重要吗？

    公西祐若是执意尽孝道，她换个皇帝就是。

    然而她对此事如此淡然，却有人十分激进。

    恭宣帝中了这么多枪之后，处于将昏未昏之际，疼痛令他大脑都麻痹了，却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想死都不行。

    他口吐着鲜血，依然在大叫：“你们！……”

    “嘭！——嘭！——嘭！——嘭！——”

    四声枪响后，恭宣帝彻底直不起来身子，他无力躺倒在地上，眼白占据了大半个眼眶，麻木得盯着殿顶的梁木。

    在一片混沌之中，他感受到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似乎有人来到他身边，站定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须臾后，清冽的声音中藏着轻巧的笑意，她在说话时嘴角一定是笑着的。

    恭宣帝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她这笑的含义，此刻他像是感同身受了一般。

    那是解脱的笑意。

    他也可以解脱了吧，实在太痛了，他很想毫不顾忌地哭嚎。

    但那声音告诉他：“你放心，除了腹部那一枪，其余八枪我都打在了你的四肢上去，没处两枪，很平均。只会很痛，但不会死。”

    随后，七七八八几个人围上来，搬开他晃荡的四肢，对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又有人掰开他的嘴，强塞了一个很硬很小的带着苦苦的气味的东西进来。

    他又听见那道声音笑着说：

    “这是神州的止血特效药，我带了很多，你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

    他含糊得喊了几声，竟真的感觉自己汩汩向外流淌的血液停止了奔涌。

    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得救了，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最终宣判：

    “因为我的仇报了，但灵朝百姓的仇还没报……将他扔出皇宫，扔到人越多的地方越好，我在此告诉所有灵朝百姓，任何人都可以向恭宣帝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要记得喂他吃止血药，千万不要让他轻易死了……”

    在意识消失前，他听到了无数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在为他的下场而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