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不早了，要想体检是找不到地儿的，柏斐川正儿八经的人类，又不好带去特殊医院。

    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芙黎还真带柏斐川做了个全身检查。

    体检的价格很漂亮，拿到报告的速度是和价格相匹配的漂亮。

    看着体检报告，芙黎松了口气，芙曛应该没动手脚。

    想想也是，他俩只是在冷战，又没深仇大恨，犯不着让她在半年之类接连痛失饲养员吧。

    不过芙黎开始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干涉一下高中生的生活了，她不会养人类，但是这数条营养不良的结果看得她直皱眉。

    体检的医生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和柏斐川对视一眼，试探性安慰说：“其实也还好，这天气流鼻血算正常。稍微注意一点就……”

    “不会夭折吧？”芙黎打断他。

    “……他已经过了能算得上夭折的年龄了。”

    芙黎立刻看向柏斐川：“听见了吗柏斐川，医生说你上年纪了，很危险。”

    柏斐川把视线投向医生。

    医生：“你先听我说……”

    “别去打工了，先搬来和我住，我找个生活阿姨试试。需要开药吗医生？”芙黎问。

    医生：“……”

    芙黎紧张起来：“怎么了？还能治吗？不会治不了吧？”

    两个人被扫地出门，涉及医者尊严，给再多钱都不顶用。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夜风都是热的，芙黎带柏斐川上了车，还在那儿抒发对医生态度的不满。

    柏斐川有些无奈：“不用那么紧张。”

    “身体健康又不是什么能轻描淡写揭过去的事，你给我严肃一点。”芙黎开始迁怒起来，“你知不知道营养不良对饲养员来说是多致命的事。搞清你的身份，脆弱的人类！”

    “抱歉。”柏斐川说，“要是早知道我会成为你的饲养员，我会从出生开始注意身体的。”

    芙黎虚起眼：“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芙黎？”

    “是在跟一个饲养员身体不好的暴躁吸血鬼！”芙黎拍拍方向盘，怒气滔天。

    她又盯着报告单许久，像是要把它盯穿，接着突然抬头：“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柏斐川无辜问：“哪里怪？”

    还问她哪里怪！放在以前他早就被堵得哑口无言了好吗！

    “芙曛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芙黎不得不开始问起一直压着没问的事。

    柏斐川系好安全带：“考官问了我名字。”

    “就这个？”芙黎不相信有这么简单。

    柏斐川顿了顿，有些迟疑着开口：“他不是你哥哥吗？”

    芙黎：“……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个哥哥大事不管屁事全揽，并且对人类存有偏见。”

    “记得，你说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和他互殴。”

    邪门了，真的邪门了。

    芙黎打量了很久，柏斐川坦然回视，等芙黎发动车辆时才开口：“我只是有点高兴。”

    “高兴什么？”

    “考核通过，我就算是正式的饲养员。你想反悔也很难。”

    芙黎被他搞得没脾气：“谁反悔谁是小狗，行了吧？”

    ***

    芙黎言出必行，她让柏斐川别打工了，然后计划他从小破屋捞到了自己家——不是那个山寨博物馆，是没有被芙曛玷污过的纯洁房子。

    本来还想找个生活阿姨，被柏斐川委婉拒绝了。

    高中生表示自己平时都吃食堂，只有周末才会待在家里，就算找生活阿姨帮助也不大。

    芙黎想想也是这个理，考虑到之前维珂提过的“青春期尊严比天大”，她也没直接打钱，琢磨了一番，悄悄摸摸给柏斐川冲了小一万的饭卡。

    柏斐川发现这件事还是在约好搬家的那个中午。

    在食堂，他按照惯例点了一荤一素一汤，刷卡的时候机器滴滴滴响了几声，排在他身后的林岑猛地发出一声“卧槽”，凑到机器面前。

    “这玩意儿没坏吧？”

    给快毕业的高三饭卡里充五位数这件事，可能也只有没有人类常识的阔佬才干得出来了。

    柏斐川看着那串数字，沉默良久。

    林岑突然想起那天回家被自己爹一顿揍，边揍还边埋汰：“你他妈怎么就不学点好，都是早恋，你看看人柏斐川找了个什么样的，你再看看你！”

    林岑：“我都说了我没早恋……等等，什么叫柏斐川找了个什么样的？”

    林山森恨铁不成钢：“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傻逼儿子。”

    对林岑而言，挨骂是常事，骂得不清不楚倒是罕见，而且林山森居然没揪着柏斐川不放。

    要知道他这个傻逼爹别的不会，迁怒是一把好手，下雨忘带伞都得骂两句美国污染排放导致全球变暖，怎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观察林山森只会让自己痛苦，观察柏斐川倒算得上赏心悦目。

