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天渐笼明纱,雾涌翻云初迭。

    季褚望推开卧室门,少女正沉静躺在沙发里,呼吸轻缓绵长。

    他走近,骨节分明的食指挑开她额际的几丝柔顺的发丝,轻握住她置于胸口的小手。

    梦里的人儿似感受到了温热来源,攥紧他的手不放。

    以为她快苏醒,他轻声哄道:“会做噩梦,手先放下来。”

    话音还飘在空中,那团温凉往他手里拱了拱。

    手心蓦然起了几分淡薄的於热,那热火逐渐转移了阵地,紧咬住他的清瞳,开始肆虐撒野。

    凤目轻闭,复又睁开,青焰哑燃得荼烈。

    季褚望托起那柔软的纤纤柳腰,站起身,抬脚回到卧室。

    怀里的少女似乎有所察觉,蹙了蹙眉,缓缓睁开半梦的眼。

    正当他想要解释外面冷之际,脖颈倏地被抱住,下颌也顺势被她那沾了娇红颜料的额头蹭了蹭。

    他愣住,匆匆停住脚。

    与此同时,怀里一声亲昵的唤声入耳。

    “小义,贴贴。”

    目色即刻朗清,季褚望紧抿起唇,把梦呓的少女放在床上,薄唇轻启缓合,语气寡淡:“好了,放手。”

    似乎对他的语气不满,梦境里的少女撅起嘴,强行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季褚望动了动指,想要挣脱,却被扣得更紧。

    几秒后无果,他只好重新躺回床上。

    谁知枕边人又开始梦呓,见他不出声,说着说着还动起嘴来:“楚义,我家的小阿义,亲一个。”

    凤目骤沉,目底比窗外的云雾更汹涌晦暗,他锢住少女的手脚,用绸被团团包住她,只留了个小小的被缝。

    慢慢翻过身,他把左手反折,从那被缝里伸进去,碰到那只刚与他十指相扣的柔滑,然而他还未得及握住,那团柔滑便贴了上来。

    几根手指被她搓圆捏扁,季褚望颦着长眉,也不挪开,只把注意力放到窗外。

    窗外,雾色越发浓郁。

    粘稠得像缓缓流动的酸奶,嘎一口,还酸中带甜。

    -

    【笃笃笃—— 】

    床头的小木鱼敲了足足有半分钟,盛衿雾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瞳周围泛着浅红的血丝。

    看到季褚望奇怪的动作,她松开手,揉了揉干涩的眼,问:“你的手……很冷?”

    男人的语气淡如窗檐的白霜,冷冻凝结:“不冷。”

    她心生疑惑,又问出口:“那为什么伸进我的被子里?”

    沉了沉胸口淤积的闷气,季褚望缓缓说:“饿了吗?”

    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盛衿雾才意识到她有多饿,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答:“早就饿了,想吃吐司。”

    “好。”

    她伸了个懒腰,眯着惺忪的杏仁眼,像只在睡窝里舒展着四只小腿的小猫咪:“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很满意我种的小玫瑰啊?”

    “玫瑰?”

    熬了通宵的杏眼早已变成红眼,她望着他,红眼转惊讶:“你没看见?我放在窗台上的。”

    收回左手,季褚望动了动发麻的胳膊,撑肘起床:“现在去看。”

    轻阖卧室门,他踱步到窗台前,窗纱明净,后面的盆影若隐若现。

    他拨开帘纱,端起花盆。

    果然如盛衿雾所说,小玫瑰开花了,只不过开的是玫瑰画。

    狭长的凤目梭巡着。

    赤焰花瓣、青绿花枝叶。

    目光流连的尽处,手指也抚上那粗粝的油画肌理。

    一毫一寸,迎着花枝细细向上。

    渐渐,指腹顿在鲜红欲滴的汤匙花瓣。

    他戳了戳那花枝,花枝轻颤,像枝真玫瑰在摇曳着袅娜的身姿。

    “倒是画得栩栩如生。”

