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龙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世人都知道他守护氐人族百年，可氐人灭族后，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凝桑，你可忆起我了？”蜃龙眼神中带着几分期盼。
衍卿看了看身后的凝桑，又转身对蜃龙道：“阿凝当日神魂俱灭，是我用聚魂珠寻回了她部分神魂。如今的凝桑已不是以前的凝桑了。”
衍卿语气平平，可言外之意就是：以前的凝桑已经死了，现在的凝桑是他的。
蜃龙蹙眉，“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两个凝桑？”
“蜃龙君护卫氐人族百年，可不知神魔大战之后，蜃龙君去了哪？”
“身受重伤，昏迷至此。”
“原来蜃龙君伤重未愈，不如蜃龙君继续在此疗伤，我们就不打扰了。”衍卿话说至此，便想作揖离开。
应龙可不干了。他的脸依旧肿胀，嘴唇也闭不上，他吞了吞口水，道：“我们走干嘛呀！蜃龙我问你，凤凰蛋是不是你偷的？”说着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凤凰蛋？”蜃龙满脸疑惑。
“凤凰族说有妖怪偷走了他们的幼主，我们是帮他们来寻蛋的。”应龙自作主张地从衍卿怀里掏出青鸾给他们的鳞片，又道：“快现出你的真身让我瞧瞧，看看这鳞片是不是你的。”
蜃龙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打算，但面上却不露声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你就把凤凰蛋还回来。”
“我素来喜食禽类……”他顿了顿，“也不知这凤凰蛋味道如何，想必也是美味的。”
应龙不耐烦，“那你到底偷没偷？”
蜃龙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心想这条龙脑子看来不太灵光，要是他真的偷了凤凰蛋，他早就吃了，还等着他们来找吗？“并无，不过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找。”
“不用劳烦了。”衍卿道。此人说话半真半假，尚不可信。
蜃龙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衍卿帝君客气了。”
他居然还知道他以前在天界的身份？衍卿心中对他的提防又多了一分。“我早不是帝君了，看来蜃龙君消息有误啊。”
蜃龙抱歉地拱了拱手，“真是对不住，我昏迷上千年，世事变迁，确实知之甚少了。”
“你认识衍卿？想来你也来自天界。”应龙拍了拍蜃龙的肩，知道他也来自天界，就觉得亲切起来。“你要和我们一同去找？那你有何线索？”应龙也是自来熟，完全没听懂衍卿话语中的不悦。
“听你方才说，凤凰蛋是在凤凰族内被偷走的？”
应龙点头。“正是。”
“凤凰乃是上古神族，谁会有这个胆子去族内偷蛋，还不留下蛛丝马迹？想来只有同属上古神兽才有这个能力。可这偷取凤凰蛋究竟是为何？一为仇怨，二为助长灵力，三为果腹，凤凰一族福瑞吉祥，从未听说他们与谁结怨，至于助长灵力嘛，这世上灵力繁盛之物何其之多，为何偏偏选择一只凤凰蛋？这凤凰蛋满打满算也不过区区几百年，上古神兽怕是也看不上。最后可能的，那便是果腹了。”蜃龙分条析理，应龙听得连连点头。“最喜欢吃禽蛋的，又是哪些神族，应龙神君可知道？”
“无非是蛇狐一类。”
“应龙神君真是聪明。青丘九尾向来不惹人世，千年来也族规森严。至于这蛇类嘛，听说九婴就喜食禽蛋。”
“你的意思是，凤凰蛋被九婴那只老怪蛇偷去了？”应龙睁大眼，不可置信，这偷蛋贼居然就被蜃龙给分析出来了。
衍卿轻哼一声，道：“九尾蛇，腾蛇，哪个不喜禽蛋？为何你偏偏指明九婴？”
“这当然都有可能。”蜃龙也不反驳，又道：“不过你们最好祈愿是九婴偷了凤凰蛋。”
“为何为何？”应龙好奇颇深。
蜃龙耸了耸肩，继续道：“九婴有个怪癖，每次进食，偏要有九样东西同时吃，他偷了凤凰蛋，可能还会去偷别的。但是如果是九尾蛇、腾蛇的话，那恐怕早就下肚了，你们也不用找了。”
“那我们快走吧。”说着，应龙又擦了擦自己快掉下来的口水。
蜃龙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既是好笑，又是同情。他打开折扇，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抹，滋滋的鲜血就冒了出来。他稍加施法，一滴血就飞进了应龙的嘴巴里。“吾血可解百毒，应龙神君下次还是不要乱吃东西了。”
不一会儿，应龙的脸颊终于消肿下去，嘴唇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喜上眉梢，上前几步就勾上了蜃龙的肩。“蜃龙，你这个兄弟我要定了！”
“岂敢岂敢。”蜃龙微微一笑，眼睛却瞥向了衍卿。
衍卿与应龙相识万余年，情意绵长，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被蜃龙收服了，还勾肩搭背地称他为兄弟。衍卿心里着实有点不是滋味。
凝桑见蜃龙如此挑衅，又看了看衍卿略显失望的表情，上前主动牵起衍卿的手。
应龙没心没肺，别人给个糖他就和别人走了，以后定是要他好看。凝桑在心里如是想。
衍卿知道这是凝桑在安慰他。他将她抱起来按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发丝。
*
四人马不停蹄地又赶到了凶水。
蜃龙说，此处是九婴常出没的地方。
只见这里水色暗沉，深不见底，水面汹涌，如同汪洋。
看来九婴真的就在这里。
“两位神君。”蜃龙忽地停下脚步，对着两人作揖道：“我重伤未愈不便出手，这降服九婴还要靠你们了。”
应龙点点头，区区九婴，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衍卿神君，让小凝桑也留在这里吧，九婴残暴，伤了小凝桑可就不好了。”
衍卿犹豫了片刻，却也明白蜃龙所言非虚。他掏出一枚玉佩，“这是青蚨佩，无论何时何地，你只要唤我，我就能找到你。”说着，就将玉佩别在凝桑的腰带上。
另一边，应龙已经运力急攻水面了，不一会儿，一条长着九个脑袋的怪蛇跳了出来。