    林岑这几天都在暗戳戳关注小柏哥，但没瞧出什么端倪，好心同学给他物理传递知识的动作依旧如春风般温暖。

    观察着观察着，林岑就瞥见了小柏哥那张至尊饭卡。

    他突然顿悟了。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跟他妈早年缺心眼，无偿接济他爹一样，这叫什么，叫爱的供养。

    就是搁小柏哥身上好像有点供养过饱和，这金额，留着复读一年也吃不完啊。

    林岑突然就回过味，瞧着小柏哥慈眉善目的微笑都像在飙着冷气。

    完犊子，那天他不会恰好打扰到什么约会吧？

    这导致林岑晚自习出校门看到芙黎都没敢上前打招呼。

    芙黎接到人，看着躲得远远的林岑，问柏斐川：“你这同学怎么了？”

    柏斐川：“不知道。”

    芙黎也没在意，上了车：“走吧，带你去新家。”

    芙黎这套房子和学校离得不远也不近，交通很方便，如果芙黎没空来接，晃十几分钟的公交也能到。

    柏斐川在路上还以为会是和山寨博物馆一样的风格，结果是标准户型的三室一厅，加起来120个平方左右，正常得有些不习惯。

    “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拿钱侮辱设计师的暴发户。”芙黎给他钥匙和门禁卡，情真意切，“而且维珂说得对，男孩就得穷养，住什么太平层大别墅，不合适。”

    柏斐川想起了那张一万的饭卡。

    三个房间被合理分配，考虑到要放书桌方便学习，大的那间卧室让给了柏斐川，芙黎牺牲自我屈居小房间，还有一间被改成了游戏室。

    ——芙黎还在尝试维珂大师倾力相授的技巧，在游戏中探索人类的奥秘。

    玩了几天单机游戏，人类的奥秘没探索出来，但芙黎懂了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在网上被称为万恶之源了。

    真好玩啊，而且是浪费时间的利器，简直是吸血鬼这种老不死的必备单品。

    玩到十二点，芙黎有些上头，连夜给维珂打了通电话。

    维珂几乎是秒接，听了她的感想后喜出望外，连连夸她是可造之材，又问她玩的是什么。

    芙黎：“塞尔达。”

    维珂：“塞尔达天下第一！”

    接着，维珂开始给她传授起各类技巧，开放世界游戏的好处就是可以尽情遨游，管你是真的勇者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脑残，你来了，你快乐。

    两个吸血鬼完全忘了玩游戏的初衷，什么研究人类，滚一边去。

    聊天聊太久，挂了电话，芙黎打算出门倒点水喝，走到客厅发现柏斐川房间灯还亮着。

    她敲敲门，没动静，因为怕自己游戏声音大，所有墙都做了最贵的隔音处理，她也听不清里面的动静。

    轻声推开门，芙黎发现柏斐川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桌上还摊着英语卷子。

    作为一个混迹于欧洲多年的吸血鬼，芙黎自信十足看了两眼——

    行吧，现在高中生英语完全不贴生活，经验水平和实战水平不挂钩也是正常的。

    在芙黎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趴桌上的高中生懵懵抬起头，应该是还没醒，看人的眼神都迷糊的。

    他和芙黎对视了会儿，反应过来似的垂下眼，睫毛在眼睑上留下颤动的阴影，接着才抬起细白的手揉了揉脸。

    “饿了吗？”柏斐川声音哑哑的。

    芙黎眼皮一跳。

    柏斐川已经伸出手了，手掌向上摊开，手腕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穿着家居服，芙黎按照身高买的，结果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看他手腕的时候视线很容易就移到更明显的锁骨。

    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营养不良还这么慷慨呢？”芙黎说。

    柏斐川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万的饭卡……亏了。”

    芙黎笑出来。

    她慢慢靠近柏斐川，手搭在他脖子后，轻轻揉了揉：“去睡觉吧，我不饿。”

    高中生抬着头看了她会儿，冷不丁说一句：“我要毕业了。”

    “嗯？”

    “得让你咬回本……一万的饭卡……亏了。”

    芙黎宕机两秒，心跳之余还觉得好笑。她顺着脖子轻轻摸了摸高中生脑后的头发，声音放缓：“好，先去睡觉。”

    柏斐川站起来还摇摇晃晃的，被椅子腿绊到，全身压在芙黎身上。

    他好像真的睡懵了，放平时绝对后撤三大步，管芙黎什么反应，先道歉准没错。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脆摊开手把接触化为了一个笃实的拥抱。

    他偏瘦，抱着没什么肉，不算柔软，但能摸出韧性，脑袋还搭在芙黎肩上。

    完全暴露出脖子后，属于他的气息猛然袭来。

    “谢谢……”他说，“谢谢，芙黎。”

    芙黎深吸一口气，鼻尖全是柏斐川的味道，说实话这有点难捱，她也不是真的不饿，但是现在一口咬下去也太不合时宜了。

    “赶紧毕业吧，柏斐川。”她只能这么说。

    不知道柏斐川听见没，半晌后，他才低低“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