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

    陆九行微微外头:“谁同你说他是草莽之辈?”

    “我自己看到的。”严惊月不是真觉得陆九行对瑄持了解多深,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评价瑄持。“一个处处结仇屡屡犯错的人岂能在太子之位坐的这般稳呢?”

    “如今的大喆有长无嫡,皇次子与他相差不多却自出生起被圣上迁恨,光是皇长子这一重身份,就不会让圣上轻易将他废除。”陆九行反问:“这点事你都看不明白吗?”

    “看的明白,不仅看得明白他皇长子身份的贵重,还看得明白从长至幼一路数下来,长子骄纵,次子无庇,咱们三皇子与他们年纪相差不多,又有咱们娘娘极贤德的生母,朝中又有得势的舅舅。”严惊月微微一笑:“真是好命好前程啊。”

    陆九行听得心情甚好,又不想暴露出自己喜怒,平静的说了句:“贤德通常称颂皇后。”

    “既有贤妃德妃,贤德就并非中宫专属,况且废后先例可并不少。”严惊月抻了抻衣袖:“不过我方才问的是,太子本人真如他表现出的那般么?”

    刚听她夸了外甥又夸长姐,陆九行正是满足时被她拉走了话头犹如泼了盆冷水,生生浇灭了优越。

    但一味的拍马屁只会适得其反,陆九行看着严惊月求知的眼神,觉得她方才的话不是马屁说话好,而是顺带流露出的真心,现下又一心向着自己的答案,眼巴巴的同他讨论太子。

    陆九行没意识到那话里的真心半点没有,不过一场表演游刃有余的高级马屁罢了,马屁就是马屁,拍的再好也是高级马屁。

    “严惊月。”陆九行瞧着她:“你还真是半点不取悦人。”

    望着陆九行离去的背影,严惊月噗嗤一笑。

    这天下有几个不自恋的上位者,陆九行再有手腕也不例外。

    严惊月很快忙碌起来,旁人瞧着她的眼神也从不屑和探究变得恭敬谨慎,更有甚者同她卖好,说她如今风头与当时的沈无波无异。

    “哪配相比。”严惊月哼笑一声,卖好的人谄媚道:“李姑娘别谦虚了。”

    严惊月摇摇头,无辜的回答:“我是说,他不配同我比,你想哪儿去了。”

    严惊月走了好半天,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换了嘴脸说严惊月还真是把自己当人物了,如此自大必然有跌重的一天。

    曼梦楼楼上雅间外守着侍从,严惊月在楼下堂里点了菜,小二好心的叮嘱她吃不完,严惊月闻若未闻,看向了一旁趁店小二不备,进来偷吃生菜的妇人。

    “你过来。“严惊月轻声说,妇人怯生生的望着她,不确定是在同自己说话。

    严惊月朝她点点头,妇人几乎一步一顿的走到跟前,讨好的问贵人有何吩咐,严惊月说:“你坐下,一起吃。”

    妇人说着不敢不敢,严惊月淡淡道:“让你坐下你便坐下,刚点的菜岂不比那残羹冷炙干净。”

    她语气里不太和善,妇人像得到命令一般在她旁边坐下,严惊月说:“你我素不相识,我东奔西走身上不干净,你吃你面前的三道,我吃我面前的三道,可好?”

    妇人感激的说好好好,虽然严惊月说的理由是自己不干净,但妇人听的明白她是介意自己这个陌生人。

    二皇子珺持在楼上扶着栏杆望着楼下发生的一切,轻声说给一旁的侍从:“她太好心了。”

    “殿下不忍心?”

    “我对她不忍心,谁会对我不忍心?”珺持收回目光,回到雅间拿了备好的腰扇下楼,似乎才瞧见严惊月一般惊喜的走过去:“李姑娘。”

    严惊月站起身,也在荆棘丛覆盖的沼泽边缘站起身,她以为自己踩踏的是没入脚踝的一层湿泥巴,却不知这是沼泽地的边缘,如此难走的路她仍然自我鼓舞。

    她能看到的荆棘相比起沼泽深处太过容易,但她不知道,可见的危险都不算危险。

    近些日子太子一干旧事被人重提,台谏两处忙的脚不沾地,不得已往来频繁。

    陆九行看着谏院送来的官腔废话,出着神撕成一条一条,回过神朝着回信的严惊月问:“你笑什么?”

    “我在回信应付谏院,被这些废话笑到了。”严惊月正了正身子继续写。

    “是吗?”陆九行随口一问。

    没想到严惊月爽快的坦白了:“好吧不是。”

    “那你在笑什么?”陆九行来了点兴趣,这些天二皇子珺持的夸赞之辞越来越多,宫里的贤妃每每写信过来都问他怎么办。

    急迫的就像珺持明儿就能当皇帝似的,明明太子之位还有皇长子坐着,所有人写奏折表达不满,但主要意在督促,而不是真心想给他弹劾掉。

    陆九行不明白自己姐姐为何如此沉不住气,从前也没见这般,在看看还能自己把自己写笑了的严惊月,若是自己姐姐能这般从容就好了。

    严惊月回答:“我在笑大人你啊,出神时竟然也会撕纸玩儿,从前我还以为你出神时捻佛珠或是磨杯盖儿呢。撕纸真是不符合我对你的幻想。”

