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屋外一片黝暗，秦玉夜将露生拥在怀中，缱绻不已。

    “你可会怨孤对白露湘那般？”秦玉夜问道。

    白露湘到底同露生有血缘，女子最怕自己对容颜被毁，若是去了南蛮，定会毁了容颜，他昨日一番举动，不仅让白露湘脸面扫尽，甚至连带白家都丢了脸面。

    “这本是她咎由自取，我为何要怨你，至于白家，过了此次，我父亲定会严加教导白家的儿女。”

    露生抬眸望向秦玉夜，认真道：“陛下方登基，朝臣有不服陛下的，此一番也叫他们生出敬畏之心，并无不好。”

    秦玉夜将她拥得更紧，待天光稍亮以后，二人才起身，待更好了衣，便匆匆用过膳食。

    “今儿午膳便不再瑞荣宫用了，晚膳备下，可不许偷偷用。”秦玉夜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待他走后，露生才回到屋内用膳。

    虽是二人一齐用的，但秦玉夜用的极快，百灵台上仍剩不少膳食。

    约莫用了一刻钟，待素鸢将剩下的膳食撤去，薏合便来道“娘娘，该去见皇太后同一众太妃了”。

    露生道好，坐上了备好的步辇，不多时便到了寿安宫。

    此为皇太后，太妃、嫔所住，先帝宾天后，诸位妃嫔便于这些日子搬来此处。

    露生踏入正殿，只见除了良妃，她们都已坐定。

    她上前行过礼，皇太后便唤她同她一齐坐在上首。

    “昨儿还是皇后，今日便是皇太后了，到底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皇太后感叹一声。

    “毕竟先皇已逝，咱们已不似从前了。”另一个太妃附和道。

    露生抿了一口茶，笑道：“人皆有生老病死，不过是委屈了皇太后和诸位太妃、太嫔们，寿康宫不比东西六宫，还望诸位能适应。”

    “那是自然，往前的太妃太嫔皆是这么过来的，没有我们不适应的份儿。”那太妃掩嘴而笑。

    她没有子嗣，无论是谁登基于她都无所谓，只不过祁王母妃已逝，总比另外两位好。

    露生含笑同她轻轻颔首。

    众人又说了些客气话，只听得皇后道：“如今后宫只有你一人，先帝便是因子嗣太少，才导致宫变，如今祁王登基，可不该似先帝那般，你作为皇后，应当大度。”

    露生道是，而后将茶盏放下，眼眸弯弯，“此事是必要的，但需稍后再议，陛下方接过朝政之事，恐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来。”

    “既然皇太后同诸位太妃、太嫔都好，那吾便先去瞧瞧良太妃了，今儿不见她来，不知可是身子不适。”露生起身行过礼，到底是长辈，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来。

    待出了殿门，候在一旁的顾嬷嬷同素鸢赶忙上前来，“如何？她们没有为难娘娘罢？”

    顾嬷嬷在宫中多年，淑妃在时便没少同这些妃嫔们接触，她们是什么性子，顾嬷嬷还是知的。

    “并未。”露生摇摇头，示意她们放心，“我依着顾嬷嬷说的，应当不会让她们挑出错处。”

    顾嬷嬷颔首，“娘娘如今不是府中王妃了，自称亦是要改的，方才在里头，娘娘不会……”她稍有疑虑。

    “嬷嬷且放心，我……”她方说出这个字，便顿了一瞬，“吾记着的。”

    “那现下可是要回宫？”素鸢问道。

    露生闻言朝侧殿望去，“吾要先去瞧瞧良太妃，素鸢同吾去，烦嬷嬷先到步辇处等一等。”

    素鸢同顾嬷嬷道好，寿康宫不比东西六宫，除去皇太后，其他太妃太嫔皆是一同居住，因着良太妃身子虚弱，在分配住所时，露生特意给她单独辟了间屋子。

    且到了屋门，良太妃身旁的贴身嬷嬷朝露生行过礼，而后进去通传，不多时便出来请露生进去。

    “太妃身子不适，望皇后娘娘见谅，实在是起不来身，让奴婢给您沏壶茶。”那贴身嬷嬷话语里恭敬。

    露生顿了顿，笑道：“不必了，良太妃既身子不适，吾在这儿独自喝茶也品不出些什么，若是方便，吾可否进内寝瞧瞧良太妃？”

    话语声落下，倒变成那嬷嬷愣了愣，反应过来时道了句“稍等”，进了内寝一瞬便出来，“娘娘请，恰逢永安公主也在，娘娘可同太妃母女二人都说说话，也算是给太妃解解闷儿。”

    露生轻轻颔首，缓步走入内寝，不同先前的寝宫，此处略小些，果真如那嬷嬷所言，秦姝安亦在此，她端着盛汤药的碗，另一手还执着调羹，见露生来时，她抬首望向她，眸中流露些惊喜。

    而后将手中汤药放下，起身朝露生福过身，“皇后娘娘万安。”

