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掠影

    淡淡幽香拂过鼻尖,宋子星皱了皱眉。眼前越来越亮,莫非是天亮了?

    努力睁开惺忪睡目,但见一少女,身着鹅黄衫子,于不远处提灯而立。美人如玉,衣襟被风吹得翩翩欲飞。直如画上仙女,降临人间。

    他向来不做什么仙妖鬼怪的梦,连风月话本亦不大看。自然不信,自己于落魄处遇见什么仙女下凡。

    太困,神智又不太清醒,朦胧中辨不清那人眉目。大约慧芳换了衣裳来寻我么,他暗想。

    娇娇见他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又有阖目欲睡之意。心下焦急,不由出声道:“这儿凉,别着了风寒。快起来,跟我回去。”

    声音既柔且润,是她独有的调子。

    宋子星欲闭的眼又睁开了,直愣愣地看着她。攥了攥右手,冰凉凉的,那儿有支芙蓉玉雕的玉簪。

    两个时辰前,他游魂儿似地逛到此处,原想将它沉入运河。手浸到水里,但觉太凉。

    后来,不知如何,昏昏沉沉便睡下了。酒中迷离,莫非自己思念过甚,眼里生幻。

    不对,这声音可做不了假。

    娇娇见他神色逐渐清明,后退两步。宋子星支着身子,靠坐起来。一动,抖开身上合着的披风,露出里头天青色袍裾。

    娇娇认得这抹颜色,宋子星平日最爱穿它。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①。恰合他一贯的作风,清澄平正。

    两人目光正对上,都只相对无言。

    宋子星别开眼,撑着站起来,朝娇娇作了一揖。酒态朦胧,摇摇晃晃的。

    娇娇不知为何,看得有些生气。

    正要说他,远处有人声传来:“娇娇,是娇娇吗?你那边找到了吗?”

    是何姑母的调子。

    娇娇遥遥应答:“是我,姑母,在这儿呢。”

    见有人来,宋子星勉力站直身子。娇娇不理他,直朝姑母来的方向看去。

    何姑母提灯走在前头,后头跟着采菱。显是娇娇耽搁这一会儿,她二人已找完汇合。

    见着娇娇,采菱先扑上来,挽住她胳膊:“姐姐。”

    说完,才仔细打量宋子星。

    宋子星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略低了头。何姑母过来,看着宋子星道:“这便是宋公子吧,先随我们回去,有事慢慢说。别叫人着急,你那丫头为寻你,可快急死了。”

    宋子星点头称“是”,行了一礼。

    何姑母这便招呼娇娇采菱同走,去找慧芳,宋子星默默跟在后头。

    几人寻着慧芳,并郑姑父等人,往马车方向去。

    先不觉得,宋子星走了一会儿,但觉身子摇摇晃晃,头重脚轻,像被抽了力道。

    要说酒劲儿,很该过了,清酒不至后头上头啊。

    离马车还有四五十步,已能看着车辕。宋子星终于支撑不住,一晃便要栽倒。

    郑姑父离得近,赶着扶住他。问话时,人已昏迷不答。

    何姑母年纪大,不避男女嫌疑,伸手触他额头:“是起热了,在河边吹了那会子风,那儿哪是睡觉的地方。”

    几个杂役帮着把宋子星抬到车上,众人登车,往燕云坊去。

    宋子星这觉睡得极昏沉,梦里只觉在爬山。光秃秃的土山,一座连一座,半根草木也无。

    脚下土地炽热,没半点儿水渍。这般幽暗无望之境,不如归去?

    正自意沉沉,眼前突换了景致。什么土山,赤地,尽数不见。空茫茫黑暗里,独他一人。

    “少爷,少爷,醒醒。”,一道中年妇人声音唤他。

    宋子星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浑身涔涔,出了一身热汗。

    身上,盖着三床锦被,屋里似乎还拢着碳火。看装饰,像女儿家闺房。

    一个壮硕中年妇人,坐于床边,见他醒来欣喜道:“少爷可醒了,这都一天一夜了。娇娇小姐嘱咐我,见你醒了,便催你喝药。我这就去给你端,正在炉上煨着呢。”

    宋子星高热一场,脑子有些迟钝。

    娇娇小姐?

