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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唤春归

    民国三十二年冬,我死在南洲,葬于南京。

    或许我心愿未了,又或者有人思我太深。总之,我留在了南京,经历数个秋冬,见证这片土地上的故事,这座城市的起起伏伏,也在等待春天的到来。

    我自幼生活在南京,那是在我不算悠长的人生旅途中一段较为愉快的时光,知道何为情,知道何为爱。少时与星弟诉说,我的根在南京。可能当时的我没有想过,我还会有更多的思念停留在另一个城市—南洲。那里与我同样是根,只是两地相距太远,终究是不可兼得。星弟将我少时的话记得牢,在我死后送我落叶归根。

    他将我葬得很好,那里风景宜人,像是桃花源,留得一片闲。不过太过寂寥。身旁无亲人,也无欧阳兰、柳如烟争闹时的叽叽喳喳。薛星说他会回来常看我,把酒言欢,如同从前。我回答说好,盼了一年又一年,但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常数地上的蚂蚁,树杈上的鸟,发着呆,思绪偏远。会想她们,可平安?可食饱穿暖?可开心?

    还有可想我,可别太过想我。

    桃花源没有清闲多久,鬼子的空弹找上了门。那应该到了民国三十三年了吧,流年不利,算我倒霉,鬼子的炸弹有一枚不偏不倚正好掉到了我的墓前,然后我的家就被炸得粉碎。我欲哭无泪,如果我的枪还在,一定要把该死的狗日子打下来。

    就这样我的墓坏了大半年,终于等来了修缮,同时也多了个邻居。

    新来的邻居叫田云南,是个国军飞行员。来的时候,满身的血,骨头都是拼接的。据他自己讲他在天上飞的时候被鬼子打坏了机翼,本想跳伞保命,谁知道降落伞被打穿个窟窿,他就从八百米高空坠落,摔个粉碎。他是重庆的,掉到这里就葬在这里。

    恰好我这里宽敞,所以就葬在与我同处。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同他一起的战友大多安葬于此,约一十五人。

    再后来,这里成了空军烈士陵墓,我混在其中,因无碑文,无人知晓我是谁,也把我当做空军英雄。

    我少言,而田云南与之相反,是个话唠。初见时,满脸的血,身子还没站稳,夹着烟向我借火,满口的川音,叫我照顾他这个后来的。

    我不喜欢抽烟,故意没搭理他。他笑了笑掐断了烟头,没在意,自说自话讲起了自己,说他30岁,家境不错,没吃过什么苦,当空军是纯粹的理想。又说了些他小时候的故事,说他幼时调皮,经常被揍。也说他长大后到了空军,他执行任务时几次死里逃生,最严重的一次迫降到了鬼子地界,幸好遇到了当地游击队救了我。不过可能好运都用光了,没躲过这次。

    他说说笑笑,阳光下他身上的空军军装熠熠生辉。我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星弟。我和星弟自外地读书那一刻就分开了,我还没有见过他穿军服展翅翱翔的样子,总归有些许遗憾。

    我问田云南是否认得薛星,他张口就答,认得,认得。第七大队的那个薛星?

    他问我,我有了愧疚,因为我不知道星弟在哪个大队,我们往来的书信中,他似乎甚少提及自身,永远只有一句他很好,要我多注意自己,注意安全。

    他见我不答,以为是不想,也就没追问。他继续说,薛星的飞行技术超过了许多人,人缘很好,常有人说他NO.1,我佩服他,也嫉妒他,也想超过他,只是可惜。

    可惜二字意味深长,本以为是因他自身的缘故,但他沉默不应,眼神躲闪的模样,我终于意识到他口中的可惜是薛星。

    薛星牺牲的时候,田云南就在天上,目睹了全程,机翼着火,薛星奋不顾身撞向了敌机,最后飞机爆炸,掉进了茫茫大海。

    我也沉默了,不知怎么身上那些早就愈合的伤口突如其来地痛,像烈火将我焚烧。我的心缺了一角,痛感钻心。

    我在流泪,他不知所措,习惯性递支烟给我,我接过来时烟顺着我的手掉到了地上。我忘记了自己的双手似乎拿不住东西。

    我擦了一把脸,问他,疼吗?

    从八百米高空坠落疼吗?撞向敌机时疼吗?爆炸时疼吗?

