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龙所言非虚。当他撤回幻境的时候，九婴已经倒下，除了应龙身上有些水渍外，两人完好无损，果然上神斩杀这种凶兽一点难度都没有。

    衍卿第一时间回到凝桑的身边，俯身查看她的状况。

    “衍卿上神，你放心，我刚设了幻境，九婴伤不到小凝桑的。”蜃龙很好地为刚才的幻境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但是衍卿根本不理会他。

    应龙笑嘻嘻地捧着几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蛋走了过来。“你们看，我们运气真好，这里不仅有凤凰的，居然还有朱雀玄武的，它这是要消灭四神呀！哦，对了，还有我们龙族和鲲鹏的，看来这九婴来者不拒，还好他没有集齐九个。”

    “应龙神君当真乃战无不胜啊。”蜃龙轻笑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应龙听着也很受用。“那是，等我给他们送回去，他们还不一一膜拜我。”

    衍卿瞥了一眼应龙，呛声道：“得意忘形。”

    应龙也不生气，他手上的这些蛋，让他很有成就感。他嘴角一翘，忍不住道：“我们快回南禺山吧，凤凰族可急坏了。”

    衍卿不动，看了眼蜃龙，道：“蜃龙君还是继续回佐水疗伤吧。”

    他这是在赶人了。

    蜃龙轻笑，道：“小凝桑是我娘子，她去哪我自然去哪。”他看到衍卿脸色微怒，又说道：“刚我和小凝桑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她竟然会说话了，看来她还是记得我的。”

    “你居然会说话了？”衍卿还未出声，应龙就咋咋呼呼地对着凝桑说道，“前面走路都会跌倒，怎么突然之间会说话了？难不成你真是他娘子？”

    “这当然是真的。”蜃龙拉起凝桑的小手，道，“娘子，唤一声吧。”

    他当她是狗吗？让她叫就叫？凝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还是不开口。

    蜃龙轻笑，牵着凝桑的手微微使力，凝桑手上的伴生，就开始发出了光亮。

    他不会是想逼出她藏在伴生里的神魂吧？

    凝桑一慌，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行动迅速，根本不像一个痴儿。就连旁边看着的应龙也惊讶地张开了嘴。凝桑有些迟疑地看向衍卿，可意外的是她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任何的惊讶。

    她主动牵起衍卿的手，软软地叫了声：“衍卿。”

    衍卿有一些动容，他俯身将凝桑抱起来，这个动作他几乎每天做，可今天他却显得有点局促。

    “果然小凝桑在怪我这千年来没有找你。”蜃龙故作失望，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实属无奈啊，看我睡了一千年伤势还没好，就知道当时我受伤有多严重。小凝桑真的要弃我于不顾吗？”

    凝桑沉默了。蜃龙此人心思慎重，且不说他刚才和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害她之心应该是没的。他想留在她身边，难道真的是因为爱慕她，想和她履行婚约？从他了解氐人族那么多秘辛来说，他们的婚约应该是真的，可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即使她把婚约忘了，可她应该会记住这个人啊，就像她记住衍卿一样。她有些犹豫。

    “你，不能回佐水疗伤嘛？”凝桑一字一顿地说道。

    蜃龙眼眶微红，说话竟带着哽咽，“想当初你爹爹将你许配给我的时候，说你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还让我发誓，此生对你不离不弃，至死不渝。可没想到，最后却是你变了心。”

    凝桑气得瞪大了眼。她没有记忆，可不代表她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吧。

    衍卿倒是会心一笑，他的阿凝和温婉贤淑可从来不曾沾过一点边。

    “罢了，蜃龙君就和我们回南禺吧，南禺山山洞多，你找个看得上的当府邸吧。”衍卿说道。

    凝桑没想到衍卿会先答应，虽然她也不会真的不管蜃龙。“你不能再叫我娘子！”

    蜃龙马上堆起笑脸，点头道：“行行行，都听小凝桑的。”

    *

    一回到南禺山，应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那颗凤凰蛋还回去，还说顺道把其他的宝贝也一并还了，看来此去，怕是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了。

    走进山谷，蜃龙就钟情于山谷中的瀑布，非要在瀑布的水潭里住下，凝桑和衍卿也没什么意见。但还是给他在竹林里劈出了一间小屋。

    回到茅草屋，两人无言。

    衍卿同往常一样去打了些水，替凝桑洗了洗脸，又替她擦拭了一下双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凝桑看着衍卿的动作，轻柔而细心，自她有意识以来，他就一直如此，小心翼翼，爱护备至。她不说，他也不问。

