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

    严惊月听到珺持口中发出“严”字时并没有害怕,只是一个字而已,不明真相的皇上岂会因为一个字联想到一个冒犯皇室的名字。

    她抬头轻轻扫过贤妃,然后顺势伏在地上,装作只是因为珺持意味不明的的求饶而惶恐。

    贤妃立即掩藏起自己的心虚,尽量冷静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严惊月和珺持,稳坐一旁的瑄持腾的起身,一脚将珺持踹到。

    “当着你老子的面,你要造反不成?”皇上语气淡淡,抬手敲了下青瓷杯盖儿。

    瑄持才收敛的跪在地上,一副受不得委屈的样子说道:“父皇,这女子我早已收做妾氏,今日才知老二竟然不顾劝告,三番五次纠缠我的人。”

    “太子殿下。”严惊月直起身:“请太子殿下慎言,我只是贤妃娘娘的丫鬟,娘娘仁慈偏疼我些,故而大胆与殿下说了几句话。”

    严惊月看向皇上:“陛下,我承认与殿下说话有狐假虎威之意,但并无攀附之心。若让殿下多心是我的罪,娘娘早已将我送至宫外,不成想反倒错上加错,请陛下发落。”

    “你倒不怕。”皇上轻笑一声。

    贤妃大智虽不足,看眼色却不迟顿,连忙说:“这丫头机灵,不过是仗着陛下偏疼我,不会因她个丫头得嫌隙,因此才敢这般说。”

    严惊月觉得被人用榔头敲了后脑,恼怒却无法发泄的无力感,贤妃真是急昏了头。

    果然皇上说:“若是这样的丫头多几个,朕还真是不敢疼后宫的女人了。”

    “臣妾失言了。”贤妃又跪在地上。

    皇上向她伸出手:“丫头恃宠而骄,才不枉我疼你,真心也好,失言也罢,朕乐意。”

    贤妃终于松了口气,由皇上扶起来,话说至此她算是摘干净了。

    珺持被踢了一脚也不敢发作,安安静静的跪着,恭敬的等候问话,不问时不再发一言。

    “又不是什么难事。”皇上自始至终表现的平静威严,仿佛两个儿子争一个位卑女人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你们都想要这丫头。”皇上说。

    瑄持仍然坚持自己的说辞:“父皇,她已经是我…”

    “住口。”皇上有些不耐烦了,“方才这丫头说的你又不是听不见,她是你的侍妾乃你一面之词,若你始终坚持那只好让嬷嬷拉去内室验身。若是你扯谎,最好快些认错。”

    瑄持沉默片刻:“是我说谎了,我与她并无同房之时,但…”

    皇上也不和他计较说谎一事,打断他继续说:“我就问你们,是不是都想要这丫头。”

    珺持磕头:“若得李姑娘,我定不会薄待她。”

    瑄持不屑的哼笑一声,干脆的说:“想要。”

    “即便伤了兄弟和气?”

    珺持停止磕头动作,在思考这样是否值得。他表现的极为纠结,不想伤了和睦,又想得到心爱的女子。

    瑄持一言不发,这样的后果在他眼中不值一提,更何况没有严惊月时他也不在乎什么和睦,心情好时什么都好,心情不好时谁都要被他骂两句。

    “能当大事者必懂取舍。”皇上似乎在看着珺持,话好像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今日得到美人者,必然也有所失去。或是兄弟友爱,或是…”

    皇上意味深长的笑笑并未说下去。

    “她本就是我的。”瑄持问道:“我岂有拱手让人之理。”

    皇上仍然盯着珺持,似乎这场闹剧是他一个人的考验,他在试炼中冥思苦想,额头渗出汗水,最终抬起头看向了皇上:“父皇,儿臣错了。”

    严惊月忍不住偷看皇上,想从他的表情得到一些信息,珺持的表现是否让他满意,但他的神色和方才没什么不同,半点意思都敲不出来。

    “朕知道了。”皇上喝了口茶,“瑄儿你先下去。”

    “朕对太子疏于管教,近些日你愈发张狂,大错小错错错不断。”皇上招了招手:“亭魄,你亲自押送太子去谏院,传朕口谕,让朱仲辞给他好好上一课。若听得懂话知错了就来回朕,若是不能干脆送他去南官庄空出来的别院好好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离开半步。”

    “是。”亭魄领旨去捉瑄持,他是京中一定一的高手,一个人打两个观棋毫不费力,瑄持知道挣扎无用,一边痛骂珺持不要脸一边被拉走了。

    骂的贤妃假借擦脸遮住嘴角的笑意,皇上对她说:“你先回宫吧,一会儿我去看你。”

    皇上有意赶,贤妃听话的起身告退。

    殿内除了皇上,只剩下严惊月和珺持两个人,严惊月直觉大事不妙,自己来之前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早有心理准备。

    但皇上先处罚了瑄持,倒像是让他避开。一时之间无法揣测对珺持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丫头。”皇上亲自起身,在架子上看了一会儿,取下两瓶酒,各倒一杯放在桌上,然后朝严惊月招招手:“过来坐。”

