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匪

    待到这些人吃饱喝足,跟着人群到里间去闹洞房,泰太才寻到时机跑了出去。

    里间洞房内,几个年轻小哥带着新郎走进来,这些小哥正值青春,当了山匪讨不到媳妇,眼见头儿的儿子娶妻,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必要大大闹腾一番的。

    这些人推搡着要新郎掀开盖头,满口戏弄之言。

    今安一阵无语,若是这些人闹得时间太长,有人发现泰太和柳正元不见了,必然计划败落。

    新郎听着周围人的话语,却并不动。他心知今日这三人身份特殊,存了保全他们的心思,并不会碰今安。不论周围人怎么说,他只是讪笑着点头。

    正当众人失落之际,新娘子那头突然有了动静。

    大红色盖头被一双柔荑轻轻拨开,满头的金玉之饰闪闪发光,光耀下,今安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秀丽,红唇更似烈火,灼烧着在场每个人的心魂。

    屋内的老妈子见状,不得不说道:“新娘怎么自己把盖头掀开了呢各位不要再看了,盖头掀开就要洞房了。”说着,催促着一众人往外间走去,也有那抬不动腿的,老妈子只能架着他走。

    眼前由深红色变为柔和的暖色,今安这才感到心安,屋内只有新郎和自己,今安感叹道幸好刚才不耐烦把盖头掀开了,要不然不知这群人要闹到什么时候。

    山中牢狱处。风中带着寒气,惹得人一阵颤栗。

    泰太东躲西藏,紧赶慢赶一路到牢狱时,柳正元已将绳索解开,出了牢狱。清风明月下,柳正元的眼眶如一汪泉水,清澈透明。发丝微微浮动,更显肃穆。

    “你怎么自己出来的?”泰太疑惑道,他是见识过这些土匪绑人绑的有多狠。

    “使了些雕虫小技。”柳正元淡淡回应道,他眺望远处,皎洁的月光下山路并不算暗,算着时间,早该到了,吐蕃质子怎么还不来?泰太比计划晚了半个时辰,今安差的时间更多了。

    “你怎么从牢房里出来的?”泰太还沉浸在柳正元如鬼魅般的操作上。没道理,牢门也实打实地锁着,这人到底怎么出来的?

    柳正元些许不耐,避而不答:“不太对劲,我去找她。”

    “不不不,我去就行了,你不方便。”泰太赶忙道,他不相信柳正元。

    况且,他在和山匪喝酒时借着丈人的身份把这群山匪的底细摸了个清,事关重大,怎能让柳正元有机会查探到。

    “你就在此地等我,不要动。”

    “还是我去吧,殿下更信我。”泰太坚持道。

    柳正元侧身颦眉,轻哼一声,言道:“怎么,担心我会害了她?你用脑子想想,她是吐蕃质子,若在大唐出了事,是谁的责任?”说罢,他不再周旋,施展轻功从密林往离间去。

    泰太见他飞身而去,已是无可奈何。这家伙说的也在理,今夜他不会伤了今安。只是过了今夜,若今安和自己被绑入劫掠官银的山匪窝的事情被他上报,事情就不一般了。

    众多的泥瓦房中,装饰最为喜庆的就是今安所在的新房。

    门前悬着几匹红菱,挂着锦色花团,就连房檐上的瓦片都用红布盖着。

    四周站满了人,柳正元不好从大门进去,也不能翻窗,只得小心地使轻功飞到房檐上,再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块瓦片,俯身朝屋内看去。

    他所处的位置正在新郎上方,也只能看到新郎一人。按照计划,这质子应该动手打晕此人了,她为何不动?心中如此想着,执手又掀开了一块瓦片。

    然而这间房屋的瓦片不甚牢固,紧挨着柳正元右手的瓦片滑了一滑,生生往下掉。

    这瓦片不偏不倚,正中新郎脑壳。

    新郎,今安,柳正元。三人皆呼吸一滞。

    新郎说不出话来,脚步虚浮,晃了几下,晕倒在右侧的桌子上。见此情形,柳正元即刻翻身进入屋内,堪堪落在那方桌子上。

    “你为何迟迟不动手?”还未站起身子,他便冷冷质问道。

    “我正要找机会动手,你便来了。”见一人突然从房顶翻了下来,今安惊了惊,待看清是柳正元,只咂咂舌,解释道。

    柳正元心知不能再浪费时间,快步走到床边拉起今安,就要逃走。

    门外的一部分人听到房中有异响,高声道:“小头儿,怎么了?”

