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

    这伙山匪大约有上千人,每两人一间卧房,都住在凿开的小山洞内。

    两人谨慎地待了两日,并未露出破绽。

    下午,柳正元正朝寝房走来,陈旧的深棕常服上沾染着不少尘土,有些甚至延伸至脖间,只有双手略显干净,回来前必然是洗过的。

    见今安要出门,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屋内,灯火昏暗,两人各坐在两侧的床上,柳正元的眼神是少有的飘忽不定,低吟片刻,开口道:“此地局势复杂,恐怕一时半刻出不去。”

    心中一沉,今安斜视他,低哑道:“是什么情况?”

    为了两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把此地的具体情况告知今安,以免出什么乱子。“ 此地是个巨型矿山,大约有工人八百人,管理者三百人,大部分都是有些武艺傍身的江湖中人。上山或下山的路口都有人层层把手,很难逃出去。”说完,他悄悄观察今安的神色。

    心中明明确定今安是个吐蕃高级间谍,此刻却因事态难以掌控,必须掩住一切心绪,拿她当个普通女子对待。

    今安没有开口,腹诽道:“这些人敢劫掠官银,还有矿山,必然不在朝廷管辖范围内,很大可能效忠于想要造反的大唐官员。这倒是个好机会,任他们发展下去,必然对大唐社稷造成重创。”

    “你在想什么?”见她一直不说话,眼眸中透出隐隐的算计,柳正元似乎猜到了什么,深呼一口气冷冷问道。

    “我在想,若我们一直出不去,我在国子监的课业怎么办。” 今安回神,狭长秀美的眼睛微微一收,露出些憨厚的淡笑,对着对面床角的柳正元正色道,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知她心中想的定然不是国子监,如此扯谎一定是在掩盖不能示人的真相。

    柳正元将冷眼收回,不再看她,只将沾满污渍的鞋履褪去,仰身躺在床上,换来一身轻松。他微眯着眼,轻轻张口,断断续续道:“你我安稳地在此待几日,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今安并未答话,留下一室静谧。

    此时天光更暗了,室内蜡烛将要燃尽,已是一片灰色。外间有人流不断地回到寝房,发出阵阵声响,大多是大汉们倒头睡去,想必是累狠了。再回头看床上的柳正元,他正睡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今安复躺在床上,侧身望向柳正元,不知在想什么,门外的蝉鸣声越来越弱,她又渐渐睡去了。

    次日清早,柔光轻抚。风透着些寒凉,叫今安早早就冻醒了。

    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她无奈地起身至床脚打开沾满泥灰的衣柜,顿时嗅到一股腐朽的臭味,耐着性子,她在衣物堆里翻找起来。可是找来找去,只有几条无用的白段裤子和一身单薄的墨绿大褂,那大褂底色是墨绿的,却沾了不少黑灰,不知之前穿它的人是钻了灶炉还是怎的。

    臭死脏死总比冻死强,再加若是刻意忽视脏物的气味,闻久了便习惯了,碍眼的和熏的只有柳正元。正准备拿起大褂往身上比比,身后传来一声:“穿我的吧。”

    回头,柳正元脸色红润,似是睡了一个好觉,施施然从床上起身,利落地脱下棉质外衣,续道:“不然臭的我喘不上气。”

    今安不语,嗔怪地斜视他。

    外衣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她知这味道是柳正元身上的,一时有些狭促,转过身不语。

    “你脸怎么红了?”柳正元瞧得仔细,眉头一皱,发问道。而后上前一步,抬手将手背贴在她额间,自言自语道:“也没有发烧啊。”

    今安担心所想之事被他窥见,局促地摇头甩开柳正元的手掌,窘迫之相尽现,后退一步解释道:“没什么。”

    见此,柳正元虽然不解,也知趣地避开话题,负手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昨日你太累,我帮你请假了,今日去上矿,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若有人问到你我,便以兄弟相称,我唤柳一,你是柳二。”

    今安转身,眼见柳正元步伐缓慢,逆光而行,温润的晨光划过眼尾,落在他的肩上,素色布绸有些透光,将他的体格描绘的越发清晰。

    她低头,若不论大唐大理寺评事的身份,他便是个顶好的郎君。

    余光温和,在柳正元发尾处销声匿迹,让今安止了思绪。

    未听到这几日跟在自己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柳正元转身,光芒一刹那凝聚在他挺拔的身躯上。他轻启唇角,不温不火道:“还不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于清风团团中步于山间。至山屋前,用清盐和山泉洗漱后草草吃了几口粗茶淡饭,又与做饭师傅闲聊了几句,未得出什么线索。

    山间矿洞处,风声更甚,扰的人头昏脑胀。石台上放满了挖矿的器具,混着泥沙横七竖八排列着,柳正元随意拿了两把,趁着人少在四周晃了晃,今安亦在四周不露声色地打量地形地貌,观察偏僻小路。最后,工人逐渐到齐了,两人便在工头的催促下下矿。

    矿洞地形复杂,岔路极多,墙壁十分粗粝,每行十步便有一书火把照明,所以还算清晰。

    柳正元走在前面,一步一个脚印甚是稳重谨慎。步行半百,两人在一处凹洞前停下,这里便是最近众人挖掘矿石的其中一处。越靠近,泥沙便越多,两人的鞋子便都成了泥色。

    今安每走一步便嫌弃的抖抖脚,可是泥沙却死死沾着不掉。“你我不找时机出去,还真在此当矿工了吗?”

    “闭嘴。”柳正元低呼,眼底布满紧张,见今安神色些许慌张,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便清了清嗓音,不温不火道:“此地,传音非常,小心,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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