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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话我也听了

    “嬷嬷请等等,我们松了发髻。”江凰流着泪,声音无异常的对着门外说。

    吴嬷嬷回:“尚宫等着呢,你们出来就好,自有尚宫替你们梳头。”

    严惊月轻轻推开瑄持,看了他一眼确保他神色平静精神正常,然后拿帕子给江凰擦了擦眼泪,两个人丢下瑄持一同出去。

    等候在外的吴嬷嬷只看向严惊月,微笑着说:“李姑娘穿着太素,娘娘命我给你找几支钗子,请随我来。”

    严惊月跟上去,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江凰,江凰似乎在出神。

    吴嬷嬷在内屋翻箱倒柜,似乎不知道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几张屏风之隔,严惊月能清楚的听见外头林皇后在与一女子说话,听着声音像是个年纪大些的妇人。

    吴嬷嬷翻找了许久,连江凰都梳好了头发,外面传来了江凰和瑄持给林皇后行礼的声音,听着他们请安,严惊月知道了另一女子时容老王妃。

    容老王妃慈爱的看着他们:“瞧着真是般配,我们江儿长的好,真瞧不出还比瑄持大上一岁。”

    吴嬷嬷手中动作微不可见的的一顿,不动声色的借着转身打量了一眼严惊月的神色,见她半点不惊讶,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瑄持平和道:“江儿是妹妹,不比我大一岁。”

    “是是是,瞧我这张嘴。”荣王妃朝瑄持伸出来:“来来来,给我好好瞧瞧,怎么气色不大好,可是遇到了什么?”

    瑄持任由荣王妃拉过去,林皇后顿时有些紧张,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用力,紧紧盯着瑄持。

    要是放在从前,林皇后了解瑄持的为人,定不会有违逆她的言行,什么场合可以闹,什么场合要老实,他清楚的很。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林皇后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把控的住瑄持了,看着瑄持微抿的唇,林皇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严惊月。

    若是瑄持当着荣王妃的面任性妄为,给彼此难堪的话,那还真是棘手。这门婚事的江凰和瑄持,似乎都不太满意。江凰是别有用心,瑄持则是…

    林皇后下意识朝屏风处瞧了一眼,又迅速看向瑄持。

    荣王妃像是察觉不到他的不亲近,拍了拍他手背:“好孩子,你和江儿能成这门婚事,娘娘与我都放心。望江儿能体面一生,你也平步青云。”

    氛围安静了那么片刻,若说快不足以体现瑄持对婚事的殷切和对荣家的重视,若说不快又恰好赶在荣王妃发觉异样前,瑄持淡然开口:“多谢婶祖母疼爱。”

    表现的实在模棱两可,说是冷淡以对也可,说是卑微恭谦也过得去。

    荣王妃不敢也不能往坏处想,呵呵笑两声:“希望你和江儿过的好。”

    “江儿表妹很好。”既然松口也没必要再扭捏,这次瑄持回答的倒是快。

    林皇后也露出满意的笑容,下一刻发现瑄持正在冲自己微笑,林皇后又觉得有些笑不出来,好像其中是有什么委屈。

    深宫多年,中宫之后对委屈早已麻木,一时不能体会到底哪里委屈,明明双方都有利可得,拥有荣王府对顺利继位的保驾护航,到底有什么不满足。

    屏风之内,吴嬷嬷露出一个笑容,终于找到了支内敛却大有来头的簪子,拉着严惊月在椅子坐下,“我来给姑娘梳头。”

    皇后娘娘宫里的宫令,若是换了别人定然不敢让伺候皇后的人替自己梳头,即便是宫令主动的,也要先推辞一番。

    严惊月对尊卑方面的感知不灵敏,坐下后道了句有劳。

    吴嬷嬷替她梳好头发,将几支小簪戴好,拿起那支大有来头的,一边戴一边说:“这只簪子,是当年圣上赏给从前良妃的,当时良妃还未站稳脚跟,便拿来孝敬皇后了。”

    吴嬷嬷走到前面看了看自己梳好的头发,满意的点点头:“这簪子用的是点翠法,劳民伤财的东西,如今已经不大有了。”

    吴嬷嬷拿来镜子:“你瞧瞧,我手艺如何?”

    “我也算戴过点翠的人了。”严惊月没接过镜子,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吴嬷嬷:“外头的话我也听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吴嬷嬷脸色有些难堪,没想到严惊月居然把这件事挑明了说,荣王府与瑄持的对话是刻意让她听见,目的是令她知难而退没错,但聪明人何必把话说透,别人难堪,自己也难堪。

    “姑娘随时可以出去。”

    荣王妃是王府正妻,管了大半辈子家,林皇后更是一国之母,管着整个后宫,话说出来都是不卑不亢但十分清晰。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仔仔细细的到了严惊月的耳朵里。但吴嬷嬷与严惊月的对话,她们一前一后一站一坐紧挨着,说话声没有刻意压低也很轻,外头的却听不见。

    严惊月一出来时,所有人都往这边瞧了一眼,荣王妃本以为是小宫女路过,一打眼却发现这小宫女气派非常,不仅美的张扬,眼神也不微缩。

    瑄持在看见她从里面出来的那一刻,立即明白了这是演的哪一出。林皇后若有所思的避开瑄持质问的目光去拿茶盏。

    严惊月也没说话,微微福了福身子便无所顾忌的出去了。

    “等等我。”江凰撇开众人跟着严惊月出去了,挽着严惊月的胳膊问她:“我唤你什么呢?吴嬷嬷唤你李姑娘,想必你是有些身份,我若唤你李姑娘太疏远些,不如我唤你轻绝?”

