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客厅内,窗帘紧合。

    只有墙壁上的电视发出昏灰光亮。

    “嘶啦——”

    一包胀鼓鼓的薯片华丽开袋,划破电影初始营造的恐怖气流。

    盛衿雾尴尬地笑了笑,递过手里的薯片,用气音询问身侧专注的男人:“吃吗?”

    见他摇头,她自顾自地吃下第一片,投眼到屏幕,看了几秒,忍不住发问:“季褚望,为什么鬼还不出来啊?”

    “这只是片头。”

    “片头这么长?”盛衿雾啜了口酒。

    他放轻动作,取过她的酒杯,道:“酒凉伤身,温一下。”

    “嗯。”

    拿着酒瓶,她刚要起身,却被他轻摁住双肩:“我去。”

    盛衿雾攥住他的衣角,瞳仁凝起惶乱的眼波:“你走了,我怕……”

    季褚望闻言轻哂,按下暂停键,把沙发上厚厚的信封放进她手心:“那你数钱。”

    沉甸甸的重量让盛衿雾心里有了踏实感,她嗯嗯点头,应道:“你快去快回吧!”

    “好。”

    盛衿雾数完钱,见锦旗也搁在桌上,拿过打开。

    开头还是勿忘我三个字,只是多了个大括号,括号里写的正是季褚望先生,盛衿雾女士。

    瞅着这两竖排整齐规整的金字,盛衿雾越看越顺眼,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古代婚书,粉玉香腮一瞬绯红。

    男人的脚步声缓缓传来,她拿着锦旗,侧头轻问:“我们把它挂在哪儿呢?”

    季褚望把温酒放置在她桌前:“都行。”

    “我们挂在床头,好不好?”

    他身形一顿,眉眼静静投来:“床头?”

    “嗯啊。”

    盛衿雾趿拉起拖鞋,红扑的脸颊皆是兴致,“我现在就去挂,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耀时刻。”

    捏着锦旗,她踱步进卧室,取下床头的画,拂顺锦旗的流苏,把那赤红的细带悬在白色无痕钉上。

    “好啦!”

    拍了拍手,盛衿雾站去床尾,满意地欣赏着。

    季褚望倚靠在门框,嗯了一声,瞳目却一刻也未看向那耀眼的红,只是紧紧黏着少女的脸,见她眉端生悦,他目底亦溺化一片潮湿温润的褐玉。

    盛衿雾弯唇嫣笑,冲他招了招手:“来我这儿看,最清楚。”

    他走至她身边,目光落到锦旗上,盯着勿忘我三字,他褐目转深:“是我让宁宇保留的。”

    “为什么?你不是说这花寓意不好?”

    “寓意好坏与故事中的骑士无关。”

    他侧眸,眸中水光轻落到她脸,几般流连,“只与我们有关。”

    盛衿雾笑,笑靥明昳,如月生晕,美好得不似人间客:“非常赞成!”

    他眼底润光积簇成流转的水波,拢了拢她额际的小绒发,轻声道:“喝酒?”

    “嗯!”

    盛衿雾心情极好,踮着脚尖,蹦着小碎步出了卧室。

    他落步于她身后,目光凝着,脚步跟趋。

    行到茶几前,她坐在地毯上,拿起桌上的一沓钱:“来,这是你的份,如假包换的一万。”

    季褚望提起酒壶,只顾着斟酒,眼皮也未抬一下:“嗯。”

    恐怖片总是喜欢用暗沉的色调营造氛围感,看着屏幕上拍摄的灰调风景,盛衿雾拿过桶里的爆米花,伸到身旁人嘴边:“吃吗?”

    话音刚落,她的双耳蓦地被季褚望捂住,整个身子也随之侧过。

    而手……

    直接插进男人的薄唇,触及到了他湿热的门齿。

    如鸦羽般的长睫在空气中颤划了几段仓促的气流,她顷刻涨红了脸,稳了稳气息才敢抬眼望他。

    然而,那人却像个无事的主,丝毫没意识到这暧昧氛围,只松离她的双肩,解释道:“刚才那画面你看了会怕。”

    心里蔫了气,盛衿雾也佯装无事地收回手,尽量放低声音,隐藏起伏的情绪:“你以前看过?”

