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横生

    连着落了数日雷雨,暑气退散,空气里隐隐漫起四季桂的幽香。

    娇娇在布上勾了线稿,算着十日已到。趁傍晚天凉,往府衙取线。

    值守的内监点清绣线檀香给她,又额外拿了一串钱:“这个给姑娘买皂胰,原也是大内出的,天气太热,化得不成样。只好添钱给姑娘,务必净了手再点这香。伴着檀烟做出来的绣稿,才是贺娘娘整寿的吉被。”

    “哎”,娇娇有些懵,不知如何反应,便伸手接了。

    那内监极客气,亲送她至府衙外:“姑娘慢走,做得这桩事,好日子在后头,只怕还得求您提携我们呢。”

    娇娇连道不敢,脸上泛起红晕。

    日头西斜,天边几道橙红霞光,平平整整,像铺开的锦缎。

    娇娇看得呆,心里也呆呆的,不知不觉便走岔了路,拐进个狭小的巷子。

    这一带常是这样,曲巷交错,幽长深邃。娇娇叹口气,看了看人家门前的花木,凝神寻找出路。

    试探着走了几个巷口,张望时总觉得身后影影绰绰,像有什么人跟着。她从前在月湖镇,受过无赖骚扰,难免以为又是什么地痞。

    存了心要吓他一吓,拔银簪握在手里。留神朝后瞟,可总没见着人影。

    难道是我想多了,娇娇有些迷糊。心里暗嘀咕着,又将注意放到找路上。终于见着个老者,欢喜非常,如得了救命稻草般,上前询问:“伯伯,敢问这边怎么出去,上大路啊?”

    “啊,你说什么?”,老者似有些耳背,拿手中拐杖敲了敲地。

    “我想去大路上,不知道怎么走错了,进了这边街巷,求您指个路。能进有名儿的大路便行。”

    “哦”,老者点点头,“朝左边走,过三个巷子,朝前走过两个巷子,往右拐就是了。那有个后生,你问他,叫他带你。”说毕,拿手中拐杖朝娇娇身后指去。

    “啊”,娇娇大惊,往身后瞧去,哪有什么人影?

    老者似有些失望,咕哝道:“刚才还在那儿呢,啊? ”

    娇娇有些呆滞,含糊谢过老者,强撑着精神照他所指线路走去。到幽深巷处,步伐近乎小跑。

    终于绕出巷子,看见大路马车、小桥流水。娇娇长呼口气,很有些支撑不住。索性捡块青石板,铺帕子,往路边坐下歇了。

    晚风习习,带着丝丝清凉水汽,扑在面上,颇为舒适。街边有人叫卖果子、点心,熙熙攘攘,市井繁华。

    娇娇叫住个挑篮的行商,买了几个荸荠。拿银簪静静刮了皮吃,清清甜甜,解郁舒燥。又过一会儿,心情又平复些,才起身往家里去。

    采菱正搬了板凳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又喜又急:“姐姐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娇娇有些不好意思,强装着若无其事道:“走错了路,不小心进了巷子,好一会儿才绕出来。”

    采菱点点头:“那咱们快进去吧,我沏了茶等你呢。”

    娇娇有些感动,跟着采菱进了里屋。桌上青瓷壶里水已半温,两只杯里已可饮用。

    采菱端起一杯递给娇娇:“姐姐”。

    娇娇伸手接过喝了,道声谢。喝完,略沉吟道:“像竹叶,可更清凉些,是什么茶?”

    采菱明媚一笑:“是竹叶掺了荷叶,我今天下午,路过孔家桥,见好些人下河采莲蓬,跟着摘了几片叶子,拿来泡茶。”

    娇娇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孔家桥?那边有荷塘吗?”

    采菱知她心思,会意答道:”就是黑虎街那儿,小青河中段,那边儿有好一片莲塘。”

    娇娇不常往那边去,听着地名熟悉又陌生,含糊点了点头。忽想起一事,有些焦急道:“一个人出去还是小心些,我今儿迷了路,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跟着我,现在还不安生。”

    采菱愣了愣,也想起些月湖镇旧事。停了停道:“啊?那姐姐还是小心些,下回取香我陪你去。”

    娇娇因有些出神,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楞楞地含糊点了点头。

    一会儿,小厨房送了晚饭来。一包荷叶鸡,两盏莲子羹,并一碟捏做小荷花小莲蓬样式的点心。

    娇娇、采菱取羹汤吃了,各自拈块点心品尝。莲蓉蛋黄做得极鲜,一口下去,满颊生香。娇娇笑了笑:“不吃不想,这一尝倒想吃些鲜莲蓬,等会儿咱们后头买去。”