“九婴乃阴阳之元而生，能控水火，一头即为一命，无魂无魄，算是不死之身，只要有一命尚在，吸取灵气便马上能恢复。你我千万小心。”衍卿见应龙已挥剑强攻，连忙说道。
果不其然，应龙刚砍掉九婴一个头，脑袋又马上长了出来。
衍卿也腾空而起，凝神聚气，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根羊脂玉笛。这玉笛可不简单，衍卿唤它“弱水”。
紧接着，笛声混合着风声，飒飒在耳，周围万物仿佛静止了一般。
凝桑正看着战况，突然之间，周围白雾渐起，氤氲交错，没多久，他们就处在一片浓雾之中了。
又是幻境！
她看着蜃龙，等待他的解释。
“啧啧，小凝桑为何这样看我？”蜃龙故作冤枉，“不用担心，衍卿和应龙都是天界功法数一数二的人，打个九婴绰绰有余。”看到凝桑还是不做反应，又补充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有他们在不方便。我知晓你神魂已回，不用再装了。”
凝桑知道蜃龙尤为狡猾，故还是闭口不言。
“你再不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正说着，他抱紧凝桑，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你——”凝桑怔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她被调戏了！
“呀，终于有反应了。”蜃龙没脸没皮地笑。
凝桑咬牙切齿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蜃龙伸手探向她的额间，又运功试了试她手上的伴生，道：“神魂回来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记忆还没归位。”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说过，此镯名唤伴生。”
所以？
蜃龙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抱得紧紧的，不肯松手。“凝桑。我真的想你。很想很想。”
凝桑有些手足无措，她想问他，她究竟是不是他娘子，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敢问，如果他说是怎么办？
“这镯子……我是说伴生，真的是你送给我的？”
蜃龙哈哈一笑，松开凝桑，又揉了揉她额间发。“我真想现在就把你骗回去，可是，凝桑又岂是那么好骗的？记忆总有一天会归位的。”他也不俯身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是氐人族，你应该察觉了。”
凝桑点头。
“当年氐人族蛰居两界入口，是因为只有那里的水境适合氐人生存。氐人族天生异于常人，神魂比常人多了一魂，这多的一魂有好处，便是修炼不分清罡浊煞，可以据为己用而不变神魔，这坏处就是氐人身不能离水，离水便会全身枯竭而亡。”
“可这和伴生有何关系？”
“莫急莫急，听我把话说完。氐人族早在天地初创时就已存在，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那么多年，适合氐人族生存的水境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天地两界入口那一隅。氐人长老们开始想办法离开水域，便想出了离魂转灵的办法。就是将氐人多出的一魂驱出体外，幻化成其他物件贴身佩戴，用此物件进行修炼，同样可以清罡浊煞不分，还可将一部分灵气化为水泽，润盈人身。这个物件就名为伴生。伴生一旦练成，就永不会消失，除非……”蜃龙顿了顿，也不继续说。
凝桑看他，知道他在卖关子，也不催，大眼瞪小眼，看谁先耐不住。
蜃龙叹了口气，凝桑果然是软硬不吃。“除非伴生离身，七日之后伴生消散，魂魄自动归位，如若此时氐人不在水系中，便直接枯竭而死。若还想要伴生，就要重新开始修炼。”
“既然如此，为何神魔大战时，氐人族不迁徙逃亡？”
“因为离魂转灵之法并不是那么容易练成，除了要经历切骨之痛外，还要有一定的机缘，所以芸芸众人中，只有寥寥几人能成功。”
凝桑看着自己手上的伴生，若有所思。
蜃龙忽然径自拿走了凝桑手上的伴生。凝桑一没有伴生，她的腿就慢慢开始变幻，很快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鱼尾。
“看吧，人身鱼尾就是你的原型，伴生一离身，你就显出原形了。七日不还你，你就死了。”说着，他又把伴生给她戴回手上。
凝桑果然又恢复了人形。
“这一切，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些应该是氐人的秘闻，蜃龙怎么会那么清楚？
蜃龙又是一笑，“你猜我为何会护你氐人？”
凝桑冷冷地看他。你猜我猜不猜？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在你这边永远讨不到好。”蜃龙赌气甩了甩头，“你爹爹是氐人族族长，这些都是你爹爹告诉我的。我护氐人，自然是因为——你爹爹已经将你许配给我了。”
“你……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凝桑还是说不出话。
“你我还未成婚。”
还好还好。
“凝桑。”蜃龙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变得郑重其事起来，“仙神妖魔与凡人不同，神魂元丹多完整，身形就会体现出来。你故意将你的两魂藏于伴生，不用真身示人，究竟是为何？衍卿当年是天界帝君，他与神魔之战，氐人灭族真的没有一点关系？聪明如你，即便没有记忆，也不难推算其中缘由。你心里有他，就假装不知道，可你的记忆终归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你还要继续假装吗？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和灭族仇人在一起？”
凝桑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也泛出一点血丝。
“凝桑，你与他，终究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