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

    两个土匪架着一个男子往今安这边走来,只见那人一身玄衣沾满了土灰,发丝凌乱,却掩不住一双琥珀般摄人心魄的眼睛。

    三人见面,皆是一愣。

    柳正元白净的小脸上糊了好几块泥,前两日威风凛凛的他此刻如同被五花大绑的锅中鲜蟹。

    实在憋不出,今安哑然失笑,使劲低下头不让旁人瞧见。

    这一动作还是被一个看守者看见了“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看着眼熟。”

    光是今安一人在此处,柳正元还不能百分百猜出她的身份,然而今安旁边的泰太大理寺通缉榜上的要员吐蕃间谍。今安吐蕃间谍的身份昭然若见。柳正元杏眼微凝,不屑地冷哼一声。

    今安并不知晓泰太在通缉榜的事情,只心大地想着就算间谍身份被柳正元知去,他也奈何不了她,凡事要讲究证据,也要讲究大国交往的分寸。

    三人被绑在了一起,上山的速度就不得不放慢,倒是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去记住上山的路。

    三人跌跌撞撞,被赶着往上走,道路曲折蜿蜒,些许地方陡峭非常,不禁让人疑惑那载着官银的马车是怎么上去的。

    费了好大功夫,才到达山匪的老巢。

    只听前方有不少人高喊着威武威武,热闹的很,还未看上一眼,今安三人已被牵扯着往另一条泥泞的小径走去。

    那小径幽静非常,还有些冷。至最深处,是些木头桩子和铁锁搭成的监狱,还关着些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看守人懒得解开三人手上的死结,图了方便将三人关在一处,而后道了句老老实实待着就走了,赶着和兄弟们庆功去。

    一路爬上山来,三人早已精疲力竭,默契地寻了一处铺着干净干草的地面,数着三二一坐下。

    待一坐下,今安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此刻,泰太和柳正元背靠背贴在一起,心中感慨无限,整日东奔西走躲避的大理寺评事此刻就在自己的身后,和自己共处一间牢狱。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好巧啊柳评事,你也来山上玩?”今安不羁道。

    柳正元眼神不悦,冷哼一声,并未说话。他前日在外地的官驿查案,需要到莽山附近的小城镇再查问些情况,普一路过那荒破的村落,就被这伙山匪钳制住,对方人数太多,饶是他自小习武,武艺绝伦也无法逃脱了去。

    今安在心中略略考量,这家伙不会是跟踪自己来的吧?但也不对,若是跟踪自己,怎会在自己前面被抓呢?转念一想,如今身处山匪窝,光凭她和泰太是很难逃出去的,若是和柳评事合作,或许还有机会逃下山。

    “柳评事,你也看到了,这伙山匪有胆量和能力劫掠官银,并非寻常之辈。你我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哦不对,若是他们知晓你任职于大理寺,定不会放过你…”

    “有话直说。”柳正元眉头微蹙,冷冷道。

    “嘿嘿,我就想我们合作,逃出去。” 今安憨厚一笑,把目的说了出来。

    柳正元喜欢管闲事,等几日他摸清了这伙土匪,自然是要走的,不妨与他合作一个人,多一线逃出去的机会。

    柳正元冷着脸,心中不是滋味,感叹自己在官场上多么意气风发,如今被一伙贼人绑了去,还要受质子威胁。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柳正元不咸不淡道。

    今安不给他转寰的余地,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我直接跟那个土匪报你的官职算了。”

    “你!”柳正元心头一颤,幽幽叹了口气后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是夜。

    山间空气清新,夜幕笼罩下,整座山仿佛涂了一层蜜色。

    在这样静谧美好的时刻里,三人表面上达成一致,心中却打着各自的算盘。

    毫无悬念,三人在当夜被几个山匪带到庆功宴上。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这俩年轻人,长得多俊俏啊。”

