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形容赵思明这个人呢？

    如果你曾经满心期待一份外卖，却在打开后发现它随餐附赠的筷子是歪歪斜斜的，那你大概就能明白她给你带来的困扰——不舒服，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外卖很好吃，筷子难用了点也没什么大碍。

    最起码小小一直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和她交往的——筷子有些不方便，只需要使用时调整角度，克服一下就可以；赵思明看起来是目的性和占有欲很强的人，那只要交往时注意一点就可以了。

    所以当天晚上，新闻中心关于猫社的采访推文出来的第一时间，小小就在微信上私聊了赵思明，向她解释其中的配图：

    下午露露不在，我在群里找人帮我一起搬猫粮。结果正巧新闻中心的同学约了顾岩下午采访，我临时被抓壮丁填充素材，才拍了那一堆照片。

    比起自欺欺人地纠结，小小还是决定主动点摊开说清楚。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和态度，去解释一件正常的行为，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

    ——如果是黄露，遇到不好用的筷子，一定会给商家发消息，最起码讨要到道歉才行。

    小小忐忑地等着赵思明的回复，却没想到她收到微信后直接在宿舍里笑了出来：“小小，不就是一张照片，你还专门发微信和我解释呀？”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凶嘛？”

    赵思明的眼睛弯弯，瞳孔却黑得发沉，分辨不出是否有笑意。

    明明是撒娇的、语气轻快的一句话，但小小却觉得脚底陷入了一块黏稠泥潭，要用些力气才能拔出鞋子继续往前走。

    她有点犯起迷糊：是自己多此一举了吗？

    宿舍的空气似乎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停滞了下来。

    黄露不明所以，张秀敏则轻瞄了一眼表情僵硬的陈小小。

    而赵思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对不起对不起。”

    窘迫顺着她的胸口向上走，最后堵塞在喉咙中：“我，我就是想着可能要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赵思明语气平淡，好像真的想知道答案。

    陈小小的脑壳愈发地混沌了。

    原来赵思明并不在意，而自己把对方想得太阴暗了，她立刻自我反省起来，并隐隐有了内疚和愧意。

    小小把思绪挤出脑袋，带上歉意：“我碰见顾岩才发现自己穿的卫衣跟他的有点撞色，结果又正巧拍了合影，就觉得有点别扭，需要解释一下。”

    赵思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会介意这种小事呢？你也太小心了吧？穿一样颜色衣服的人多了去了。”

    不知不觉中，获得赵思明的谅解变成一件天大重要的事。

    她的态度让小小终于松了一口气，并暗下决心再也不在学校穿那件和顾岩的卫衣相近的衣服。

    只是她还不知道，并不只在爱情和亲情中有不健康的操纵关系。

    而擅于此道的人，往往热衷在一切关系中使出这样的手段，用反复无常的态度，戏耍不知所措的小鸟，享受操纵的快乐。

    *

    “陆柘！”程枫从306教室门口路过，看到坐在窗边的陆柘，和他打了声招呼。

    陆柘隔着窗台，在走廊嘈杂的背景中应声：“学长。”

    “刚下课吗？”

    程枫点点头，尔后又说：“哦对，今晚球队训练我晚点再过来，张总问起你就说辅导员找我有事。”

    外号叫张总的大三学长是他们院队队长，平日里待大家亲和有加，可一涉及训练就极为严厉。

    今年是他最后一年带队，正摩拳擦掌要拿下校足球赛的冠军。

    陆柘看他神情，也大概猜得到他逃训是为了什么：“你现在是要去农大？”

    他眉飞色舞：“对，去找我女朋友。”

    陆柘不再多说，程枫却像想起什么，探头压低了声音问：“你领养那只猫，养得怎么样。”

    他挑了挑眉，带上了点不怀好意的笑。

    “养得蛮好的。”

    程枫熟络地拍了拍陆柘的肩膀：“那你可得好好养啊，要不然段珂白费劲了。”

