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抱歉，我要借座。”
不等路明非做出反应，陈墨瞳身体轻巧地落到了路明非旁边的座位，堵住了她原本盘算离开的路，路明非坐立难安地扭动了一下，抓了抓粘着头发的下巴。陈墨瞳扭头对古德里安露出了粗鲁的嗤笑。
“教授，你又被校长骗啦，这套衣服真不适合你。”
“诺诺，你终于来了！快帮我劝劝明非。”古德里安把打蜡的发型揉成鸡窝，精英诈骗分子的形象大打折扣。
“这种事情没办法强求，读书哪有暗恋对象重要么？教授，除非你能帮她追到心上人，不然还是死了这条心咯。”
路明非心里猛地一跳。什么暗恋？什么心上人？不对不对，她暗恋陈雯雯的事情没有同任何人说，甚至家中一霸婶婶也没能察出分毫……这个陈墨瞳是怎么知道的？她在诈我，是偶然的吧……
“猜出来的咯，路学妹，你的想法太显眼、太吵闹了。白裙子，白袜子，白领巾，白发卡，总之一切都是白的，连人也是。”陈墨瞳上下扫视着僵直的路明非，“一个和你、我都完全不一样的文艺女孩。”
作出这番自信结论的陈墨瞳，正漫不经心玩着自己的红色头发。那是一种极深的红色，比路明非见过的任何一种红色都要深沉、都要危险。她当然和陈雯雯不一样，她和路明非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我还猜，你觉得这场面试就是个骗局。不是看上你丁点啷当的抚养费，就是想要把你卖出国做苦工……跟你泄点机密啊，路学妹。学校暂时没打算拐卖你，但过上一个月就难说了。不过就算学校想拐卖你……报警是没有用的，你可以把手机关机了。”
“诺诺，不要恐吓同学！”古德里安惊呼，他弹跳起身，想要越过桌子捂住陈墨瞳，比被威胁的当事人还要情绪激动。古德里安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沉默的路明非，生怕她随手给自己的保镖服务，一个打入冷宫的差评。
陈墨瞳吐了下舌头，做了一个拉住嘴上拉链的动作，随即切起了银盘上的带骨羊羔排，路明非感觉自己才是被陈墨瞳用刀划开的对象。
这个女孩不过一个照面就将她的小心思剖得一清二楚，吓人得很。她是FBI的心理侧写师吗？路明非感觉女版汉尼拔坐在了身边，同样美丽、优雅，同样致命、可怕，同样有着难以理解的恶趣味。
路明非在裙褶上抹掉了手心的冷汗，悄悄关掉藏在裙子口袋里的诺基亚，随后装作自然抚平裙褶，伸直舒展自己的双腿。
可她一不小心又对上了陈墨瞳关切的眼神。女孩支着仍连着带血骨肉的小刀，耳坠的银光亮得惊人，眼睛也亮得惊人，似笑非笑的审视，让路明非如遭雷击，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路明非噌得一声从座椅上弹起，琢磨再三，对古德里安教授露出了一个心虚的笑容。
“抱歉教授，抱歉……我需要再考虑一会。”
古德里安垂头丧气地落到了座位上，他抓着花白、又变蓬松的鸡窝头，抱着脑袋不断左摇右晃，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后一点精英气质也消失殆尽。从华尔街巨鳄变成了投资大失败的小股民……路明非不忍扭过头去。
“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拨打我的电话。”古德里安干巴巴挽留。
路明非敷衍地点点头，急忙转身离去。汉尼拔挡住了她的去路。路明非不情愿地抬头同陈墨瞳对视了几秒，对方镜子一样的眼珠映出路明非苍白的脸。
和头发同样的深红色……她是活人吗？见对方没有让路的意向，路明非灰溜溜从餐桌另一边离开。陈墨瞳把玩着雪亮刀具，冷淡注视她慌张的背影，她将小刀扎进了路明非没动过的带骨羊羔排，粉红血渍染上刀口。
古德里安猛地站起身在餐厅来回踱步，他拨通了电话，焦躁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怎么办怎么办？我把事情搞砸了。”古德里安的头发快要摩擦生烟，“还以为诺诺能帮上点忙，她竟然恐吓明非，这下完蛋了，我该怎么和校长交代！啊！”
陈墨瞳闻言吐了吐舌头。
“拜托，教授，我和路学妹算半个情敌耶。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我可是拖着病体来侦察敌情的。……还以为是个大灰狼，结果是个小白兔。吓一吓就蹦回兔子洞。”
陈墨瞳不再理会怨声载道的旋转餐厅，掏出手机打开了聊天软件，索尼克头像在不断晃动，她点开了聊天窗口。
“怎么样，我们的S级。”索尼克继续闪烁。