    “嗯。”

    “那该选一部你没看过的。”

    他答声淡淡:“国内国外的,基本上都看过了。”

    举酒的手顿住,盛衿雾侧眼,眼底愕然:“那你还……”

    “这部是我最想重温的。”

    ……重温这词用得可还行?

    她又问:“你为什么喜欢看恐怖片啊?”

    黯黑的光影里,季褚望投来幽静的目光:“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

    盛衿雾把圆底小酒杯一搁,反问:“你在讽刺我身斜?”

    “你身行影正,是收留我的好房东。”

    对于他这话里的房东两字,盛衿雾听着觉得不是滋味。

    ……他那晚不会是装醉吧。

    一时不敢细想,她偷瞄着他,见他面无异色,才悄悄舒了口气。

    “那个,季……”

    “嗯?”

    影片里的光阴寂,男人的唇珠蘸了流溢的暗亮,显得他的唇格外饱满有触感,盛衿雾慌乱移开眼,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你平常在家喝什么?”

    季褚望眼也未眨,紧盯着屏幕:“茶。”

    “什么茶?”

    “普洱。”

    惊喜溢开在巧颜上,盛衿雾心里大悦,握住他的胳膊:“你快跟我来,我爸前两天特意送来的普洱。”

    听到她提盛父,季褚望心里稍动,跟着她进了厨房。

    眼前的少女笑容天真,手里拿着的茶饼,和她那俩杏仁眼一样滴流圆。

    果然,她口中所说的礼正是他上次送的宋聘。

    看来他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怎么样?我对茶没什么研究,我爸说为了好好感谢你,特意选了这个茶饼,喜欢吗?”

    “嗯。”

    季褚望盯着那红标头,幽幽补了六个字:“替我谢谢叔叔。”

    盛衿雾眉眼架起弯桥:“那我今晚就请你喝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玫瑰甜茶酒。”

    男人喉头滚了滚,试着理解她的意思,艰难地发声:“……用这茶泡酒?”

    “嗯!”

    见他眉间存有疑虑,她拨开茶饼纸封,拖长尾调:“试试嘛,好不好?”

    无奈掠过凤目,他很快隐藏,挤弯薄唇,容着她自由发挥:“好。”

    两人再次回到客厅。

    盛衿雾口中说的玫瑰茶酒很简单。

    没茶具,她自然也省了烫杯温壶的复杂工序,直接一步到位——倒茶叶和玫瑰酒。

    末了,还丢了几颗方糖,掺进少许甜酒。

    见干枯玫瑰在水里愉悦舒展盛放,漂浮至杯口,她勾起唇角,凑近嗅了嗅味道。

    果然是一种独特小众的发酵味道。

    甜且芬香,交织沁鼻。

    “来,你先品。”

    少女递过的酒杯,方糖还未融化,一抹腻人的甜直冲鼻间,季褚望不假思索接过,呷了小口,迟迟没入喉。

    见盛衿雾亮着俩圆眼,充满无限期冀,眉心起了丝郁色,他闭眼咽了下去。

    “怎么样?你快说说。”

    面对她的追问,男人不急回答,待那甜腻彻底进了胃,才道出五个字:“茶叶在抽风。”

    少女半信半疑地拿过茶杯,端详着那茶面飘动的娇红花瓣,蛾月眉蹙起,底下的杏仁眼也暗了几个度,嘟起嘴囔囔:“有那么难喝吗?”

    他见状,痛饮下杯中的余酒,把见底的杯子亮给她:“郁香裹烈,唇齿爽利,再来一杯。”

    杏眼骤时又亮了起来,盛衿雾满心欢喜给他斟满,然后拿起手中的与他碰了碰。

    两只青玉小酒杯适时叮了声,清脆一下擦破这暗昧气氛。

    盛衿雾饮尽,怀念地抹了抹樱桃小嘴,旋着杯子,自顾自地评价:“嗯,还挺好喝的,你快喝吧,喝完我再泡。”

    “我酒量差。”

    她今晚的目的就是想把他灌醉,然后弄清楚那姓名牌上到底是何方神姓。

    盛衿雾面上不露喜,假装质疑:“真的?”