    “都是在山下劫掳来的人,还不知头儿怎么处置呢。”两个土匪一遍咀嚼食物,一边闲扯道。

    越往里走,今安越觉得臭味更浓,还好她这一天只吃了一个烧饼,吐不出来什么。

    最后,三人被赶到主室的中心,面前是那个面相凶狠的土匪头子。

    “如今已到了山上,我山中戒备森严,你们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要留下就给我磕三个头,代表从此跟了我鹰爪,要是不磕,现在就去死。”鹰爪坐于高位,居高临下道。

    三人沉默了,莫说柳正元心气高,就算是今安和泰太这样常年混迹街头,扯皮找事,装疯卖傻的皮猴子也是有尊严的。

    四周站着不少山匪,皆想要看这出热闹,慢慢的,人群中有人喊着,下跪——下跪——,震得三人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

    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充满了调戏,人群中,有一人始终未言。

    他慢吞吞地走向鹰爪,缓缓道:“爹。”

    鹰爪年过四旬,只得一子,年十八,酷爱读书,人品贵重,丝毫不像是土匪头子的儿子。鹰爪虽不喜儿子性格温和,说话吞吞吐吐,但儿子素来孝顺,他还是疼爱的。

    “安静。”沉沉一声,顿时万籁俱寂。

    “你说。”

    “爹莫要为难他们。”

    鹰爪咧开嘴角,做了一个难堪别扭的笑容。“我儿善良,要为他们求情。可是他们若不愿归顺我九寨,逃跑出山,我九寨危矣。”

    周围的小山匪们听着头儿和他那傻儿子对话,心中暗笑。

    “小头儿,您为何要为他们求情呢?” 一人突然发问,隐在人群中并不出来。

    鹰爪一怔,紧紧盯着儿子,平素自己杀人时,也不见儿子为他们求情。

    常常跟在鹰爪身后的清瘦男子嘿嘿笑了一声,走上前来朝鹰爪附耳几句,又笑眯眯地退后了。

    “儿子,你看那女子如何。”鹰爪听了清瘦男子的话,以为儿子中意那漂亮女子,所以心生怜悯,向自己求情。

    小头听后,双眼扫过今安,白净的小脸登时红了红。

    “怕什么来什么。” 泰太颇无奈地嘟囔道,他实在有些头痛。

    “把握好,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柳正元为了避免今安听不见,所以朝她侧了侧头,附耳道。

    主座上的鹰爪看到儿子的反应,颇为满意,儿子已经十八岁了,一直未有中意的姑娘,也不近女色。这副样子显然是对那长相端正的女子满意,如此就好,娶妻之后,人才会长大。

    还未开口吩咐,正见那冷脸小子和儿子中意的姑娘咬耳朵,不禁发火,朝下怒气冲冲道:“你小子干什么呢?!给我把他砍了!”

    “爹,不可,不可。” 小头儿忙阻止道。

    “你没看他碰你的女人吗?” 见儿子这般懦弱,又给他心上浇了一把火。

    见儿子一声不吭,像娘们一样聋拉起脑袋,鹰爪心中愤愤,暗叹着儿子不争气。正欲开口惩治柳正元,一直未表态的准儿媳突然开口打断:“我不嫁!”

    “我是正经清白人家出身的,怎能嫁给一个土匪的儿子!?” 今安知道有适当的反抗才不会让土匪们起疑心。

    “做我鹰爪的儿媳,怎么还委屈你了?此事由不得你做主!”鹰爪顾不得柳正元了,只狠狠瞪着今安,而后将目光放在她背后的泰太身上:“婚嫁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老汉说,女儿嫁是不嫁?!”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四周一片安静。

    “嫁也可以,不过我老汉只此一女,聘礼是一点不能少的,还有这儿女成了亲,你我便是亲家,断无我给你磕头的道理!”泰太大方开口道,心知这是三人唯一逃生的机会,尽量将言语表现得像一个嫁女的父亲。

    听闻此言,鹰爪还算满意,又见儿子一副暗喜的神色,心下更加开心了。

    “都好说都好说!快,把我亲家和儿媳松绑!”