    两人的脚步顿住,今安登时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伸出手想要拍醒新郎,她觉得这里的小头儿和土匪们不是一伙的。

    柳正元余光瞥见今安的动作,迅速出手,握住今安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如此亲昵的动作让今安泛起一阵恶寒,心中还未将柳正元大骂一通,便听他正言道:“无事,新娘有些害羞而已。”

    外间登时鸦雀无声。

    不怪外面的人耳拙,而是这声音,与新郎的声音一模一样!

    虽然很想问问柳正元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今安知晓此时不是好时机,还是逃命要紧,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

    房顶上的洞口不大不小,只够一个人出入的,今安在腹中运气,准备施展轻功。柳正元却施施然往一旁站了站。

    “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安停止运功,不解地问道。

    “现在不能走。”柳正元低垂着眉眼,在桌子前坐下,伸手想倒一杯茶喝,却只有酒。

    “为何?”

    “外面突然没有声音了,这些土匪是要听你和新郎洞房的声音,你我上房梁必定有声响,很容易被发现。”

    见今安一声不吭,他续道:“你叫出些声音,让这些人听够,你我就能逃走了。”

    他这话说的光明正大,倒叫今安有些不耐。

    “你学人说话学的那么像,你为什么不叫?”今安脸色微红,讪讪急声道。

    “我一个男子怎能学妇人...叫喊?”柳正元不自在地将目光从今安身上移开。

    今安生生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这事我是干不了的,你看着办吧。”说罢,她行至里间浴室,找了一身粗布麻衣套在身上,红色的嫁衣太过显眼,不利于逃婚。

    外间,柳正元见她就这么走了,心中无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不知外面的土匪能等多久,若是时间太长,泰太在山头被人发现,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眼见今安从里间出来,褪去一身红衣,纤瘦的身体裹着粗布麻衣。

    “此事,万万不能传出去。”柳正元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瞪圆了双眼盯着今安,深吸了一口气冷冷说道,着重地加强了万万两字。

    今安顿了顿,知晓即将发生什么,有些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但只是懵懂地点点头。

    之后,柳正元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吹灭了最后一根火烛,他翻身上床,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

    果真,有些嬉笑从外面传来,这压抑的笑声让漆黑的房间顿然增添了一抹滑稽。

    今安的一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后手心是涔涔的汗意。

    两人默默听着,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两人的心揪起来,揪在一起,又依依不舍地徒然散开。

    是晦涩的无奈与尴尬。

    柳正元一人在床上翻滚起来,左摇右摆,上蹿下跳。口中呜呜囔囔吐出一些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音调,似男似女,雄雌莫辨,似喜似悲,婉转离合。

    他心中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让自己喘不出气。

    多年以后,这件事情也如巨石在喉咙。

    柳正元也从未向别人提起这件让他耿耿于无数个不眠之夜的事情。

    今安在屏风处徘徊着,不敢上前,脚尖默默摩擦着地面,感觉脚趾快要把鞋子抠烂了。

    她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为何?为何会与这个人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

    大约过去了五分钟,外间的嬉笑声渐渐消失了,似乎有什么人将听墙角的人驱散了。

    于是,整个房间只剩下柳正元的唔囔声,醉人销魂,余音绕梁。

    床上的柳正元感觉到四周的人都离开了,心中便不再有顾忌。

    他停下动作和叫喊声,迅速起身,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直觉往前走。

    此时两人拥有相同的直觉,却没有默契度。

    果不其然,都要跳房顶出门的两人在桌子前相撞。

    他感觉到她向后仰去,忙不迭地抬手一把挽住她的腰身,将她堪堪拥入怀中。

    方才空气中诡异的气氛还萦绕在四周,柳正元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嗅到一股淡淡的清冽甘甜,手中柔软的触感叫他确定她安然无恙。

    他忽地感觉心口一阵悸动,心跳声便不受控制起来。

    今安感受到他胸口强健的肌肉,又联想到他刚才的表现,眨了眨眼,一副憨厚的样子,真心实意的赞叹道:“你不做女人可惜了。”