    暗自咀嚼这话,未及反应,妇人便端了药来,连催他喝:“快喝吧,发那样的热,可吓死人了。要我说,这河边儿,可不能睡觉。我先在庄子里的时候,听人说,小孩儿在河边睡觉,着了凉,烧死过人的。”

    宋子星倒是很快领会过来,眼前大约是个粗使仆妇。

    那仆妇又道:“快喝药吧,小火远远烧着,只温,并不烫人。”

    语下一派淳朴诚挚。

    宋子星不好拒她,半坐起来,从她所端托盘里接了药,一饮而尽。

    烧得太久,舌头木了,喝完才觉药汁苦涩,不由暗皱了眉。

    仆妇递过两个枣子给他,宋子星不吃这个,摆手以示推拒。太过虚弱,折腾一场,喝了药便又躺下,但问:“娇娇姑娘,现在哪儿呢?怎么是你在这儿?”

    仆妇放下枣子,答道:“我们姑娘往前头看布坊去了,叫我盯着你喝药。公子发着热,牙只管紧闭着。小姐看了你好一会儿,怎么喂都喂不不进去。急得无法儿,索性去了。大夫也才刚走,我这就喊人来。”

    宋子星出声拦她:“不必,我正想歇歇。”

    仆妇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小姐说了,你一醒,便要再叫大夫来看。慧芳姑娘在隔壁屋歇呢,听了必要过来的。”

    宋子星昏沉是一回事儿,私心里也有些不愿见人。但看这仆妇行事作风,知道是个一根筋儿的。说也无用,派她来照管自己,倒是娇娇作风。

    她看着温婉娴静,其实恼起来,最机灵古怪。他昔年曾悄悄听过,她编故事吓小丫头,唬她们早些睡觉。

    一别经年,人事殊异,她这性子倒没变。宋子星阖了目,无奈笑笑,由那仆妇自去。

    仆妇去不多时,慧芳便来了。慧芳也是又气又恼,只不敢朝他发作。看他像是睡着,便不出声,自个儿在边上生闷气。

    宋子星将睡未睡,半梦半醒的,隐约知道是她,也不出声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人声喧哗,是娇娇陪着孟大夫来了。

    慧芳让开地方,白发老者拿手搭了搭他脉。碰碰额头,又叫他张开嘴看舌苔。

    宋子星久不生病,很有些不好意思。娇娇远远站着,既不靠近,也不说话。

    “只还有些低热,我再开个方儿,换这药喝,三五日便好了。可还不能下地,要多养几日。便宿昔身子强壮,也不能这么着。需知,越壮实,病了才越厉害呢。”

    说完便起身往一旁桌子上,取笔开方。娇娇跟着他,絮絮低语什么。宋子星要听,只听不真切。耳边朦朦胧,眼前亦朦朦胧,终于撑不住睡了。

    那大夫断得极准,他这一病,三五日果退了烧,却还不能下地。脚沾地,便觉眼冒金星,不得已重躺回去。

    大约真是太久没病,一病便如山倒。

    娇娇来看过他几回,并不多话。多数时候,只是慧芳同那仆妇陪着他。

    那仆妇既耿直又倔,日日盯着他吃尽清粥小菜,不吃完绝不许他睡。宋子星既无奈,又好笑。但求早日病愈,免受这军营似的管教。

    三月底时,宋子星终于好得七七八八,可并没什么机会见着娇娇。

    坊里越来越忙,何姑母姑侄两个陀螺似的转。日出便起,日暮方归。

    因太累,饭也不一处吃了。由厨师照各人喜好做了,送到各人院里。

    娇娇所住院子让给宋子星养病,便挪去同采菱一道住。中间隔着何姑母夫妇院子,又有采菱这个幼女在旁,二人只隔一个院子,亦如隔着天堑。

    娇娇院里原有两株杏花,顺着起了名叫杏花院。边角皆修苗圃,栽种翠竹。

    三月,正花开时候。满枝杏花,团团簇簇,云蒸霞蔚似的,压得枝头也低了。风吹过,落花如雨,叫他想起昔年潜川书院。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②不过数年,境遇变迁,恍若天上人间。

    他素来是守礼性子,自能起身,便不在正房居住。何姑母着人收拾了西厢,挪了软榻,叫他暂歇。

    软榻临窗,日日可见横斜竹影。

    夜里起了风,竹枝、竹叶飒飒作响。宋子星睡不着,只觉思绪万千。心烦至极,索性披衣起身,往院里看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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