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清风吹得海棠树沙沙作响。

    露生在屋内亦感受到了寒意,瞧着眼前的小宫娥,她又问道:“你今年多少年岁了?可想出宫去?”

    小宫娥闻言更是频频叩首,声音哽咽道:“求娘娘不要撵婢子出宫,娘娘有何要求,婢子定会竭尽全力去做。”

    说话间,秦玉夜已然略看了一圈,又听的露生问道:“何出此言?”

    旁人皆想出宫去,眼前的小宫娥竟是同他们相反,实在让人生出兴趣。

    “我无父无母,儿时便被送进掖庭,是淑妃娘娘让婢子到她宫里头做事,淑妃娘娘去世后,婢子一直在此处打扫,一面是为了报答淑妃,一面也是落得了清闲,求娘娘让婢子留下罢!”

    她平日只说要报答淑妃,无人知她的私心,在此不用同人周旋,于她来说是两全其美的差事,若非圣上是淑妃的儿子,她是万万不敢说的。

    淑妃为人和善,秦玉夜虽觉眼前的小宫娥面生,但她的话仍是可信的。

    “你当真喜欢这儿?”秦玉夜终于开口。

    小宫娥颔首,并未说话。

    “起身罢。”露生替秦玉夜道。

    待小宫娥此身而去,二人才进内寝瞧了瞧,虽说整个殿皆无半点灰尘,但所用的物什一应没有动过。

    “早听闻先帝派人看守和打扫此处,倒是没想到是知根知底的人。”露生道。

    秦玉夜颔首,“母妃待下人极好,父皇定是不放心旁人的,倒不如寻个忠心的来。”

    二人且又瞧了瞧,便是再失落,人也回不来了。

    “未曾想十多年了,这香灰还在。”露生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紫檀香炉里。

    整个殿内皆似有人住一般干净,唯独这个香炉,里头的香灰瞧起来已许久了。

    “那小宫娥是用心的,有这炉香灰在,倒更像这宫中住着人。”

    在秦玉夜的记忆中,淑妃宫里的香只有一种,可现下已多年过去,他已忘了那味道。

    他旋即转身唤苏公公,“将这炉香灰送到瑞荣宫去。”

    待回了瑞荣宫,秦玉夜将香炉放置在露生平日习字的小案上。

    “不知夫人可发觉此香不对。”秦玉夜望着露生发问道,若非她方才先注意到这炉香,他断然不会发现此香不对。

    “此香?”

    露生略有些疑惑,先是瞧了瞧香炉外壁,上头并未积灰,同那宫里的其他物件一样,被擦拭地光亮,而后打开炉盖,细细端详了一瞬,依旧发现不出什么异样。

    她最后只好摇摇头,“我实在看不出来。”

    秦玉夜将她手中的炉盖取过,细细同她道:“外头被擦拭地十分干净,可里头却擦不得,若是放在外头,平日的灰尘一定会进去。”

    言罢,他搅动了里头的香灰,却看不出有任何杂质。

    “这香灰里只有香灰一种,若是时间久了,上头会附上灰尘,这两种东西,还是能辨别的,陛下的意思是……”露生抬眸,“此香平日并不会摆在那案上,而是被人藏起来,亦或是,摆在案上,被旁的东西遮住,这样灰便进不去了。”

    秦玉夜颔首,“如你所想。”

    “可谁会这样做呢?又为何要这样做?”知道了其中缘由,露生觉得更不解了。

    “这便要问那小宫娥了。”秦玉夜将炉盖盖上,“顾嬷嬷亦或许知道,她可在宫里?”

    “在。”露生回道,旋即便让素鸢去唤顾嬷嬷来。

    顾嬷嬷如今掌管阖宫的下人,见素鸢来,便放下手中事务,赶忙进殿。

    “不知陛下同娘娘找老奴有何事?”顾嬷嬷恭敬道。

    “嬷嬷且坐,陛下有些事儿要问您。”露生上前替她拉过圈椅,又给她倒了杯茶。

    她对两位嬷嬷皆是极为恭敬的,即便有皇后的身份在,也不曾摆起架子。

    平日里秦玉夜会沉着面色,顾嬷嬷是不觉奇怪的,如今见露生面色也有些严肃,她哪儿还有心思喝茶?

    只听见顾嬷嬷焦急道:“不知是何事?陛下同娘娘只管问,老奴知无不言。”

    “嬷嬷且看这个。”露生将那紫檀香炉拿到她跟前,“可觉着眼熟?”