    “嗯,不太会喝酒,小时候师……父亲煮甜酒汤圆,我醉了一天。”

    见他说句话还错了个字,她隐隐觉得这酒醉的计策可行,倒满酒杯,又与他碰了个杯,说:“为你小时候的可爱干一杯。”

    男人似是不可理解,但还是举起酒杯,喉结一动,一口喝了下去。

    时候尚早,盛衿雾有足够的耐心,给他俩满上后,接着又问:“然后你就没碰过酒了?”

    “嗯。”

    “我爸最初也是你这样,滴酒不沾,听我妈说,他们两家第一次正式见面那天,他一杯就倒了,婚期还是等他第二天酒醒后再商量的。”

    季褚望认真听着,凤目氤起的朦雾轻滞,他启唇问:“所以,叔叔也不会饮酒?”

    盛衿雾摇头:“但为了讨好我外公,他每天一杯加一杯地,就把酒量练出来了。”

    季褚望默不作声饮完了手中的非茶非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再来。”

    “好嘞!”

    盛衿雾这句语气好似客栈里的那店小二,季褚望看着她,她低着月眉,杏眼轻抬,也瞧了他一眼。

    这一眼眼波生曳,他喉头一紧,伸手摘下她脑后的发簪。

    青丝散落,遮住少女姣好的面容。

    他拿着手中的白玉兰簪,把那黏人的发丝别至她耳后。

    “季褚望......”

    盛衿雾一动不动,明显感受到那温凉的簪身一寸一寸勾勒着她的半圆耳廓,停至到耳垂后,簪头翻转,耳垂的肉被那温凉的白玉兰花瓣轻轻一顶。

    耳根突起灼人的热意,她右臂一抖,薄红的酒荡出了杯。

    却见他收回手,凤目紧凝着她,红唇翕动。

    “九儿。”

    男人的嗓声添了迷离扑朔的砾质,混着淡淡的冷檀香。

    浸在这一屋暗室里,像是一种亵佛的邪妄欲念道出了口。

    盛衿雾惊得心颤颤,手里的玉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一对长圆杏眼比撒出来的酒还清亮,沉底的赧色赫然可见。

    她咬了咬唇,暗自收拢五指,不确定地问:“你在叫我?”

    然而季褚望还未出声,电视的男鬼先应了她:“九儿!速速过来!”

    听着这近乎于索命的召唤,盛衿雾吓了一大跳,小脸苦皱着,扑身抱住他的脖颈,额头贴着他颈侧,出口的话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怕……”

    季褚望右手搂过她,拿起遥控器,摁了红色键。

    电视一关,客厅内是彻底没了光亮和声音。

    但盛衿雾耳畔一直回荡着刚才的厉声尖叫,紧闭的杏眼硬生生从眼缝里挤出几滴泪来。

    她断断续续地嗔怪:“季褚望都是你……你为什么……喜欢看这片啊?”

    “小时候怕黑,怕一个人睡觉,师……表哥就陪我看恐怖片,说看多了这些片子就知道世上的魍魉魁魅都只是人心作怪。”

    “……你表哥对你的教育还挺特别。”

    提到小时候,她忽然又想到了他的青梅,藏起心里的抵触,假装情绪无恙,问道:“那秦祎也会陪你看?”

    “嗯,她胆子大,有天表哥在晚上故意扮鬼吓她,被她满院子追着盘问。”

    似乎是他身上的冷檀味安抚了她的恐惧,盛衿雾终是缓过了神来,从他颈侧抬起脑袋,虽然看不见他,但还是望着他的方向,语声恢复先前的黏糯:“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盯上她了,还问……”

    窗外似乎又下了起雪,凛风吹开淡青窗帘。

    月光偏斜泻地,小小长长的一块方形亮照拂了整个客厅。

    客厅里,羊毛地毯上。

    男人背靠着沙发座,右手虚虚扶着少女的后腰。

    而少女侧坐在他的腿上,两只细长的胳膊圈住他的颈,杏眼水光脉脉,一眨不眨地凝着他,仿佛是对他接下来的话十分感兴趣,根本没意识到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见季褚望薄唇微张,几秒过去,也没说话,她湿睫泛着微润的光,连扫了好几下杏仁眼,终是忍不住开口追问:“秦祎还问你表哥什么了?”

    “你哭了?”