    柳正元刚刚慌乱的心跳登时平静了。

    山头,泰太站在高坡张望着远处,想要寻觅到今安和柳正元的身影。夜里风大,沙沙出声,很久都不见有人影。

    正当泰太心下不安之际,有一人自他身后喊道:“泰太。”

    难不成这两人饶道来了?泰太起身回头,出乎意料的,此人是暗兵处的马良。

    “你为何在此?”泰太走近马良问道。

    “前些天,给这些山匪放消息劫掠官银的就是我呀。我刚到,他们不信任我,没让我下山,这里几乎处处有人把手,我一直在找下山的路。”

    “没事,我和殿下已经和柳正元合作了,我们一起下山,柳正元武功高强,定能带我们下山。”

    “来不及了,他们在哪里?”马良急切问道。

    “什么...什么快来不及了?他们还没到呢。”

    “等不及了,另一伙山匪已经到此来闹事了,他们要杀光这里所有人,你我必须马上走。”

    “另一伙山匪?”

    “来不及解释,你快跟我走吧。”说着,马良上前拉着泰太的手臂,要带他走。

    “再等等吧,殿下她...”

    马良心中焦急,摇摇头急言道:“不行,你若不想丧命,就马上走,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你是顾不得了。”说罢,不给泰太机会说话,强拉着他往山下跑去。

    山匪聚集处。

    厮杀声不绝于耳,银色的刀锋在月光下泛起寒光,扬起片片鲜红的血液,扬洒在红绸上,加深了那沉重的红色。

    喜房上,柳正元和今安静静地并排趴着。他们不敢出声,不知为何,一伙贼人悄悄上山,偷袭了此地的土匪。

    这些人刀法俊俏非常,不似杀人不见血的高手,他们杀起人来恨不得将人的血扬洒干净,更显可怖。

    柳正元认为有今安在侧,必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静静趴在房顶上,观摩这些人的刀法。

    今安见这些人各各满身鲜血,下手狠厉,心头泛起丝丝寒意。年幼时在边疆见惯了杀人的场面,但那也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她不敢多看,只默默拉过柳正元的手臂压在头上,心想若是被人发现,或许能躲过一刀,第一刀会先砍断柳正元的手臂,并不会伤到自己。

    感受到手臂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拉扯,柳正元未来得及制止,便看到自己的手臂绕过今安的后脑勺,压在她的脖间。一股别扭感油然而生,他冷哼一声,撤回自己的手臂。

    压在脖间的手臂收走了,今安立刻感到有凉风丝丝渗入皮肤,不免打了一个寒颤。

    她歪头看向身侧趴的比自己站立还要规矩的柳正元,皱了下眉头,抿起嘴唇,仿佛在说:“用一下你的胳膊怎么了?”

    正打量房下精彩战况的柳正元感受到那灼灼的目光,似乎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意味是:“就不让你用。”

    今安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晃了晃头,表示自己的脖子就算没有他的胳膊也没关系。

    正当两人静默无言,用眼神和肢体交流时,房下的打斗越发激烈了。

    一土匪被大刀生生砍下头颅,那头颅先是粘在光滑的刀面,经大刀一扬,旋转着朝房顶飞去。沾满鲜血,死不瞑目的头颅在房檐上滚了一滚,一步一个血印,在今安抬头时正巧落在她眼前,脸贴脸,四目相对,差点亲上。

    今安如遭雷击,整个身体惊得扭曲地缩了起来,正要吼出声音,一只温暖粗粝的手掌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能发出的就只剩下一些哼咛之声。

    随后,眼前血淋淋的头颅被柳正元抬手轻轻一推,朝下滚去。

    那骇物已消失不见,今安大惊失色后默默安慰自己,渐渐定下心神。

    感受到嘴唇依旧被柳正元的手掌盖着,她深觉无奈,刚才借这家伙的手臂用一下都不让,如今手掌贴的倒是便宜。

    她用力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快快松手。

    柳正元打眼一瞧,今安的额头和鼻尖染了些灰土和血液,甚是狼狈,活像一只花猫,不禁暗笑,松开了牢牢按住她嘴唇的手。

    掌心脱离了她的唇畔,一种悸动又发作起来。

    他心如擂鼓,暗自庆幸她此刻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房下又传来一些声音。

    “老大,这是间新房,新郎在屋内,新娘却不见人影。”

    被唤作老大的人开口道:“务必要找到她,此地一个人都不能留。”

    “是。” 一众人四散而去,寻找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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