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法高深，她知道却不能理解，也许等她活到他这个岁数就能理解了吧。“你比我大好多，你不会觉得我幼稚吗？”
衍卿揉了揉她的发，轻笑道：“幼稚？你啊，就是有的时候心思太多。”
凝桑低下头，嗫嚅了几句，声音听不真切。
衍卿也不计较，牵起她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去看水灯。”
河道边，各色芙蕖各式小舟的水灯随处可见，微风拂过，水灯随波逐流，荡起一片涟漪，煞是好看。
“要买只水灯许愿吗？”衍卿拿起路边售卖的水灯，看向凝桑。
“你真当我小孩子啊，神仙只会满足凡人的愿望。”凝桑白了他一眼，他当哄小孩呢？虽然她之前的确是当了七八百年的孩子。
衍卿搂着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没关系，你有我。”
凝桑的小脸涨得通红，她别过脸，一脸倔强：“我才不要，我会自己实现，才不会靠你。”
“是是是，我的阿凝是个很厉害的神仙。”他轻笑，搂得更紧了。
两个人站在岸边，一会儿比哪个水灯漂亮，一会儿又开始猜水灯上的愿望。有人在岸边放起了烟花，他们也围过去看，像个孩子一样，喜不胜收。
凝桑本就嘴馋，河道两岸的商贩叫卖着各种小吃，早就让她垂涎欲滴了。她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每个东西都尝试了一遍，衍卿跟在她屁股后面，帮着付钱还来不及。
直到夜深，人群才散去。这时，应龙终于匆匆赶来了。
他一到，先是一拳重重拍在衍卿的肩上，像是找到什么宝藏，满脸兴奋道：“衍卿，我想明白了。”
“哦？你想明白什么了？”衍卿转身看他。
“我想明白，我为何总是觉得空落落的了。”
“为何？”衍卿蹙眉，不太相信他那么快能想明白。就连在他身边的凝桑也满是怀疑。
应龙松了松肩膀，做如释重负状说道：“天界太寂寞了，以前你还在天界的时候，我还会找你聊聊天下下棋什么的，但自从你下界后，我无聊也没人陪我了。现在的天界虽然人多了，但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只知我是战神，对我恭恭敬敬，我也没有了交朋友的兴致。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留下凤凰族的那个青鸾，让她每天陪着我。”
“这就是你想明白的？”
应龙点头，“衍卿，你就回天界吧，你曾教导过天君，向他要回你的帝君之位一点也不难。你的天衢宫也一直空着，你喜欢这丫头，就让她做帝后。天君一定也是欢喜的。”
衍卿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导他了，或许他遗失的那部分灵识真的不可能再找回。或许忘记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他道：“天界我是不会回去了，如若你真觉得那青鸾能填补你心中的空缺，那就带她回去吧。”
凝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建议吧？
衍卿了然凝桑的目光，知道她的探究，但也没多做解释。他看了看河面上，人群散去但还在不停摇曳的水灯，对应龙说道：“你与凡人来说也是神明，我与阿凝还有事要去办，你在这里去应了那些愿望吧。”
“我是战神，这事应该交给司命啊！”应龙看了看河面的水灯，不停地摇头。
“你连这个都做不好，还当什么战神。”
衍卿没有再给他反驳的机会，拉起凝桑，就消失在夜色中。
*
两人踏风而行，不多久就飞到了白天他们到过的布庄的房顶上。
虽然他们今晚玩得很开心，可正事却也没有忘记。
“你说，他们家小姐在不在？”凝桑轻声问着衍卿。
衍卿略施了点法术，探查了一番才道：“屋子里没人。”
“大半夜的家里没人，很奇怪呀。”
衍卿点头，也没有多说。
凝桑看四下无人，就又问起刚才应龙的事。“你为什么带青鸾回天界？”
“阿凝，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常所愿的，更多的人只有妥协、让步、认输。当你所要的，所爱的或者爱你的都不复存在的时候，遗忘并不是一件坏事。”衍卿看向她，深深叹了口气，又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凡事都要弄个明白，应龙他是否想要想起来，或者能不能想起来，只有靠他自己，我们外人是帮不上忙的。”
“那他心中的空缺就不重要了吗？”
衍卿揉了揉她的发，柔声道：“想要的才重要，想不起，在重要的，也都不重要了。”
凝桑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总觉得闷闷的，有点难受。
“阿凝。”衍卿微微俯下身子和她平视，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或者伤我至深，我也会选择忘了你。”
“你……”这是衍卿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和她阐明心中所想，这也让凝桑明白，她忆识未归，除了她自己胡思乱想惴惴不安之外，衍卿也会彷徨，也会想要放弃。
“你会吗？”衍卿追问。
凝桑低下头，沉默良久后才说道：“不会。”
衍卿笑，将她搂在怀里。“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两人正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时候，一袭黑衣影影绰绰地在屋顶上跳跃。
衍卿有所警觉，大手一挥，黑衣人就跌倒在他们面前。
凝桑整个人埋进衍卿的怀里，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她也没转身看，就怕别人看到她涨红的小脸。
黑衣男子站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瞪了一眼衍卿，又看了看衍卿怀里的凝桑。他看不清女子的长相。只是心里暗暗在骂，这一男一女大半夜站在屋顶偷情，还真不要脸面。
“你是何人？”衍卿厉声问道，“为何大半夜在此游荡？”