    当下的语境中，两人都心知肚明聊的不单是猫。

    “走了，晚上别忘给我打掩护。”

    幸好程枫也不是爱多嘴的人，如果是章森林在这，恐怕要把陆柘闹翻天。

    陆柘回到座位，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想了想，打开了段珂学姐的朋友圈。

    最新的是一篇文章：百团风采|猫社篇

    带着隐约的期待，他点开了链接。

    也许是在等待图片加载的短短一秒钟，他的祈祷成真了。

    熟悉的人出现在配图中。

    小小穿着灰蓝色卫衣，衬得露出的皮肤更加莹白，手里拿着妙妙猫粮的主食罐头煞有其事地端详着。

    陆柘一张张点开后，又有点心虚地一张张保存。

    单反拍摄出的照片，光圈大，景深强，每一张都有着能够当成壁纸的品质。

    一直翻到最后一张，陆柘翘起的嘴角迅速垮下，还十分不爽地抿起了薄薄的唇。

    这是一张双人合影，照片上的男生穿着和小小相似的卫衣，看着就让人碍眼。

    他现在才想起来去看了眼文字内容。

    专访介绍到，这个男生叫顾岩，既是动物医学大二专业生，又是猫社目前的副社长。

    不爽的感觉更加强烈。

    陆柘的喉结重重滚动，心底翻腾着一种动物本能的焦躁。

    他垂着眼眸，指节轻轻敲着手机侧壁，沉吟片刻，打开了淘宝。

    搜索关键词：网红主播拍摄氛围灯补光灯

    想了一会，又加了新的搜索词：男款胸链、西装臂环、锁骨链...

    林林总总，他要把最近学习的成果，尽数购入。

    *

    For VIP.

    这是L最新一条视频的标题。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裤和白色短T入镜，有种刚洗完澡散发着皂角香气的清爽感。

    没想到L先生穿起衣服，居然乖巧得像男大一样。

    小小轻按屏幕暂停了画面，忍不住反复欣赏。

    镜头从胸膛上移，沿着他的喉结，刚要露出脸的时候，画面陡然发生变化。

    色调变得昏暗，在泛着蓝紫色的氛围灯中，镜头下的他完成了变装，戴上了猫猫头套。

    再度拉远的景别，露出他遒劲有力的肩膀和精壮的腰身，分明的腹肌隐没在运动裤的抽绳处。

    沿着线条明显的手臂青筋往下，两只毛茸茸的猫爪手套垂在身体两侧。一切显得如此合适，似乎漂亮的肌肉就应该搭配毛绒手套和软乎乎的肉垫。

    清爽的夏日少年感随着镜头的切换瞬间消失，脱掉衣服的他在镜头下变成危险且有力的兽，肌肉紧绷，青筋虬露。

    可这样漂亮性感的身体，却带上了如此不相符的、粉色的、毛茸茸的猫爪手套。

    好像发狠后却用脑袋往主人手心里蹭的猫科动物。

    好可爱。

    小小脸颊发烫，她没想到L先生不仅拍了猫爪造型，还精心设计了转场。

    一切都如此完美，从灯光到配乐，跟他之前随意拍摄的视频完全不同。

    “原来猫才是本体吗？”

    “我辛苦打了一天工，刷到这个是我应得的”

    “刷多少灯牌才能成为vip啊，我清清白白赚的钱终归要支支吾吾地花出去了”

    “有人知道主播几点开播吗？”

    L以往都是手机自然灯光下随手拍的视频，粉丝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精制的作品，纷纷询问是哪个富婆这么有本事。

    For VIP.

    小小又念了一遍标题。

    这个意思是说，自己是他的VIP粉丝吗？

    她心跳得无法思考，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随手点赞。

    他在等着自己的反馈吗？

    无论是点赞还是评论，他在等着数据传输的讯号，来确认自己是否喜欢吗？

    明明L先生是发出公开视频的人，可小小却觉得屏幕这边的自己，才像是被目光锁定的那方。

    一种被紧紧盯住的感觉顺着脊背蔓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