    从前沈无波有狗腿子的时候,亲自沏茶或是讲两句保重身体的好听话,陆九行听着觉得越界,心里烦的什么似的。

    或许差别出在沈无波小心翼翼的揣测,而严惊月表现的过于从容闲适了,她在书房的时候就像在自己家,翻动也不过问陆九行,挪动器物也是随心所欲。

    来了台舍还没多少时日,书房的陈设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也正因此,陆九行莫名的信任严惊月能当的好差,无论多要紧或是多复杂,从来没有怀疑过严惊月的那份从容。

    “你怎么想我?”陆九行问完摸了摸鼻子,不过万幸严惊月没有发现这句话的另一重含义。

    “深沉的,心里纵然天崩地裂,面上也处变不惊。”严惊月看了眼桌上那一小堆已经变成废纸的谏官写的废话,“小孩子才这样玩。”

    陆九行觉得自己应该发怒,斥责她少说没用的话,可心中没有半点生气的意念。

    “我去换身衣裳,一会儿你跟我回趟御史台。”

    陆九行起身经过时,严惊月的信从右边起才写了几个字,她提着笔挪到最左边,袖口掩盖了整个纸面。

    陆九行出去后,严惊月松了口气,拿开袖子露出了纸面中心的一行字:“台舍的饭好吃吗?”落款姜铁牛。

    “疯子。”严惊月把纸折了折收起来,瑄持这个神经病害的自己在陆九行面前笑出了声,要是刚才没糊弄过去,这会儿不定出了什么乱子。

    在树林里迷路的那两天现在想起来倒是有点意思,想到这里严惊月有点想吃炉肉火烧了。

    去御史台的路上严惊月走在前头绕了个远儿,陆九行问她是不是不认得路,她讪讪的回了头。

    “这不是认路吗?”陆九行问。

    “我走神了。”严惊月目不斜视。

    “真的?”

    严惊月沉默片刻:“好吧,我想走那条路,顺道买个驴肉火烧。”

    就此严惊月在陆九行心中留下了口是心非的印象。

    “那走吧。”陆九行转身朝那边走去,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严惊月心情雀跃的跟过去,看见小摊时加快了脚步,对摊贩说:“我要两个,分开包。”

    严惊月拿着两个饼回来,递给了陆九行一个,陆九行说他不饿。

    “我也不饿。”严惊月还保持着送出饼的姿势,陆九行鬼使神差的接了。

    御史台比台舍要安静许多,陆九行指着一条官道说:“从这边过去,到了梧桐树那里东转直走一会儿,能去东宫。”

    严惊月问:“大人有什么交代吗?”

    “没有,我就是说说。”陆九行进了门,与经过朝他行礼的朝官回礼,得空时说:“但过宫门是有人问话,不过避开也不难。”

    段镶尧正在与同僚说话:“中书省方才…”见到陆九行后住了口,自然的同陆九行说气话来。

    “这是李轻绝,如今顶沈无波的差事。”陆九行对屋里的一行高品级官服的同僚介绍:“往后见着了,劳烦诸位行个方便。”

    严惊月按住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这么多天过去一直没用放下心来,今日陆九行把自己介绍给这些人,大概是真的对自己不设防备了吧。

    “小人李轻绝,见过诸位大人。”严惊月上前行了恭敬一礼。

    一官服品级不太高的哼笑一声:“行的男子礼啊?”

    另一人跟他一问一答:“咱们这御史台不就这样,女子当男子使,男子当牲口使。瞧瞧那女差累的,一摞一摞的古籍走一趟胳膊就酸了,在这儿当差可不如给各宫娘娘当差,活儿轻快,赏赐还多。”

    俩人看着都没什么年纪,眼里也没太多谨慎,说起御史台的差事也是明贬暗褒,虽然嘴上嫌累,但下巴都要戳天上去了,见严惊月容貌好,就急着出来显眼。

    严惊月太子和二皇子都见过,这几个御史台低阶小官实在不够看,也不吃他们这一套。

    冷淡的反问:“女的当男的?”

    没有听到恭维吹捧,两个人都一怔,心道这姑娘怎么不按朝臣的习惯来,真是不识好歹。

    “那我是可以科考了吗?”严惊月满眼真诚的问。

    此话一出更是沉默。

    陆九行不愠不怒的跟严惊月说:“你先去外面等我。”

    严惊月行礼告退,在月门外站着,瑄持从方才陆九行说的方向直奔她而来,看见她时笑的咧开嘴,“真巧啊,严姑娘。”

    严惊月提醒他:“李姑娘。”

    “啊对,李姑娘。”瑄持把走过来,忽然靠近,两张脸相隔不足一寸,“你吃驴肉火烧了?”

    “狗鼻子。”

    瑄持也不生气:“你是不是因为想念我,所以才吃了火烧?”

    “吃火烧跟你有何干系,怎么,火烧的馅儿用的是你的肉?“严惊月后退一点,背靠在月门石板上,这个处境似乎更糟了一些。

    瑄持好没形象的学了一声驴叫,严惊月怕里头的人注意到,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自以为恶狠狠的警告:“你能不能像个人。”

    “你不是说我是驴吗?“

    严惊月气笑了:“我说你是什么你是什么?”

    “好啊,你想我是你什么”

    “我想你是我…”严惊月推了他一把:“被你绕进去了。”

    瑄持笑的十分得意,乌黑的发丝被风吹气,挺拔的身姿在飘动的袍子下纹丝不动,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严惊月忽然发现,他这张脸长的属实不错。

    就是人不太行,是个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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