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一定有明年

    珺持的车轿被劫时阵仗大到无法忽视,满街行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观棋腾空而起砸碎轿顶,外人只见轿身朝一旁栽倒,轿内一阵乱响。

    不多时观棋从废墟中站起,把一叠纸张踹在怀里,不紧不慢的走了。

    赶车的侍从在破碎的轿子里扶出来脸上挂彩的珺持,珺持抬起头时脸上阴翳的笑容恰到好处的转变为焦急,指着观棋离开的方向说:“追!”

    余下的侍从低声劝到不要动怒。

    珺持低声回答:“疯子。”

    “恭喜二殿下了。”侍从轻声祝贺,到了四下无人处,珺持笑而叹息,“真是的,一张都留不下。”

    两旁的行人躲都没躲,明显这场热闹不波及外人。

    沅湘宫的老嬷嬷脸掩在帷帽之下,惊喜的险些压不住飘扬的语调,问向扶着自己的宫人:“你瞧清楚没有?”

    “瞧的真儿真儿的。”宫人也笑起来:“是大殿下身边那哑巴。”

    老嬷嬷笑起来:“真是,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陆府刚送走珺持,陆九行正准备去台舍,一开门就见沅湘宫的老嬷嬷站在门口,两人都是一惊,随即都笑起来。

    “宫令。”陆九行朝里面做出请的手势:“进来说。”

    “大人若是有事也甭管老婆子我,若是没事咱们说几句话,我这就走。”老嬷嬷笑着走进去。

    陆九行回到:“不急一时,留嬷嬷吃饭也是要的。”

    “我抢一饭的闲。”老嬷嬷从容的走进来,摘掉帷帽深吸一口气:“娘娘差我来问问严丫头,大人瞧着如何?是可堪用的人?可有异心的苗头?”

    “宫令不来问,我也是要传信给娘娘的。”陆九行在次座坐下,宫令在下手坐下,空着上座,两个人宛如家常一般隔着张桌子。

    陆九行说:“从前我打量着她,无功无过,倒是有些胆识。方才二皇子巴巴的上门讨她一个丫头的画,我才知道她的厉害,娘娘是会调-教人的。”

    “这样的事?”宫令惊了好一会儿,大笑起来:“方才我瞧见大热闹了。”

    院外严惊月跳上马背,一路狂奔至儿时生活过的那出院子,院里的侍从穿的不比陆府侍从差,树下几个不大的女童在嬉闹。

    “姑娘是陆府的人?”年长些的女子对她发问,瞧着是这里的管事。

    “台舍书房中人。”严惊月不再理会她,朝着从前自己住过的小屋走去,里面明显还住着新的女孩,严惊月从暗格里翻出早前穿起来的珠子。

    她看了又看,将珠子合在掌心,闭山眼睛心里对着死去的佟夫人说:“辜负了你的好意,看来我也要走你的老路了。”

    倒是不想,可一旦沾染毫分,是躲也躲不开的。

    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能高高挂起的闲人命,她的光芒和即便掩盖在蓑笠之下,也会从编格缝隙之中流露出来。

    御史台的折子送到中乾宫持务殿,皇上将折子看了又看,随后挑拣出来夹到一本画集中,没有同寻常折子收在一起。

    次日朝堂之上,御史台和谏院纷纷上奏,当庭弹劾皇太子瑄持,竟然派亲信侍从当街殴打二皇子珺持。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他们把瑄持骂出花来,皇上面无表情的听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说,不打断也不点评,心里只记住了光天化日和朗朗乾坤。

    徐况下了朝在台舍外潜伏了大半天,终于看见严惊月从里头出来,她不急不缓的在院里经久不息的炭盆前烧了一沓子纸。

    随后走出台舍,在街上人流密集处炉肉火烧的摊前站了一会儿,转头走向了芙蓉糕,“包两块。”

    徐况混进来,站在她身旁低声说:“是你吗?”

    严惊月看见他也不惊讶,如今能令她惊讶的事物已经不多了。

    徐况说:“朝臣都要把太子骂出血来了,下了朝我觉得事情不对,太子再不成体统,也没有跟亲兄弟闹过这么没脸,所以我私下打听了。”

    “哦?”严惊月接过两块芙蓉糕,付了钱后从纸包里拿出来一块分给徐况。

    徐况接过来没吃,看着严惊月小口小口吃的平静,没有半点祸临己身的焦急。

    “听说因为沅湘宫的丫头。”徐况叹息:“我当时就想到了你,沅湘宫陆氏的娘家弟兄陆九行在台舍一手遮天,你偏又把我放了出来。”

    严惊月没有急着回去,走到了人流更密集之处,四周都是来往的行人和小贩快要摆到路中间的货物。

    “你怎么想。”严惊月仍然很平静。

    “我能怎么想,还真是你!”徐况看着真有些急了:“天爷啊,闹到了皇上面前,你觉得你还有命?皇太子和风评最好的二皇子因为你当街闹的那么难看,你说皇上还要不要脸?”

