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女祠果然有古怪！”一走出布庄，应龙便嚷嚷起来，惹来路人一阵打探。他自己不明所以，还挥着衣袖赶走驻足的人群。“看什么看，天女祠就是有妖怪！”

    要知道天女祠在溪木镇人眼里，可是天上神明，不可亵渎的，应龙此番言论在他们看来，就是颠越不恭，大逆不道。

    凝桑气得就想拿根针把应龙的嘴缝起来。

    相比之下，衍卿就淡定得多，他牵起凝桑的手，挤开一众人群，走了出去。

    应龙见他们走了，也马上跟了上来。

    三人直到走出溪木镇，才摆脱人群的指指点点。

    溪木镇西面的出口连接着一条蜿蜒的小道，小道旁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这时已是正午，太阳火辣辣地高挂在天上。

    凝桑的额头冒出了薄薄细汗，她用袖子去擦拭，没多久，袖子也湿了一片。

    很奇怪。

    她氐人族虽未入神籍但却有神魂，怎么说也算是个半神吧，怎么她被这太阳一晒就大汗淋漓了？更何况这四周密林繁盛，枝叶扶疏，大半的阳光被挡住，就算是个凡人，也不至于如此吧？而且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难道是因为这里的异样造成的？

    衍卿也看出她的异常，伸出两指探向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你病了？”

    凝桑拉下他的手，指了指小路边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道：“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吧，我想洗个脸。”

    这里的溪水并不大，但还算清澈。

    衍卿将随身携带的手帕沾湿，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颊。“好点了吗？”

    她可不像他那么斯文。凝桑从他手里抢过手帕，直接丢进溪水里，然后捞出来甩了两下，就敷在了自己的脸上。“你别当我是小孩子了。”隔着手帕，她淡淡说道。

    另一边，一直没出声的应龙也蹲下身子，捧起溪水泼向自己的脸颊，道：“这什么鬼天气，我也觉得热。”

    连天界战神都觉得热，那就很不正常了。

    凝桑拿下手帕，看着衍卿道：“你有感觉热吗？或者其他不适？”

    衍卿摇头，道：“没有，只是感觉这里有些干燥。”

    对！就是干燥！想来她氐人族是不能离开水的，到如此干燥的地方，怪不得会觉得难受。她看了看应龙，心里有一丝明了，应龙也是属水的，所以他同样感觉到不舒服。

    凝桑将手放进溪水里，让溪水没过手上的伴生，紧接着，伴生冒出白色的蒸汽，她的身体也一下子冷却下来。

    “前面就是天女祠了吧？”凝桑指了指小道的尽头。

    “大概是在半山腰吧。”衍卿估计着。

    应龙洗完脸，头发也湿了，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才道：“这里到底什么怪地方？到了天女祠我一定要把那妖怪砍了。”

    衍卿擦了擦应龙甩在自己脸上的水珠，瞪了他一眼，道：“应该没有妖怪。”

    “没有妖怪？”应龙不敢置信。

    衍卿指了指小道方向的群山，道：“看到最高的那一座山了吗？那上面，有煞气。”

    “那里应该就是应龙所说的奇怪法阵了吧？”凝桑说道。

    应龙问：“你们是说这上面有魔族？”

    “还不一定。”衍卿解释道，“这里离那处法阵太近了，或许溪木镇就是受了那处法阵的影响。”

    凝桑眯起眼睛，怀疑道：“衍卿你有没有觉得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衍卿点了下头，道：“确实很奇怪。”

    应龙还很茫然，“还有哪里奇怪了？”

    凝桑白了应龙一眼，道：“昨天酒馆的小姑娘明明说天女祠香火旺盛，按照溪木镇的时间，今天是中秋节，那应该是参拜的好日子，可这去往天女祠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会不会他们没有过节参拜的习惯？或者晚上参拜？”应龙也试着提出各种可能性。

    “那么林素如呢？”

    话音刚落，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大叫。

    三人立刻冲了过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女子的声音传来。

    “光天化日的，你居然抢人钱财，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一个男人一手拽着一个女子的头发，拽着她使劲往小道边的丛林里钻，另一只手将她脖子上的项链扯了下来。一边扯还一边还说道，“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看你细皮嫩肉的，我也不想对你用粗，你要是不听话，有你好果子吃！”

    女子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胳膊，哀求道：“我给你我给你，你先放开我。”

    男人这才松开了她的头发，掏出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脸颊，道：“你别耍花样。”

    女子哆哆嗦嗦地把自己怀里的荷包递给他，又将手腕上的手镯脱了下来。

    “还有呢？”男人的刀锋在她的耳朵上轻轻一划。

    女人颤抖着，将耳环取了下来。

    “没……没了，真的没了。”

    男人一股脑将首饰全塞进他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然后对女人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他拿着匕首摩擦着女子的脸颊，一步一步靠近，低声道：“真的没了？”