    他注视着我,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疼。

    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大多数都是他自顾自地说些趣事。我侧耳倾听,听他咯咯地笑。

    我总是默默地看向他,从他的样子里寻找星弟的影子。我知晓这不道德,可我难以控制。

    他总是乐呵呵的,不厌其烦地给我讲故事,道听途说的,真实存在的,还有一些笑话。

    他也好奇,好奇我的过去,好奇我的经历。

    他的探知欲太过旺盛,我只能稍稍满足他,讲一讲南京,讲一讲我与南京。

    其实南京,我已经离开得太久了,很多记忆都成了模糊的影子。比如我已经记不得南京的哪家糕点好吃,哪家酿的酒好喝。

    人的记忆是会消退的,消退了快乐,也消退了痛苦。

    手臂上的疤痕正在变淡,我想将往事述说。可是田云南告诉我,他就要走了。走去另一个世界。

    那一年是民国三十四年,田云南的执念消失,就要离开了。

    他离开的那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无风无云。他背对阳光,张开双臂,拥抱我。他第一次唤我,姐姐。

    吾姐薛敏,

    吾幼时流浪,幸遇姐姐,得以平安,有所归处。少时分离,幸有姐姐谆谆教诲,不致迷失,方才有今日之薛星。

    姐戎装在身,弟应当追随,长空万里,尽匹夫之责。汝为国而死,见伤痕满身,吾痛心疾首,吾自知命途将尽。

    今所言不如万一,命绝长空,吾之归宿,汝不必忧愁,死之应当,不辱空军之名。只是我们两地分离,不能常相见,是为憾事。如果真有来生,愿为亲生,愿无过早分离死别之痛,愿姐姐无病无灾,坦荡无忧。弟,薛星叩首。

    原来他知道我是谁,来自何处,经历如何。他告诉我,他和星弟是对手亦是挚友,星弟来空军的第一天便向大家介绍了他姐姐。认识他的人几乎都知道,薛星牺牲前嘱托他来探望我。只是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他悄悄地告诉我,其实他见过我,在重庆,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

    我想起来了,那是陈军长的发布会。田云南好奇,拉着几个兄弟坐在最后一排看热闹。他说,那天的我,英姿绰约,谈吐大方,亮眼非常。

    最后他朝我挥手,用一首词道别,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首词是我在那场发布会所言,一语成谶。道了我的一生。

    他向我吐槽,南京风景有些单调,因为不见春天。他祝福我遇见春天。

    我祝福他四季安稳,现春天。

    田云南离开后,我遇见过许多类似他的人,他们因执念困于此,又因执念消失而离开。来时忧愁满身,去时心满意足。就这样来来去去,过了几十年。南京翻天覆地,中国也在翻天覆地,我曾经追逐的理想变成了现实。我欢喜也无奈,没有知晓这份信仰如同我的生命,支撑过我好多年。

    匆匆忙忙,只有我依然在这里。是我心愿未了吗?还是他人思我太深,不愿我离去?若是心愿,自知无望,我已不强求。若是他人思我太深,可为何无一人前来唤我、寻我。

    后来我已经逐渐忘却我因何而留。我的所在成了陵园,变得庄重肃穆。

    来纪念缅怀的人很多,他们讲述着那些壮烈的事迹。三三两两的人拿着白黄色的花束,其中有一束放到我的墓前。

    他在我诧异的目光中看向我,带着敬意,叫出了我的名字,薛敏。

    他说自己叫顾十三,是中华日报社的记者,想把我的事迹编成书。哦,中华日报社,许久未听过了。不知道他可好。

    其实顾十三已经把我的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他猜出了我的所想,先向我介绍了我的牵挂,女子小队和我的信仰。

    当熟悉的名字一个又一个流入我的心里,我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对我讲童玲玲的翻译,柳如烟欧阳兰的痴迷研究,冷月的军旅生涯以及她和林鹤川的爱情。她们好像在变又好像没有变,依然是我在时的模样。她们有家可归,有心可依,称得上美满。我不自觉地笑,心满意足,我牵挂的人啊,过得安好。

    他见过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他在我面前念出了我档案,薛敏,女,20 岁,1932 年加入地下党组织,上级介绍人吴海林同志,同年接受组织潜伏任务,代号白鸽。经组织核查情况属实,薛敏确定为白鸽。

    夙愿达成,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的心情。是难过、激动、喜悦?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空了,一阵风吹来,我的脸凉凉的,伸手一摸,原来我早已经泪流成河。

    顾十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他的到来只是来向我告知,了却我的症结。

    他讲述了许多,唯独少了刘成。

    我应该知晓他的目的,但终究是不够忍耐。

    我问,他呢?

    顾十三顿了一会儿,考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

    怕他思我太浅,又怕他念我太深。是缘浅,遗忘或许最好。

    我与十三聊了许久,人间事,喜或悲,于我已经没有留恋的必要。岁月孤独久,熙攘皆成空。

    我好奇地问十三,为何他能见到我。

    他笑着对我说,大概是天意。

    那天的黎明很美,我似乎看见了我爱的人。欧阳兰、柳如烟、冷月、童玲玲,她们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结伴向我招手。

    而我依然容颜未改,我朝她们跑去,笑道:“我们好久不见。”

    天大亮,不经意间抬头望去,旁边的梅花开了,红火如朝阳。

    我的春天到了,是时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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