“一个普通中国女孩，胆子小小的像小白兔。”陈墨瞳传了张路明非把自己挡在百合花束后躲闪古德里安深情目光的照片，“这就是今年杀进加图索新娘候选人名单的一号种子选手。弗罗斯特上午知道S级女孩横空出世，下午就恨不得把她打包运回意大利。可惜这边有校长钦点的古德里安教授坐镇。你家老头们要失望了。”
“……那是他们的事情，我没有认可他们的选择。”索尼克回复得很快，“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鼬鲨。让他们失望去吧，正合我意。但无论如何，学生会要拥有唯一的S级。我一定要抢在楚子航之前得到她。”
“抢在楚子航之前？别忘了狮心会老大的高中学籍，路学妹怕不是早就和他接触过了，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不可能。”索尼克秒回道：“我对楚子航的一切都很了解，他不是那种会考虑‘情面’这种中国传统人情世故的男人。更何况，没有正当理由，在校生接触未注册学籍的预备生，是违反校规的。”
“所以你是那种违反校规的坏学生咯。不过我记得，你这学期的道德分已经扣完了吧？算上我们开车去芝加哥的那次。”
“是的，三次‘警告’，一次‘留校察看’……我的信用卡不能再承受另一次‘留校察看’，它在本学期已经被透支了。”索尼克发来了“叹气”的表情，“那本可以是一场完美的烟火秀，但我没想到风纪委员会调取宿舍内监控。”
陈墨瞳翻了个白眼。
就算不调取监控，曼施坦因教授也知道纵火犯是谁……你都把自己的姓名全称塞进烟花筒，这几乎就是犯罪宣告啊。
“学校以两门挂科的理由，驳回了我加入‘夔门计划’的实习申请，我暂时找不到去中国旅游的借口……迫切需要你的帮助，诺诺。”
“我是很想帮你这个忙，唉，不过嘛，只可惜……”陈墨瞳慢吞吞地打着字，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只可惜路学妹不会入学了，就在刚才，她放弃了和古德里安教授的面试。”
网络世界顿时一片安静。“索尼克”的聊天界面里输了又删，两分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陈墨瞳知道他没有忽然网络掉线，卡塞尔永远不会网络掉线。她耐心地等待着对方脑震荡的结束。
“……校长会疯掉的。原因是什么？不，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学校也不会允许她拒绝。”索尼克语无伦次，“我不能理解。”
“人家是青春靓丽的高中少女，正是怀春期，你这种即将淘汰进入职场的准大三，当然不能理解。”陈墨瞳无所谓耸耸肩，“爱情咯爱情，若为爱情故，卡塞尔当可抛。”
“爱情？楚子航不是来了卡塞尔吗？”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对楚子航的宿敌滤镜，已经超过了狮心会的死忠粉们。在你眼里楚子航是一个散发着狂暴信息素的公龙吗？路明非这条有幸同校过的小母龙，当然会跪倒在他的篮球裤下。很抱歉，不是他，是路明非的同班同学。”
“随便吧。”索尼克对这个话题顿时没了兴趣，“反正她最后也会被绑来学校。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等你这句话呢，冤大头。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让S级入学。这是个有点冒险的计划，具体实施需要你的配合，如果失败，你可能会有被休学的风险哦。”陈墨瞳觉得自己像极了推销高风险高收益套餐的金融专员，“但如果成功的话，我能肯定这会是学生会的大胜利！S级不但会主动投奔学生会怀抱，还会对你这个主席俯首称臣、唯命是从，从此捶肩捏腿、端茶倒水，不在话下哦。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冒这个风险？”
陈墨瞳哼着歌，将手机丢在餐桌上，手捧着柳橙汁细细啜饮。她安静看着古德里安仍然焦躁地踱来踱去。古德里安早就被好友曼施坦因以违反风纪为由，单方面结束了通话，正在硬着头皮和校长一五一十汇报败仗，扬声器里传来了校长镇定的安慰。
“我失败了。”古德里安竟然哭了。
失败？陈墨瞳盯着自己仍然咧嘴大笑的大脸猫头像，不，这会是我一个人的胜利。她在心里默数10秒，桌上iPhone手机发出轻微震动，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索尼克咬上了鱼钩。
“我接受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