    何止眼熟,淑妃娘娘最是喜爱这个香炉,她一瞧便知道了,故而道:“是淑妃娘娘宫里的紫檀香炉,这么多年了,老奴还当它早已不见了。”

    见秦玉夜同露生相视一眼,顾嬷嬷才犹豫道:“这香炉……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嬷嬷瞧,这香炉外头干净无比,里头却只有当年的香灰。”露生拿起炉盖道。

    “孤记得母妃惟爱焚一种香,只是时日久了,那时孤仍小,已然不记得是何种香,不知嬷嬷可还记得?”秦玉夜问道。

    “记得,是兰蕊香,最开始焚的是丁香,偶然间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送来了这兰蕊香,娘娘便爱上了。”顾嬷嬷答道,“此香已让心腹太医验过,并无问题。”

    “既如此,此香炉为何擦得如此干净,又不让旁的灰烬进到炉里去,当只有那个小宫娥知道。”露生望着秦玉夜。

    往前顾嬷嬷亦是管着淑妃宫里的下人,她应当是知那小宫娥的。

    “不如将那小宫娥唤来如何?”露生同秦玉夜道。

    秦玉夜颔首,他自小从不让疑虑过夜,若是碰着疑虑了,定会解开疑虑,现下亦是如此,他今日必须将此事查清。

    方传下去,那小宫娥不多时便来到了瑞荣宫正殿。

    若是换了旁人,同一日见圣上和皇后两次,没有惊喜也会有胆怯,可在这个小宫娥面上,全然见不到任何神情。

    顾嬷嬷起身蹙了蹙眉,虽不知秦玉夜同露生说的是何时,但好似此事非同小可。

    小宫娥跪在殿中,秦玉夜唤她起身,问顾嬷嬷道:“这位嬷嬷可认得?她唤什么名字?”

    顾嬷嬷“嘶”了一声,许久才摇摇头,她实在记不清了,但又好似见过。

    “婢子名为怜春,只是一个洒扫的婢女,顾嬷嬷管着整个宫里的人,应是不记得婢子的。”小宫娥接着道。

    此话一出,顾嬷嬷便如恍然大悟一般,“老奴记得,见过几次,但并不熟悉,是淑妃偶然见到,同先帝求的旨,让她到宫里做事。”

    “你可知让你来是因着什么事儿?”秦玉夜问道,瞧她平心定气的模样,想来是做好了准备。

    “婢子知道。”怜春垂首回道。

    “且喝口茶再道。”露生同她递过去一盏茶,怕她生了紧张之意。

    怜春犹豫了一瞬,双手接过露生递来的茶,“谢娘娘。”

    她浅啜了一口,虽说不紧张,但好歹是圣上和皇后,她总是要守着规矩的。

    “正如陛下同娘娘所见,香炉十分干净,婢子日日都擦拭,而里头无灰,是因婢子将它藏了起来。”她将三人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

    他果然猜得没错。

    秦玉夜望了一眼露生。

    “且继续说。”

    “香炉里的兰蕊香确实没有问题,是由丁香、乳香同沉香的合香,淑妃身子一向极好,及到去世前夕,都瞧不出异样来,为何会突然去世。”怜春说到最后,眸中盈泪。

    “即便是怀疑,你又为何为了淑妃娘娘坚持这么多年?”露生知秦玉夜想问些什么,替他问了出来。

    “淑妃娘娘虽不记得婢子,但她待下人皆是极好的,婢子去了淑妃宫里,才活得像个人。”怜春垂眸说道。

    没进掖庭前,她好似每日都觉得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进了掖庭后,虽偶尔能吃上饭,但因她是新来的,什么脏活累活皆交由她,若是不做,还被资历深的宫女殴打,是淑妃娘娘将她拉了出来,能在淑妃宫里做一个洒扫宫女,她已然觉得是天堂。

    “婢子怕旁人接近这香炉,日日都守着睡觉,不管是不是婢子多想,也无论淑妃娘娘的死同这香炉有没有关系,只望陛下同娘娘愿意调查,让婢子心中的这颗石头落地。”怜春再次下跪。

    不知淑妃到底是何等良善,能让顾嬷嬷逃离南蛮,让连福忠心于秦玉夜,还让不起眼的小宫娥如此。

    露生心里实在佩服。

    待怜春说完这话,殿内缄默了好一会儿,秦玉夜已然坐下,不断转动手上的玉扳指,似是在思考什么。

    “若此香炉当真与淑妃娘娘的死有关,不知那人可还在宫里,你将香炉放在瑞荣宫,明儿窦嬷嬷要出宫去,你换上薏合的衣裳同她一并出去,吾会让人在外头接应,日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此事有消息了吾便派薏合传给你,如何?”露生思忖了好一会才道。

    此香是太后送的,若当真与此香有关,太后定脱不了干系,如今与此香接触的只有怜春,太后若知道,定是不会留她的。

    怜春是聪明人,待露生将话说完,只愣愣地看着露生,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她只好叩首,郑重道:“谢娘娘!”

    太后是有城府的,不知可有眼线在宫外盯着,如今怜春到瑞荣宫,便已然不再安全了。

    露生旋即唤素鸢给她腾张干净的床,又派薏合护在她身旁一同回去收拾行囊。

    待一切都吩咐妥当了,露生才回到殿中,瞧见秦玉夜用手抚着香炉。

    她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臂弯,问道:“若当真如怜春所言,你会如何?”

    “她待我没有养育之恩。”秦玉夜冷冷道。

    露生垂眸,他都这般说了,是什么结果她心里也明了。

    他牵起她放在他臂弯上的纤手,这才同她笑着,“你不必担忧,此事我自有决断。”

    言罢,他环过她的腰肢,听着她的心跳。

    不论何事,只要有她,他便觉着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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