    盛衿雾松开手,满不在乎地摸了摸湿睫:“嗯?刚才被吓到了,你快说说她还问……”

    忽地感觉腰间一紧,俊脸放大,浅浅擦过她的耳侧,她生生止住话,慌乱想要推开他。

    “别动。”

    他重新靠在沙发座边,把从木几上拿过来的纸巾展开,嗓声微沉:“睫毛掉了,闭眼。”

    “噢。”

    盛衿雾听话乖乖闭上眼,心底的失落一闪而过,如窗外的风。

    借着退隐的弱光,他准确无误地用指腹黏到那根弯翘的长睫,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痕。

    他的嗓声也柔了下来:“叔叔的酒量是多少?”

    “叔叔?”盛衿雾睁开眼,“你说我爸?”

    “嗯。”

    “百杯不醉,千杯不倒。”

    “……”

    她笑了笑,想起家里的老父亲,嗓声有了美好的情绪:“是不是突然觉得一个人的潜能无限?”

    凤目也存了些温意,他沉吟片刻,旋即又问:“你呢?”

    “我完美继承我爸的酒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千杯不醉也不倒。”

    听着这略为自豪的语气,季褚望喉头发哽,丢掉纸巾:“好……一个千杯不醉也不倒,练了多久?”

    “我从高一就开始喝果酒,有几年了吧。”

    说着,盛衿雾起身,打开了客厅里的台灯:“说到果酒,我去年还从家里带了几罐过来,我妈特意给我酿的。”

    她拿了个矮凳进入厨房,人刚踩上去,打开冰箱上方的橱柜门,一股精巧的力道就把她抱了下来。

    “我来。”

    腰腹的力量消失,盛衿雾顿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小风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掀起她那白衬衫的衣角。

    看着他清阔冷然的肩背,及袖口露出的遒劲右手,她的胸腔里蹿进了一只兔子。

    而现在这只小兔子把她的嗓子顶得磕磕绊绊起来:“嗯……那你小……小心点。”

    凤眸一紧,荡起潋滟的水光,他回头:“醉了?”

    目光不自觉往下,匆匆扫过那青筋浅露的月白玉颈,盛衿雾想起她方才委身在他怀里的那一幕,小脸红得滴血,别扭转过身,她十根葱白手指扭捏绞缠在一起。

    “没……没有啊,那个你轻点。”

    说完,她只想一掌拍向自己的脑袋。

    这是什么歧义之词,还好季褚望没平日清醒。

    谁料他却自然接了她的话:“嗯,我会轻点。”

    啊,今天的耳朵有点脏。

    盛衿雾捂住冒热气的耳朵,回头瞪着说话人。

    “脸怎么这么红?”

    “季褚望。”

    两只湿湿滑滑的圆杏眼瞪了眼说话人,她笃定道,“我现在是真信你没吃过猪肉了,你悠着点,我去客厅等你。”

    脚步声匆匆远离,男人迷顿的眸子覆着的醉意半敛着退去,映出斑斑勾动的笑光。

    他抬起手,从柜里取出几罐酒,摸到青梅酒罐下压着的木牌,不动声色放进了旁边的橱柜里。

    -

    客厅里。

    看着桌上所有的瓶瓶罐罐,盛衿雾如数家珍,清点了一遍,说:“这些都可以喝,除了这个。”

    白瓷上印着青梅两字的酒罐,被她挪到茶几下面。

    见他无言望着她,她吞吞吐吐解释:“我个人认为你对青梅过敏,上次就喝了一杯,就……”

    差点跟秦祎走了。

    凤目划过一丝戏谑的笑,他应答:“嗯,以后不会再喝。”

    盛衿雾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孺子可教,不自觉伸手抚了抚他头顶的发。

    沉浸在触感真好的情境里,她渐渐回过神来,杏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里零星的柔媚也亮润起来。

    轻红徐徐舞上娇脸,她干笑两声,一边收回手,一边找补:“咳咳,你这头发打理得真好,比我的还柔顺,用的什么洗发水啊?”

    话音散,厅内落针可闻。

    凝神屏息的少女涨红了脸。

    下一秒,脑袋突然袭来一阵轻轻的重量。

    头顶的发丝被他的手心揉抚,盛衿雾心里那只小兔子高傲地撅起了屁股,直到它快要缴械举白旗之际,眼前的男人才松离手。

    “嗯,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是什么洗发水。”

    季褚望的声音绵柔,如春絮拂过,钻进长长的耳道。

    忽然,盛衿雾的小兔子痒得两眼红红,想要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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