    “是挺不要脸的。”严惊月还在吃她那块芙蓉糕。

    徐况甚至有些被她气到了,“你…算了,我不知你为何在陆九行手下那么得脸,还能违他之利,行我之便,你救我一条命,我不问别的。”

    严惊月收起了芙蓉糕,“我救你命是为了给他添堵,你不用放在心上。”

    “明着看,你搅的皇太子和皇次子都不得好,一箭双雕,沅湘宫的贤妃和皇三子都要乐癫了吧。但…”

    严惊月问:“但是什么?”

    “但是你这算什么,拿命替皇三子清路吗?严惊月啊严惊月,或者唤你李轻绝。”徐况停下脚步:“我怎么看不懂,你到底是不是陆九行这边的?”

    “我说了你就信吗?”

    “为何不信?”

    “我不是。”

    沉默片刻,徐况问她:“就没了?”

    “没了。”严惊月说:“看在你为了我性命的份上才同你聊了这些,别的我也不能多说了,但我要告诉你,我们不是必须惦记彼此性命的交情。”

    “可是你救我性命!”

    严惊月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徐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若是严惊月是在弄权,那于大喆来说可是大劫。

    但她不像,徐况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权利与荣耀都绝非严惊月的格局。

    陆九行下朝之后去忙了别的事,此时才回到台舍,一手拿着官帽一手拿着腰扇,正好与严惊月一同进门。

    “我正要找你。”陆九行示意她跟上,随口问道:“去哪儿了?”

    “饿了,去买了两块芙蓉糕。”

    陆九行看她两手空空:“都吃完了?”

    “嗯。”严惊月自然的整理着书架,“本来有你一块,但我胃口太大了,一口气都吃完了。”

    陆九行听着话似乎有什么言外之意,但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一时之间没有细想,此时没有细想,往后更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回想着随口闲言。

    “居然还有我的。”陆九行竟然觉得心下一软,严惊月容貌秀丽,他也不是没见过姿色上乘的女子,无论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还是花柳之地的头牌。

    都不如严惊月越看越顺眼,陆九行看着严惊月忙活,等她忙完了坐下,才说:“今日上朝,台谏都在弹劾太子。”

    “台谏看不上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严惊月坐在桌前,手中提着笔,意思是你快说,说完了我还有事要做。

    陆九行说:“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查到你头上来。”

    严惊月依旧事不关己的点点头:“二皇子登了大人府邸向我讨画,太子更是在宫中与我相识。此事可会牵连大人您和娘娘?”

    陆九行盯着严惊月,像是要找出她这些话并非出自真心的破绽,然后严惊月言行举止皆无可指摘。

    不像沅湘宫养出来的细作,倒像是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的多年老奸臣。

    陆九行站起身,走到桌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严惊月,语气冰冷的开口:“你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在惦记我和姐姐?”

    严惊月:“娘娘养我一场,大人待我也不薄。”严惊月脑中闪过那些痛哭流涕遍体鳞伤的画面,贤妃用对自己的打骂,陆九行掐着自己的脖子抵在墙上。

    “娘娘和大人待我有恩。”严惊月起身欠了欠身:“让我做什么都是我应该的。”

    陆九行眼神微动,半天之后说了句:“你傻不傻。”

    他说完之后严惊月确实傻了,愣了好久才消化掉陆九行眼中的怜悯和软弱,差点没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九行转过身背对她:“你不用担心娘娘,她自有她的说辞,倒是你。”

    “替娘娘和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严惊月说完后坐下,执笔开始写字。

    陆九行回过身看着她:“这世间没有一丝一毫值得你留恋吗?”

    严惊月停下笔,思索片刻道:“我宫里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倒是没什么交情,不过她曾借我一瓶损伤药,我答应她日后有机会,会给她买集市的琉璃灯。”

    陆九行点点头:“你这人啊,在宫里那样的地方长大,竟然还这般纯善义气,别人对你一点好,你就豁出来了所有。”

    严惊月心里想着,你对我有个屁的了解。

    “损伤药值几个钱,琉璃灯可不便宜。”陆九行说:“不过这也不难,过几日我让给宫里传信的捎个琉璃灯进去。”

    “谢大人。”严惊月行礼后低下头继续写,忽然笔一顿,“大人。”

    “你说。”

    严惊月心跳的快要掉出嗓子眼:“昨日我听说南巷做琉璃的坊子做好了一批琉璃灯,若是等下回就得明年了。”

    “怎么?”陆九行温和的看着她。

    “我不定能有明年。”严惊月眼神感伤,看的陆九行心下一动,像是心漏到了深海里,沉了又沉,好闷。

    严惊月说:“能让她出宫来,陪我去看看吗?她叫骆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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