北峥瞥了一眼衍卿，他想动手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刚才离那么远，他都能一把把他拽过来，可见灵力之高深。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被盘问，于是也不屑道：“总比你们两个大半夜在屋顶偷情的好。”
偷情？凝桑觉得这个词分外难听，她转过头，指着北峥说道：“你说谁偷情？我们光明正大在此赏月，是你偷偷摸摸被我们抓个正着，说，你是不是小偷？”
北峥这才看清凝桑的脸，他手握拳头，咬牙切齿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凝桑，多年不见，你现在不做大夫了？有空跑到这种地方来偷情？”说着，他轻蔑的看了她一样，言语很是讽刺。
“说了不是偷情！咦？你认识我？”凝桑倒觉得很意外。
“怎么？你居然不记得我了？”他挑眉，阴阳怪气道，“也对，虽说你救过我，可是后来我那样求你，你都见死不救，我们的交情早就没了。我北峥曾发过誓，与你形同陌路，也不会再求你。”他说得言之凿凿，愤恨难消，似乎他说的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
见死不救？凝桑有些怀疑。她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吗？应该不是吧。会不会这个鲛人在说谎？
她看向衍卿，想知道其真实性，可衍卿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这样，凝桑又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鲛人。
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整个人看起来俊逸非凡。常听闻鲛人貌美，今日一见，果然话不虚传。凝桑都不禁看呆了。
衍卿见状，捏了捏她的脸，表示无声的不满。
凝桑连忙摇头。开玩笑，她就算这么想也不敢说出来，更何况他们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这鲛人是长得好看，可是也只是精致、美艳，毕竟他是妖。衍卿不一样，温文尔雅温良恭谦这种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一点那鲛人可没得比。
“嗯？”衍卿的头又垂下几分，用只有凝桑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他长得太美了？”
“没……没有。”凝桑尴尬地笑笑，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在衍卿面前说别的男人的好。
衍卿嘴角上扬，倒没有继续追究。
北峥见凝桑和衍卿交头接耳，又好奇问道：“凝桑，你成婚了？”
“没有啊。”凝桑回答地很老实。
“你没成婚，大半夜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这不就是偷情？”北峥斜着眼看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变这么孟浪不知检点了。”
话音刚落，凝桑就推开衍卿，灵力一催，一条软鞭就抽了过去。
北峥没想到她动作会那么快，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上就多出了一条血红的鞭痕。他还想还手，可凝桑的流霜已经缠了上来，将他的手脚捆成一团。
凝桑瞪着脚下的北峥，恶狠狠地说道：“你再乱说，我打死你！”氐人灵力充沛，不尚武那是和神魔两族比较而言的，但对于鲛人族这类妖族，她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北峥也不怵，他认识凝桑不是一天两天，他随意挣扎了一番，也知道这是徒劳，然后就大字型的躺在房顶，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凝桑看。
凝桑注意到他的眼神，这才惊觉自己下手有点重了。她收回流霜，伸手扒开他手臂上的布就要查看伤口。北峥侧身躲了躲，没让她碰。凝桑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认识我吗？我什么个性你不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过分的话了！”
北峥冷哼一声，“是啊，谁敢欺负你。”
他这么大方承认，凝桑反而没了气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北峥对她充满敌意。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对他不排斥，那就说明他们以前应该是朋友才是，可是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们反目成仇？“我以前……欺负过你？”
北峥别过脸，不看她。
见北峥不愿意多说，凝桑也就不多问了。她拉了拉衍卿的衣袖。
衍卿心领神会，把一瓶药膏递给她，正是那晚他给她疗伤的那瓶药膏。凝桑咧嘴一笑，打开药膏，伸手抹了点，就想给北峥涂上。
北峥想躲，可没有成功，旁边的衍卿一把就揪住了他。
“这膏药很好的，你马上就不疼了。”凝桑一边擦药一边和他说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还救过你？可你为什么还说我见死不救？”
北峥看也不看她，冷冷地说道：“以前的事不要问我，我不想想起来。”
“你叫北峥？”凝桑问。
北峥怪异地看她，“你还来？”
凝桑继续解释道：“我真的不记得你了。”
可北峥的表情告诉她，他还是不相信。
“氐人灭族了，我也死了，是衍卿花了一千年把我神魂聚齐的，但我忆识未归，所以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凝桑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之前怎么伤害你的，不过我都死过一次了，就当还债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