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对燕子

    严惊月怕在这儿说话被御史台里进出的人看见,便往拐角走了走,瑄持默契的跟在他后边。

    “我刚才对那些人行了男子礼。”严惊月说。

    “哦。”

    严惊月看向瑄持:“你不问我为什么?”

    瑄持理所当然的说:“男子礼不用屈膝,行男子礼比行女子礼省事。”

    走到了拐角处严惊月停下来,一时之间都有点沉默,瑄持似乎在等她说什么,而她确实无话可说,只觉得好疲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些印象里很旧的东西以一种很崭新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以为这么久以来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时不时会被那些被他们习以为常的莫名其妙气的想砸碎点什么。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瑄持突然问。

    “我说过的话太多了,不是每一句都记得。”

    瑄持走近一些:“你说过,我若死了,你定要大哭特哭,哭到我同僚和亲友都以为你是我私定终身的姘头。”

    严惊月笑了一下,心里也没觉得多好笑,就是觉得应该笑一下,迷路那次两个人在森林里随便说的话,瑄持居然真的记到了现在。

    “那时候你帮了邹凤鸣,所以我以为你是谏院的人。”严惊月收敛了笑意,“我不认识什么朝臣,我对他们也没什么理解,但我总听说言官上奏折弹劾你,我就会好看他们一眼。”

    瑄持低头笑笑:“弹劾我这一行为在你眼里很迷人?”

    严惊月有点出神,瑄持把这句话记了这么久,分析原因也只能得出瑄持孤独这一结果,皇后娘娘眼光毒辣,暗中扶持着情绪稳定人又上进的二皇子。

    瑄持没有生母,一个人孤单的住在东宫,宫人们见到他能躲多远躲多远,严惊月不由得去想,他但凡有一个德行好的朋友,是不是就不会作天作地了。

    “你为何突然提起?”严惊月抚了抚自己胳膊,感觉有点冷。

    瑄持没有回答,秋风吹过,他偏过头去迎着风。

    严惊月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二皇子珺持在不远处静静而立,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严惊月心里涌出酸涩,摸不清瑄持只是不经意间看过去,还是感觉到自己想帮珺持,有意看过去。

    前者太过赶巧,后者又不像瑄持能发现的。毕竟她只是在心理决定在能帮上时谨慎的给予便利,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存在被瑄持发现的可能。

    但她还是觉得心中酸涩,瑄持救过他的命,就算他讨厌瑄持的心猿意马,不看好瑄持鲁莽愚蠢的品性,瑄持也切切实实的救过她的命。

    还有一起迷路的那段记忆,严惊月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沅湘宫的日子不好过,在森林里饿到快晕厥的感觉虽然不舒服,但…

    严惊月说不好,但她就是觉得那段记忆挺轻松的。

    “我走了。”严惊月没有理会不远处的二皇子珺持,转身朝御史台走去。

    瑄持站在原地,目送严惊月消失在拐角后,才向珺持走去。

    “二弟。”瑄持朝他微笑:“你别后悔。”

    珺持也没有再装做兄友弟恭,表演诧异以证清白。而是平静的看着瑄持,淡淡道:“不会。”

    陆九行出来后盯着严惊月看了一会儿,直盯到严惊月觉得要遭殃,陆九行只是说:“回去吧。”

    没走几步珺持跟上来了,口中喊了李姑娘请留步,严惊月心里一惊,让陆九行知道自己跟珺持能说的上话可不是件好事。

    严惊月想装作不是叫自己,几乎想跑起来,心里祈祷着珺持会看点眼色别再叫了。奈何陆九行应到珺持的声音后停下了。

    “见过二殿下。”陆九行微微行礼,“二殿下在叫谁?“

    陆九行紧绷着脸,若是让珺持认出严惊月是沅湘宫的宫女准没好事,别人都道二殿下贤德,陆九行不这么认为。

    他眼中就不存在贤德的皇子,也不存在贤德的后妃,更不存在贤德之臣。

    官宦之家只传承荣耀,不传承贤德。这就是陆九行父亲教给他的道理。

    “李姑娘啊。”珺持也回礼:“原来李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娘家丫鬟,早知现在李姑娘跟着陆大人,我早该去拜见才是。”

    陆九行见他面露遗憾,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的意思,陆九行摸不准,严惊月更是一头雾水,不管珺持想说什么,严惊月都期待他能闭上嘴赶紧走。

    “李轻绝是娘娘的陪嫁。”陆九行试探着说:“她家里走了人,出宫吊了个丧,这会儿本是送她去我姑母家陪着说说话,路遇同僚顺道就来半个差。二殿下,您说什么?”

    “原是顺路啊。”珺持露出个笑:“既如此,往后我出宫时能否请姑娘帮我办点事?”

    严惊月迟疑的看向陆九行,又看向他:“殿下说笑了,我一个丫头,能帮殿下办什么事?”