    捆绑住今安三人的绳子随即被几个手脚灵活的土匪解开。

    当下,山中一日来了两件喜事。一是劫到大批财宝,二是三日后小头儿大婚。

    今安和泰太都暗暗松了口气,眼下已算过了一关。一旁,柳正元的双手依旧被捆着,又被押回了牢狱。

    深山中,夜晚的气温很低,柳正元身着单薄的圆领袍,双手被绑在身后,此刻倚靠在粗糙的木桩上,姿势十分别扭。本想小憩一下,背后忽然传来了低沉沙哑的声音。

    “这伙畜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皇家的走狗也要抓来。”

    闻言,柳正元皱了皱眉头,被绑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只是不言语。

    那人却未放过他“怎么,倒是个不会咬人的狗?也是,不消得你咬,这伙人劫了官银,不多时就都活不成喽。”声音沙哑,却十足的潇洒自在。

    听了这话,柳正元也有几分认同。前些日子户部直拨的十万两现银就这么被些乌合之众劫去,耽误维修边防是一方面,朝廷丢了面子是必然要讨回来的。他答应吐蕃质子的合作只是为了那间谍不在此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令自己陷入真正的困境,若不是为此,他才不会逃跑,朝廷自会派人上山剿匪的,那时再走也不迟。

    然而,既是口头答应了合作,他不得不算计几分,那质子必然也不会全然相信自己。

    三日后今安会将新郎官打晕,偷偷跑出来,待她躲过巡逻的山匪到达牢狱时,泰太已先一步到牢狱解开柳正元手上的绳子,用小铁丝打开牢笼的锁,将柳正元放出来,三人就顺着隐秘处一路逃出去,到了山下,再各走各路。

    计划是如此,但是到了实施计划的时候,三人却没有上山时那般有默契。

    夜色深沉,火光四射。外间尽是男人欢呼雀跃的声音,喝酒打闹,一派山匪作风。分明滴酒未沾,今安却觉得头脑发昏。山匪不重礼数,她匆匆拜过天地便被送到洞房来。头上盖着一层红布,只能透过布料的缝隙看见光源,其余入眼处尽是一片猩红。

    新郎官正在外面被杂七杂八的大男人拉着说话,一时半会儿进不来。里间只剩下自己和几位老妈子。

    “我是第一次成亲,一会儿新郎进来,你们还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今安轻轻发问。若是这几个老妈子一直守着不走,倒是一件麻烦事,虽说以自己的功力连续击昏三四个人不成问题,只是声音过大,外面的人容易起疑。

    三个婆娘左右相视,掩着嘴笑道:“怎么会,这自古哪有新婚之夜还有旁人在内室的道理?小娘子是紧张了吧,我们在此地待了几年,小头儿是个不错的孩子,定然会好好待你的,不必害怕。”

    听了前半句,今安顿觉欣喜,微微抿唇笑了笑,幸而盖着一层红布,遮盖了脸庞。

    见这新来的新娘子不回话,三人只当她年轻,没经历过事情容易紧张,讪笑着,也不再多言。

    外间,泰太正被几个大汉拥簇着灌酒。一是存了套近乎的心思,二是被头儿安排来灌醉这老汉。试想新娘子若要在今夜逃跑,必然会带上自己的父亲,这父亲烂醉如泥,她还怎么跑等过了今夜,生米煮成熟饭,就不用再防着这对父女了。

    泰太心中叫苦,不能发作,脸上一直敷衍地堆着笑意,冷风一吹,居然有些僵了。若是被灌醉了,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泰太又饮下一碗,而后将大碗重重搁在桌子上,脚步虚浮两步,说着:“来接着喝,接着喝!”

    “我看他已经醉了。”一位小哥低声道。

    “那就别管他了,喝了我们这么多好酒,真是可惜。”

    “别停啊,接着喝。”泰太已经趴坐在桌椅上,埋头说道。

    如此,众人都相信这老汉是真的醉了,便到远处寻了个好地方,喝酒吃肉。山中野味配着烈酒,十分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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