    窗缝阵风袭来,温凉如许。

    男人闭上眼,虔诚而认真,凑近那焰火般的红。

    画上的颜料未干透,湿润松枝香气萦绕他的鼻尖。

    一丝一缕,经久不散,搅动心底那方似水的年华。

    笔挺薄削的鼻尖浅浅摁了个印,溢出他的一丝呢喃。

    “嗯,是宋九九的味道。”

    -

    卧室内,少女眯了小会儿,见外面还没什么反应,疑惑掀开被子。

    “不会是嫌弃我画得丑吧?不应该啊,想我盛九九已经台下十年功了。”

    推开门,她往外偷瞥了眼。

    季褚望正坐在小玫瑰旁,眉眼低垂。

    一块乌黑小玩意被他机械地从食指到小指,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来回颠覆摩挲,而他的神思显然早已云游天外。

    迷糊眨了几下眼睛,盛衿雾走过去:“诶。”

    男人闻声抬眼。

    显然是没料到她突然出现,凤眼眼底那团饱满的眷念被她看了正着,盛衿雾的心骤时跟着小脸一沉,嗓声也随之降下温度:“你拿的是什么?”

    木牌正巧被季褚望翻到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牌面的字隐隐可见向外展开的三笔。

    盛衿雾定眼瞧了瞧——撇竖捺。

    粉唇轻启,她刚想开口,男人两指稍加使力,木牌向上跃到他的食指与中指指缝。

    而那木牌背面光滑,什么字也没有。

    瞅着他这个做贼心虚的举动,她坐到他身边,故作洒脱地说:“不说就不说嘛,谁还没有点秘密。”

    说完,盛衿雾心底一声哀叹,她好像是真的没有。

    见她语气散了异样,他眉尾愉悦地轻挑起。

    往下,即是一对褐瞳染了畅然逸飞的春色。

    他不对劲。

    他很不对劲。

    盛衿雾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想要看出破绽,却被他轻声打断。

    “你种出的玫瑰,我很喜欢。”

    她人怔了怔,收回眼,笑眯眯地朝他摊开双手:“那我辛苦了一晚上,有什么奖赏?”

    “等会拿到了奖金全都给你。”

    盛衿雾摇头,思索了两秒,说:“我想换一个。”

    木牌扣紧,男人的凤目投来轻询,耐心地问:“什么?”

    她眸珠一转,抿了抿唇,比了个二:“两个问题。”

    “可以。”

    得到他的首肯,盛衿雾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几欲启唇,却又吞下。

    时间踩着脚,密密麻麻在她心底走过。

    现在已经到了她吃早餐的时间,再犹豫下去,她今天上午可得牺牲一顿早餐了。

    宁可死得明白,也不做冤死的饿鬼,她终是问出了口。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话脱出口,凉风灌进了窗缝。

    似乎深谙热胀冷缩的原理,周遭的空气似乎被他压缩得稀薄。

    时间一久,盛衿雾觉得她好像有些缺氧,连呼吸也不畅快了。

    “是。”

    惊愕上脸,她的双手像灌了铅,只好用嘴朝他手里的木牌努了努,开始第二问:“那你这上面刻的是?”

    大拇指轻压木牌尾端,牌子回笼到手心,有字的那面完美贴着他手心,他眉眼放缓,嗓声冽如甘泉:“她的姓。”

    露在外的木牌,金丝被光从各角度绽放,似乎在冲盛衿雾挑衅它的矜贵。

    她扣住手心,尽量隐藏心底升腾的嫉妒:“你还挺喜欢她,竟然奢侈到用金丝楠阴沉木。”

    “是。”

    又是一个言简意赅的是字,盛衿雾心底生起的烦躁压得她脑门发昏。

    此刻,现在,立即。

    她想跑到道馆捶沙包。

    可下一秒脱口而出的话,却是——

    “哼,那有什么,我还不是用海南黄花梨刻我喜欢的人的姓。”

    见他投来的眼神存疑,盛衿雾倨傲起尖俏的下巴,不愿服输:“我喜欢得正大光明,马上拿给你看。”