    “免礼。”露生说得急促，快一步上前扶过秦姝安。

    先前皆是露生向秦姝安行礼，如今换了过来，反倒是不习惯了。

    二人相视一笑，而后露生将视线移至良太妃身上，只见她唇色苍白，若非是这汤药，恐要卧病不起。

    “良太妃近日觉着身子如何？太医署的人可按时来瞧？”露生细声闻道。

    良太妃欲要开口，未曾想先咳了咳，秦姝安一瞬便上前替她顺气，“都有的，他们不敢坏了规矩。”

    “那便好。”露生颔首，“天气将要寒凉，若是被褥炭火不足了，便派人来瑞荣宫知会一声。”

    秦姝安道好，又喂了良太妃几勺汤药，而后听得她语声微弱道：“姝安先回罢，宋嬷嬷会照顾好我的。”

    秦姝安闻言仍是放心不下，方要继续说些什么，便瞧见良太妃两眼含笑得望着她，似是同她说不必担心。

    此一番她侧首望了一眼露生，见露生亦轻轻颔首，她才含笑辞身退去。

    待听到房门阖上，屋内仅剩良太妃同露生二人。

    “我身子不适，还望皇后宽恕。”良妃的话先打破了此番沉默。

    “哪有什么宽不宽恕的事儿，今儿来打扰你，本就是吾的不是了。”露生客气道。

    良太妃嘴角含笑，却并未望向露生，且缄默了一会儿，她才道：“既然皇后今儿来，我便也不拐弯抹角了。”

    “你我都是聪明人，你知我不喜你同祁王，我也知你来就是要说服我。”良太妃深叹一声。

    “原来太妃都知，正如你所想，公主已然失去父皇，万不可再失去母妃，您心系瑞王，欲同他而去，可您没想过，公主日后该怎么办。”露生微微蹙眉。

    良太妃虽从未表现出来，但众人皆知，她爱瑞王远远超过永安公主，此次瑞王发配边疆，让她旧病复发，因着没有求生的欲望，逐渐成了心病，再好的汤药服下去也都无济于事。

    “姝安年纪小，宫里人都宠着她，可正因年纪太小，没人同她说知心话，如今有皇后娘娘你，我便能放心下了。”良太妃面上有些欣慰。

    露生见她仍有那番念想，便继续道：“公主的笄礼将近，太妃也不想公主在笄礼上落泪罢？”见她不语，露生转过身，“我自小没有母亲，知道没有母亲的艰难，更遑论这是在深宫之中，瑞王是您的孩子，公主亦是您的孩子，还望良太妃能仔细想想。”

    不等良太妃开口，露生便行过礼，“既然太妃知我此番来意，吾该说的也都说了，便不打扰太妃歇息。”

    从寿安宫出来时，已是到要用午膳的时辰，露生缓步走至步辇处，方要踏上去，余光便瞥见秦姝安在宫门拐角处。

    她侧过首去，对上了秦姝安的目光，瞧得出她有一瞬的惊诧，而后行至步辇处，唤了露生一声“皇后娘娘”。

    “公主快别这么唤吾了，吾先前便已然允公主不必这么唤，就像从前在慈元殿那会儿，公主让吾不能在你面前自称臣女，吾若还是那般做了，公主会如何？”露生假意带着生气道。

    “那我定会不开心的！我觉着你不愿同我交心。”秦姝安一时急了，上前拉过露生的臂弯，而后语声愈来愈小，“可你不止是公主，我若是不这么唤，只怕旁人会说我不懂规矩。先前我也是这样唤皇太后的。”

    “谁敢说你？吾在白家时，你就不曾嫌弃，旁人知会道你我二人感情好。”露生拉过她的手，见她笑了，便道：“去吾宫里一同用膳，我正愁一个人无趣呢。”

    秦姝安上了另一个步辇，面露惊讶，“三哥哥竟不同你一起用膳？瞧着他先前一步都不愿离开你，我还当他就算处理政务，也要同你一齐用膳呢。”

    秦玉夜登基后，秦姝安仍是喜欢叫他三哥哥，如今同露生把话说开了，她说话也不需顾虑，倒是同先前一般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你就是我的了，我便不用一个人在宫中用膳了。”秦姝安眉眼弯弯。

    露生唤瑞荣宫的小厨房多做了几样秦姝安爱吃的小菜来，二人在百灵台前，露生替秦姝安布了不少菜。

    她已然好久没这般好好用膳了，先前父皇宾天，母妃病重，她操了不少心，夜里也哭过许多次，还好露生来陪着她，日后定会愈来愈好。

    瞧见秦姝安吃得尽兴，露生亦是由心笑了出来，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实在是难道有此刻。

    “三哥哥实在辛苦，我瞧他除了在瑞荣宫，便是在宣华殿处理政务，父皇没有立太子，这些事情本是要太傅教习许多年的，如今让三哥哥在最短的时间内习得，实在是难。”秦姝安用过一口汤，顺了顺气道。

    “你慢些。”露生笑着叮嘱她，可心里想的却是秦玉夜，正如秦姝安所言，他实在是辛苦了。

    “不过啊，若是三哥哥每日都不回瑞荣宫用膳，我便可以每日都同三嫂嫂用膳了！”秦姝安欣喜道。

    “听说有人希望我同政务过日子？”

    一道声线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