    “帮我…”珺持也瞧了陆九行一眼,把心虚展现的淋漓尽致:“帮我画画,听闻姑娘会画画。”

    严惊月沉默片刻,回答:“殿下抬举了,我哪会画什么画,不过是…”

    “姑娘过谦了。”珺持打断她,看向了陆九行:“陆大人,改日我去你府上拜访,您可方便?”

    “二殿下光临,陆某自然方便。”陆九行说完行礼:“时候不早了,陆某先行一步了。”

    一路上陆九行都阴沉着,直到出了宫走出去一段路,才阴森森的看向严惊月:“你同二皇子有私交?”

    “宫里遇上过,他脸色差的像闯了祸,我随口问了,他便如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严惊月省略其中关键:“他是个谨慎的人,一点小错无关紧要,他就怕名声受损。”

    陆九行点点头:“原来如此,别的没了?”

    “没有了。”严惊月想到什么似的展开一个笑容,面不改色的撒谎:“我从没有画过画,他居然问我要画,大人别怪我多想。”

    陆九行目光略过严惊月的整张脸,从从眉眼看到嘴巴,不带一丝感情的说:“不怪你多想,你聪明又漂亮,有让他动心的本事。”

    “所以我才没把话说死。”严惊月语气平淡。

    严惊月是贤妃娘娘细心调-教的养女,本就是作为贤妃娘娘拉拢势力的工具,那些品阶不高的官宦之女名义上认了贤妃养母,等婚配时,贤妃赏个丫头去陪嫁。

    表面陪嫁,实则细作。严惊月就是作为这样的细作存在,直到她成长的超越了细作的价值。

    陆九行一眼就能看出她由内而外的不一样,但他也没有料到严惊月和二皇子有过交谈。

    比起当臣子家的妾氏,当皇子的妾氏价值更大。

    但陆九行心中犹豫,让严惊月当皇子妾氏的价值,会比留在自己身边的价值更大吗?

    “你很机灵。”陆九行很少夸赞谁,“既然稳住了二皇子,听他的意思,还有出来见你的时候。”

    严惊月屈膝行礼:“全凭大人安排。”

    严惊月回到房间才感觉到手脚发麻,珺持该不会真的想跟自己在一起吧,严惊月觉得头痛。

    她想让珺持当皇帝,但她不想当嫔妃。

    而且珺持的言行是严惊月不曾了解的一面,那个初见时冷静而充满算计的眼神好像突然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对她直来直去的傻瓜。

    这般不会隐藏,怕是要出事。

    严惊月一边做事一边静静等待与二皇子的见面,陆九行叮嘱过她,若是二皇子找来,让她一定要稳住二皇子。

    意思就是让她既要表现出对珺持有情,又要表现出有所顾忌。

    陆九行让严惊月去书房伺候的时间越来越多,他有时会问严惊月的意见,但却并没有表示出是否采纳,听过也没什么明显表情。

    最让严惊月意外的是,陆九行偶尔会和她说起朝中各方势力,谁和谁走的近,谁和谁不对付,偶尔还会教一些他以为严惊月不知道的东西。

    严惊月只管答多谢大人教导,不管他说的对不对,有用无用。她知道陆九行在栽培她。

    陆九行对她的看重离不开那日和二皇子的见面,就像挖掘出了她的隐藏价值。

    两日后,珺持果然出宫去了陆府,陆九行叫上严惊月匆忙赶回陆府,他在前门下了车,轿子绕到角门进去,严惊月换上陆府丫鬟的衣裳,候在门外。

    陆九行表现的极其恭敬,对珺持说早已备下了画具,请二殿下移步书房,他这就叫人去找严惊月。

    珺持有些拘谨的道谢,倒是没有推辞。

    严惊月来了之后跟他进了书房,陆九行没有让人跟进去,对侍从交代自己先去偏厅等候,若是二殿下出来了只管让人去叫。

    严惊月沿着屋子走了一圈,他想跟珺持说清楚不要对自己有任何想法,甚至不要因任何杂事分心,只要他依旧上进,皇后娘娘和她都会尽自己所能。

    刚要说时,严惊月发现后窗晃过一个人影,严惊月只好闭上嘴巴,展开宣纸,随便沾了点笔墨,问道:“二殿下想我画什么?”

    珺持眼神躲闪,如果严惊月此时没有因为窗外的陆九行而紧张,那么她一定看得出珺持的羞怯说的上矫揉造作。

    对于这种他不曾体会过的情绪,表演起来还真是不太擅长。

    “画对燕子吧。”珺持说。

    严惊月沾了些墨,微微点头:“献丑了。”

    观棋站在陆府回宫的必经之路上,表情一言难尽的对着地面发呆,今天主子给的任务是打劫二皇子,抢走他身上的所有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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