    严惊月点点头:“江凰姑娘随意。”

    “你想给太子当妾吗?”

    严惊月对她的直白感到意外,当即否认:“我不想。”

    “可太子很喜欢你。”江凰神色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个平常的事实,半点不嫉妒,也没有任何情绪。

    “那我的喜好就不重要吗?”严惊月反问她。

    江凰眼神微动,重要吗?可是祖母跟她说不重要,情爱不过镜花水月,唯有体面和荣耀才能换成真金白银。

    人不能安身,那还有什么情爱可言。所有人都这样告诉她。

    严惊月是宫女,还是被软禁在中宫的宫女,她尚且在乎自己的喜好与感受,自己却不可以。

    “本还觉得兴许是赌气。”江凰心里说了剩下半句:现在我无比确定瑄持对你的真心。

    “恕罪。”严惊月微微低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若是硬要说,大概就是这些身份体面之人脆弱的自尊被自己伤到了。

    不过江凰似乎并未往心里去,依旧让严惊月随自己去小厅,与那些世家姑娘们一处闲话,江凰炫耀似的对着那些好奇的姑娘介绍严惊月:“这是娘娘宫里的宫女,画的花样子十分生动绝不落俗。”

    姑娘们恭维了几句,严惊月也没有起身见礼的意思。纵使姑娘们出神名门望族,也不是谁都有经常进宫的机会。

    皇宫在她们眼中依旧是威严不可冒犯,连宫中的一草一木都不能擅动。因此也没有人敢让中宫的侍从起身行礼。

    这些跟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随便一句耳旁风,对她们来说都是件可大可小的事。

    从前在宫外去别人家宴上时,与江凰搭讪交好的人甚少,官宦之家的子女有不少人都极其势利眼,又自诩清流,瞧不上罪臣之后。

    江凰年纪日渐长大还没有说到合适的婚事,去别人家的宴席时觉得抬不起头,更觉得如芒刺背,无论那些议论关于她与否,她都觉得在嘲笑自己。

    可在宫中不同,她是能久住宫中的皇室亲眷,便忍不住向那些姑娘展示自己微乎其微的权利,她对严惊月说:“你画个样子出来,让她们看看。”

    严惊月茶杯停在唇前,迟疑片刻放下杯盏。

    江凰怕她拒绝,若是别的宫人自然听她命令,可这是严惊月,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严惊月做什么都不稀奇。

    “你去拿纸笔来。”江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对一旁侍女命令道。

    不多时纸笔送上来,严惊月提起笔半天不落,强忍住画出从前那些熟悉的图案,悲伤感如洪水袭来。

    瑄持沿着前厅边缘,贴着墙快速路过,贵眷们没太看清,回过神来时觉得那等打扮是皇子。便有人说与林皇后:“娘娘,好像哪位殿下去了小厅。”

    “莫急。”林皇后心里发慌,面上仍然平静,众人一看她的面容就觉得一切都在这位娘娘掌握之中,有女儿在小厅的妇人也放下了心。

    林皇说:“这个时辰也就是太子,他常穿过厅堂去那边的厢房,那里有些陛下赏给他的小玩意儿,陛下爱子,却又担心他只顾着玩不专心功课,便命人将那些玩意儿放置本宫这里,一来让他学会克制,凡嗜好有时有晌,二来盼我们母慈子孝,能够亲近关怀。”

    有的贵眷眼神微动,觉得这话不对劲却又不能生气反驳,聪明者悄然交换眼神。大多是听了便心宽的,奉承道陛下厚爱娘娘,处处替娘娘着想。

    瑄持走到小厅,第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江凰旁边矮桌上提着笔眼尾微红,委屈的快要哭出来又端着清冷架子的严惊月。

    再瞧瞧旁边江凰笑的高高在上,瑄持气不打一出来。姑娘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的愣住,穿着太子服制的瑄持走到江凰面前一把夺过她的腰扇掷在地上。

    满厅的姑娘小姐由人好茶好点心伺候着,唯独严惊月坐着比她们矮一截的桌凳,由人观赏的画着画。

    瑄持觉得若是不出这个口气,自己真是对不起在外的坏名声。看向严惊月时她眼神略微惊慌的小声提醒瑄持:“这里都是姑娘,你进来会惹祸…”

    “谁在乎?”瑄持见她替自己着想更觉得心里发疼。

    姑娘们纷纷站起来堂皇的看着,江凰有一瞬不知身在何处,总之那点脆弱的面子霎时间碎如齑粉。

    撑起这一切的也正是粉碎这一切的瑄持,江凰忽然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一点微乎其微的笑容,心底纠结愧疚的东西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你疯了?”严惊月脱口而出,说完才觉自己傻,瑄持本来就是这样的,为何还会对此感到惊讶,无非是不敢相信,他疯的似乎有理由。

    严惊月低头咳了一声,瑄持拿起江凰的被子,又拿起茶壶嫌弃般冲了冲,才倒了半杯水递给严惊月:“你才伤了嗓子,喝了润润喉。”

    众人目光严惊月觉得如芒在背,哪里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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