    女子强忍住哭泣，道：“真的……真的没了。”

    男人手中的匕首慢慢向下划，一直划到了领口，他微微一用力，女子的领口就松了下来。“把衣服脱了。”

    “不……求你放了我吧。”女子泪眼婆娑，苦苦哀求。

    男人像是来了兴致，伸手探向她的胸口——

    “畜生！”说时迟那时快，应龙一个横扫就把男人踢飞了出去。

    凝桑和衍卿站在树后，他们早就赶到了，但他们看到是两个凡人就没有出声。每个凡人都有自己的命簿，孰善孰恶自有天定，神仙是不能随便改变的。可即使是这样，应龙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那男人倒在地上，可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居然也凭空消失了。

    他们转头看向那女子，却见一柄匕首正刺在她的胸膛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她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呼吸急促。她靠着树干缓缓地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可是刚才，明明没有伤到她啊！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凝桑迅速上前查看起她的伤势。

    整把匕首都刺进了她的胸口，应该伤到了心肺。

    “北峥……北峥哥哥……”女子轻轻呢喃着。

    凝桑一惊，她就是林素如？

    她手上动作不敢停，连忙给她输入灵气，希望能够救活她。

    每个人都有私心，神仙也不例外。如果这女子是个陌生人，凝桑可能只会顺其自然，可当她知道她是林素如，是北峥喜欢的女子时，她就拼了命地想救活她。

    “不用救她了。”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居然是个身穿灰色大衫的老妪。

    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深陷的大眼尽显沧桑，蜡黄的双手犹如枯槁。

    看到众人不解的眼神后，她又道：“她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是谁？”凝桑问。

    “我是天女祠的庙祝，你们可以叫我旱婆婆。”

    *

    天女祠并不如凝桑想象中那么好，破败，简陋，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如果不是有人和她说起，她万不可能相信这里香火鼎盛的。

    天女祠的中央是一尊天女的雕像。

    天女翩跹而舞，袅娜娉婷，随身摆动的衣饰飘逸灵动，惟妙惟肖。只是雕像上的油彩年久失色，斑驳不堪，但这并不影响天女的风姿绰约。

    凝桑看到天女，莫名就想起了带他们进来的旱婆婆。

    “婆婆，这里没有人打扫吗？”凝桑也不知旱婆婆所说的“旱”是哪个“旱”，在她理解，可能是凶悍的“悍”，这个字多少有点不好听，所以她也就去掉这个字，直接喊她婆婆。

    旱婆婆脚步蹒跚地从内间端来一壶茶，放在神像旁的小桌子上。她拿起茶杯倒了一杯，递给了凝桑。道：“人老了，没这个精力。”

    说完，她又同样倒了两杯递给了衍卿和应龙。

    衍卿朝旱婆婆正式地行过礼后，才接过水杯，轻轻道了声：“谢谢。”

    凝桑微微诧异，衍卿很少给人行礼，他的身份摆在那。堂堂天界帝君，就算现在也是个上神，给他参拜的小仙数不胜数，他给一个庙祝作揖，只能说明这个庙祝不简单。

    “也没人修缮吗？我听说天女祠香火很好的。”凝桑喝了一口水，胸口的郁热之气终于缓解了一些。

    “天女祠只接香火，不受钱银。”旱婆婆说话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除了有些低沉外，并没有觉得苍老。

    喝完水，凝桑将茶杯递还给她，又问道：“婆婆，你能和我们说说，溪木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溪木镇，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天，已经五年了。”说着，她收起茶杯放到桌子上。又慢悠悠地走到桌子旁的竹椅上坐下，“就如你们所见，林素如在回家的路上被歹人谋害了，她有心愿未了，执念尚存，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凝桑不解：“一个凡人的执念，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不要小看凡人的执念，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凝桑问：“依婆婆看，此事是否和山顶的法阵有关？”

    “我只知道这法阵内煞气弥漫，但不清楚和溪木镇到底有何关系。”

    凝桑看向衍卿，只见他眼神落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溪木镇之事，婆婆可有解救之法？”凝桑继续问道。

    只听见“碰”的一声，一直没有说话的应龙将没喝完的茶杯丢到桌子上，茶水撒了出来。他眼睛紧紧盯着旱婆婆，一脸挑衅地说道：“五年都没改变，她能有什么解救之法？”

    凝桑也不知道应龙到底吃错什么药，火气那么大，她瞪了他一眼，“婆婆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她推开应龙，向旱婆婆盈盈行礼道，“应龙心直口快，婆婆千万莫要见怪。”

    旱婆婆坐在竹椅上，半闭着眼睛，神情并无多大变化。“既然是执念，便是心中所愿，你们可听见她临死前说了什么？”

    被这一点拨，凝桑马上就想明白了。

    林素如的执念，便是北峥。

    只是他们知道晚上北峥在锦绣布庄，那么白天他会去哪呢？

    看来今晚，他们还是要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