    采菱极欢快得笑:“不如我带姐姐去摘?那边莲塘有柳荫罩着,可凉快呢。”

    娇娇思量片刻,点头微笑:“也好,出门走走,等会儿咱们带些药包在身上。近水处,蚊虫最多。”

    “哎”,采菱欢快地答应着。

    二人吃完饭,收拾妥当,同何姑母说过后伴着傍晚余晖出了门。懒怠走路,干脆拦了艘游船。

    小舟摇摇晃晃,浆声拨水“哗哗”。远远似有歌声渺茫,又有笛箫轻奏。斯情斯景,直如神游太虚。

    娇娇、采菱都不说话,安静看着水波出神。一炷香后,到了黑虎街。此处河面既宽,埠头也较旁处更大些。

    远远看着,似乎停了许多渡船。

    娇娇、采菱下了船,绕石阶到了荷塘边。正有一朵荷花,飘下两片萼瓣,浮于水上,几像一只小舟。

    娇娇就手折了一支近处莲蓬,倒扣小伞似的形状,莲子颗颗,已颇饱满。近处,一个穿青布衫的小童快速跑过,瞧准了地方,朝水中一跳。

    娇娇大惊,未及说话,已见那童子慢慢从水中浮出头来如青蛙似的,扑腾着游远了。

    呼口气,娇娇道:“吓死我了,谁家孩子,竟,没人看?”

    采菱折了几支荷花,笑道:“没事儿,这边水不深。听说最深处也不过一人高。姐姐拿手试试,可凉快呢。”

    娇娇伸手往水里试了试,果然凉而不冰,宜神悦性。二人采罢荷花、莲蓬,携手走了一段,挑个没荷花处,清洗检点。

    两个妇人正抱着木盆,拿了棒槌过来洗衣。一个向一个道:“哎呦,你说我家那口子,吃什么不好,非爱吃什么虾卤瓜。这一身的气儿,我实在受不了。”

    另一个答道:“你不给他做不就行了?他还能说什么?”

    先说话的妇人皱眉叹气道:“我才不给他做这个,是他往王家铺子买的。那家铺子你知道,旁的都不行,独这个好吃。”

    相伴的妇人听了这话接道:“哟,怎么上那家买?那家掌柜和伙计手脚有些不干净,听闻好些客商在那丢过东西,只没凭证,没处告去。”

    抱怨的妇人听了接道:“我也听说过这个,劝了几回不听,不单伙计有些鬼祟,菜蔬也不干净。敢是不干不净的做法,做出来的这卤瓜才正好吃?”

    最后一句显是戏言,说完自己痴痴笑起来,那相伴的也笑。

    娇娇、采菱不远不近听着,不免生出几分好奇。采菱好玩,拉了娇娇:“姐姐,咱们也往那家铺子看看去?娘也爱吃虾卤瓜,看着买些给她瞧瞧,若果然不干净,扔了也成。”

    娇娇也是个爱玩的,对那王家铺子颇为好奇,略一思忖便点了头。

    两人拿着莲蓬、荷花,如儿童往鬼屋探秘般,朝街尾转角走去。

    所谓王家铺子,是个三层临水楼,挂着酒旗,又挑着客栈的牌子。

    迎客的伙计是个三十来岁中年男子,白净面皮,细长脸儿,眼睛也是细细尖尖一条。看着很有些不正常,几乎像戏台上抹了粉的白脸儿。

    转动眼珠,打量娇娇、采菱一番,一甩袖迎她们:“客官,请。”

    娇娇、采菱听着尖细嗓音有些发瘆,硬着头皮,手挽手进去。在大厅捡处干净桌椅坐了,要壶茶,又要两样点心,并盘虾卤瓜。

    刚上了菜,还没吃,便见有人从楼上下来。是个中年客商,圆绸帽,蓝缎褂子。皱了眉,很有些不愉道:“我昨日同人喝酒还带着那玉佩,一连两日没出门,并没有在别处丢的道理。你们再着人找找,要么是洒扫伙计收了,要么是跑堂捡了,不拘是谁,找出来我另给赏钱就是了。”

    跟着的伙计很有些愁苦之色,但那意思只浮在面上:“不是我们不着人找,已都问过了,都说没有。客栈里人来人往,人多手杂,若您真没出门,也可能是外头人进了那屋。要紧东西,还是得好好带着,这样小东西,真没处寻。”

    那中年客商有些发怒:“外头都说你们栈里同些游街串巷的散人往来不清,我只不信,今儿丢了东西,才知为何少人栖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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