    奔回主卧,她立马打开衣柜里的上锁抽屉,取出一块小巧的黄木牌。

    这块木头是她让盛怀理给她买,当时就是为了刻小和尚的姓。

    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大水冲了她的脑瓜庙。

    攥着这小牌,盛衿雾跑出卧室,把它递给窗边的男人。

    “给。”

    男人拿过,目视着牌面上一笔一画刻得略显生钝的字,唇角翘起一侧。

    半敛的凤目目底变幻,化成窗外飘雪,泛起冷诮的光。

    他念:“楚。”

    盛衿雾眨巴着圆圆的红瞳,打着商量:“我都给你看了,你的那个也拿我瞧瞧呗。”

    季褚望斜懒掀起眼皮,紧扣木牌的指节突起折剧。

    冷白肌肤表层,或蓝或紫的毛细血管蜿蜒分叉,越发漠然疏离。

    把木牌放回衣侧口袋里,他起身。

    肩头碰过她的肩头,只丢下一句好心提醒。

    “你要迟到了。”

    “……”

    -

    教室里,教授在台上讲得起劲。

    见第三排有位少女奋笔疾书,偶尔还停笔,轻蹙起眉头嘟囔思考,像是突然有了讲课的动力,她更是唾沫横飞。

    教授瞄准的少女正是盛衿雾。

    “撇竖捺……撇竖捺……”

    盛衿雾写完了百家姓,一个个开始排除,得到了最有可能的两个姓——秦、宋。

    “不会吧……”

    抖着白纸上的两个大字,她分别写下两句话。

    【天降抵不过青梅?】

    【我喜欢的人喜欢上了我的闺中密友!】

    瞪着这两行字,她苦恼地鼓起唇吹开被自己揉乱的发,小声说:“我宁愿选择第一种吧,这样对比起来,境遇不会那么惨。”

    “可这也只是我的想法,季褚望到底喜欢那姓秦的还是阮神,我说了可不算。”

    再次挠乱了发,她望着那满满一黑板的字,惆怅地说出了口:“要怎么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字啊?”

    “那位同学?”

    盛衿雾焦灼的话音进了教授的耳,她定位到她的坐标,说:“中间第三排的那位女同学。”

    室友推了推盛衿雾:“冯教授在喊你。”

    “我?”

    盛衿雾猛地回过神,从座位站起来,以为是被抽到答问,“对不起,冯教授。”

    冯教授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语气亲和:“没关系,是不是忘带眼镜了?这儿还有个座位,你上前来坐吧。”

    “啊?”

    盛衿雾懵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知道不要随便拒绝老师善意的请求,特别是有关学习上的。

    她连应了几声好,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抓起挎包和书笔,坐去了第一排的C位。

    冯教授目光温慈,瞥到她笔记的一角,满是认真书写的字迹:“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盛衿雾。”

    “好,老师记住你了,这学期课堂表现会给你打个优的。”

    这份殊荣让盛衿雾受宠若惊,她连忙起身鞠了个躬。

    “谢谢冯教授,能选修到您这门课,是我莫大的荣幸,接下来我会更加认真努力地学习。”

    讲台上的教授推了推眼睛,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好,我们继续上课。”

    盛衿雾松了口气。

    失之东隅,歪打正着,收之桑榆,古人诚不欺她。

    下了课,在教授倍感关怀的视线下,盛衿雾释放着温顺的微笑,后退着出了教室。

    “叮——”

    【九九大侄女,你最爱的玫瑰甜酒到驿站了,记得去取哟~等我回国了,我俩不醉不归】

    【我叶子姑姑果然是爱我的。】

    新愁才下眉端,巧计就上了心头,盛衿雾步伐轻快,哼着小曲儿走出了教学楼。

    拎着玫瑰酒回到家,在玄关处偷偷瞄了几眼沙发上的男人,她眸珠转溜了几圈,清了清喉咙,正式宣布。

    “今晚我陪你看恐怖片,我买了酒壮胆,还有些小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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