    凝桑莫名开始烦躁起来。

    经过刚才那一出，他应该知道她都在假装了吧？那他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问？是不想还是不敢？他是不是也怕她记起什么？

    凝桑对着伴生催动灵力，不一会儿，她就变成少女的模样。

    衍卿明显一愣，看着凝桑，眼神中带着惊喜，疑惑，无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泛滥。最终，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故作淡定道：“什么时候恢复的？”

    “三百年前。”凝桑答道。

    “三百年……”衍卿喃喃着，然后又轻笑了下，有点苦涩，“我终是让你不放心吗？”

    凝桑摇摇头，“我并没有记忆，我只是——只是——”只是害怕。凝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虽没有记忆，但是死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有他的脸，她是记得的。她害怕，她痛和他有关，她死和他有关，还有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她都害怕。

    衍卿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让你觉得陌生？”

    凝桑摇头。

    “害怕？”

    凝桑抬头看他，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怕我？”衍卿不可置信，“你居然怕我？”

    凝桑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两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什么都忘了。可是我每次看见你，努力回想，都会觉得痛。”

    “我没有！”衍卿摇了摇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振振道：“我没有伤害过你，没有伤害过你的族人，你信不信我？”

    凝桑无奈地垂下头，这就是她隐瞒他的原因，她不想他们之间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这并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她不是刚出生的婴儿，不会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经历过生死，即使没有记忆，她的神识也会告诉她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会思考，会分析，她本来想等她忆起一切再处理他们的关系，可是今天蜃龙的出现，全乱了。

    “衍卿……”沉默良久，凝桑才道，“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你对我的感情我看得见，我……我想我心里也是有你的，否则我一醒过来就离开，又怎么会隐瞒三百年？可是……我总觉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比我的生命还重要，你……能明白吗？”

    衍卿激动地伸手揽住凝桑，低头直接吻住了她的唇瓣。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身，轻柔而不失霸道地辗转缠绵。

    一千年的等待，一千年的相思，都深深地融进了这一吻中。

    许久之后，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声音深沉地说道：“阿凝，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不要把我推开，好吗？”

    凝桑还震惊于刚才的吻。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心中又是一痛。他堂堂天界帝君，却卑微得只想留在她身边，他对她的爱，真的如此刻骨铭心了吗？可是她呢？凝桑闭上眼，唇上依旧麻麻的感觉让她不禁红了脸。也许，她也是一样的吧。

    “咳咳——”

    门外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蜃龙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凝桑慌忙从衍卿的怀里挣扎出来，但她的手腕被衍卿抓住，将她护在身后。

    “我有事要找凝桑。”蜃龙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带着冷漠。他有些怀疑，自己揭开凝桑的谎言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这也罢，凭他对凝桑的了解，比起衍卿，凝桑还有更在乎的事。

    衍卿冷冷看他，仿佛在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蜃龙没理他，看向凝桑，道：“虽然你未恢复忆识，但我知道有些事你还是关心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片鳞片放在桌子上，“衍卿神君身上应该也有一片吧。”

    衍卿想了一下，也将鳞片拿出来。

    两片鳞片同时放在桌子上，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但光泽，颜色，形状都大致相同。

    “这是氐人鳞。”凝桑沉着脸说。她知道衍卿身上的鳞片是凤凰族青鸾给的，可蜃龙的鳞片又是哪来的？这世上难道还有氐人族？氐人没有被灭族？

    “你的鳞片从何而来？”衍卿问。

    “怎么？就允许你有，不允许我有？”蜃龙挑眉，不屑道。

    凝桑呵呵一笑，怎么这也要抬杠。她取出一只茶杯，给蜃龙斟上一杯，然后微笑着说道：“蜃龙君，现在可以说了吗？”

    蜃龙轻嗫了一口，故作得意道：“这才像样嘛。”

    “快说。”衍卿有点不耐烦。

    “这不就说了嘛！”他放下茶杯，拿出他的折扇，扇了几下，才道，“佐水边，就在前几日发现的。不过，在其他地方应该还有。”

    “所以除了我以外，还有氐人族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