    严惊月迟疑片刻,直到皇上板起脸来,神色不容置疑。严惊月只好起身坐在与皇上相隔一张桌的位置。

    “你若是想给老二当侍妾,就喝了这杯酒算是敬我。你要知道,不是哪个妾都有敬朕酒的机会。”皇上将翠色瓶里倒出的酒向前推推。

    严惊月不说话。

    “若你不想,你便喝了这杯酒。”皇上将黛色瓶倒出的酒也往前退退:“大内也不是什么风水绝佳之地,你在宫中长大想必有所见识。个人有个人的抉择,朕觉得你是有主见的孩子。”

    这竟然不是给珺持的考验,严惊月有些疑惑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珺持,世事无常,皇子跪在地上,严惊月惊觉自己居然也有与皇上对坐的机会。

    珺持低着头,也觉得疑惑。今天他是不怕的,若是皇上夸奖他就谦虚推辞再为瑄持说几句好话,君子论迹不论心,皇上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珺持不怕皇上觉得他虚伪。

    若是训话,那也是支走太子之后的训话。太子愚钝鲁莽,被贬只在早晚。皇上的训话不会白训。

    然而此时一个丫头坐在皇上对面,珺持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自己从弄持到珺持,名字改了,却还是跪在地上。

    珺持的手指下意识掐着自己的腿,处境为何不如个奴婢。

    “那我便做个有主见的孩子。”严惊月端起黛色瓶倒出的酒,起身跪在地上行礼:“谢陛下宽恕。”

    皇上轻挑眉毛,有些意外她的选择。一个丫头,即便是陆府细心培养的丫头,此时不仅反退,日后也再没有进宫的机会。

    不进宫,她再厉害又能发挥什么了不起的作用,居然不肯给皇子当侍妾。皇上仔细打量她的样貌,难道铁了心要给不成器的太子当侍妾。

    “你走吧,我还有话要对老二说。”皇上话是对严惊月说的,后半句意在让珺持打起精神,他走神的过于明显。

    宫外有陆府的轿子等着,严惊月腿软的几乎上不了车,赶车的轿夫是陆九行的人,垫着帕子扶了一把:“小心。”

    “别扶了。”严惊月推开他,“你先回去,我自己走走。”严惊月瘫软的靠在宫墙上,一点一点滑坐在地。

    轿夫犹豫片刻,还是赶车走了。

    严惊月当珺持有什么了不起的计划,竟然只是在皇上面前磕头认错,难不成真对她有什么真情。

    严惊月觉得有点可笑,在皇上言之有意的“要懂取舍”时,珺持还是为看不见的前程放弃了所谓真情。

    她当然不在乎珺持,就是觉得心寒。在相信珺持是“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的仁善君子时,严惊月甘愿被他放弃。

    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以所见所遇铸石垫脚,严惊月觉得若他坚定且自信有周全天下的本事,那有何不可。

    可在珺持的表现中,严惊月隐隐感觉到了冷漠和凉薄。

    若珺持是与自己前世所遇的负心之人无不同,即便德行名声再好,严惊月也不信他。有违德行,有负良善,假君子也。

    严惊月不知不觉到了谏院,瑄持正煞有介事的坐在那里,一张圆桌摆的满满登登,古籍书册乱中有序。

    朱仲辞严肃的在与瑄持讲着之乎者也,旁边几个言官都是满眼坚毅,好像在说今日不把这呆子脑中的水倒干净,饭都不吃了。

    严惊月在他旁边坐下前一瞬,瑄持目不斜视的将自己的衣摆提上来给她垫着。严惊月感到意外,他还以为瑄持没有发现她来了。

    以她对瑄持的认知,得知她来后不该如此平静才是。

    “你觉得好玩吗?”瑄持一边听朱仲辞滔滔不绝,一边遮着嘴巴偷偷跟严惊月说。

    “不太好玩。”严惊月说:“这是实话。”

    “你也没选珺持?”

    “不知道你说的选是什么意思,若是让我如同□□一般任他自有采撷,那我没有选。”严惊月说的平静:“若是旁的…还在犹豫,不过你不要因此欢呼雀跃,因为我不会选你,选你要天下大乱。”

    瑄持哼笑一声,刚要再说。对面的朱仲辞一拍桌子:“太子殿下,我等人微言轻,但也不是不能开口的死人,当日你当街撞我不是我,因此没人去中乾宫长跪不起。我们,都给彼此留退路,你觉得如何?”

    “我对你这老登没什么意见。”瑄持自以为十分礼貌的朝朱仲辞微笑:“您继续磨叨,我听着呢。”

    朱仲辞气的闭了闭眼,谏院整日吵架心态必须好,朱仲辞提高音量继续说。

    严惊月趁朱仲辞不注意,也遮着嘴巴小声对瑄持说:“你觉得我自以为是?”

    “嗯。”

    “那我给您露一手。”严惊月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她蹲到地上把散架的书一张张捡起来,颇为不愤的说:“殿下您踩到了,是故意的吗?”

    她问得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所有人听到,瑄持兴许是怕朱仲辞要磨叨的事再多一宗,好脾气的弯腰捡了,趁机在桌下摸了一把蹲在地上的严惊月的脸,因此耽误了点时候。

    严惊月一张一张将序捋顺,等捋完了朱仲辞说的有些口渴,他起身欲倒水喝,忽然一声惊呼跌倒在地。

    两旁的同僚不像要去扶他,倒是纷纷从凳子上跌下去,好像有只手抓着他们似的。

    瑄持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望着严惊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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