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终于回到家里。

    天已黑尽。牛皮纸灯笼在廊上幽幽地闪烁,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在厨房扯闲、玩牌;也有回房的,在灯下绣花、纳鞋底;阿莱领小寒母女进门,直奔书房而去,罗莎夫妇没在家,孩子都由孔可澄带。

    小寒牵着孩子,想到刚才那情形,为孔可澄心碎的同时又高兴。她不想为难她,到底按耐不住火气:

    “你不能这样对他!”

    “什么意思?”阿莱不解,“我怎么他了?”难道刚才不是默认了,那件事就此揭过?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别想瞒我。他是为你才落到如今的下场,郑小姐,做人可不能丧良心。”

    小寒自认是个戏子,行当不算好,但戏文是好的:教会她“忠贞”“诚实”。比眼前这只会偷人的□□强多了。都是女人,该由她来教训她!何况还痛恨,孔可澄因她而残废。

    “你既然点头嫁给他,就不该再惦记前人。”小寒咬牙切齿,“郑小姐,他是因为爱你才不计较。今天这事要在前清,你就该浸猪笼了!”

    阿莱知道她只是为孔可澄不公,故不气不恼,镇静地望她:

    “少说几句吧,小孩子学东西很快的。”

    话音未落,小寒已怒火冲天,但压低了声音:

    “嫌我说话不好听?行了,你没资格教训我。要不是你,小爷本可以带阿蒙游山玩水、骑马打猎,正是因为你,她失去这些和小爷相处的机会和时间!你说孩子,那你拿什么赔偿我的孩子?”

    阿莱登时僵住了。

    转念一想,都是命运使然。她是被恶念最先毁掉的那一个,她不需要内疚,不需要道歉。她该做的是回归正轨。

    小寒满腔怨怼,还在骂:

    “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对阿蒙好,只是为了离开他。你为什么会这样?小爷对你那么好......”

    阿莱烦了:

    “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愿意。他对我好之前,问过我吗?我需要吗?”

    没耐心再听她胡言乱语,阿莱加快脚步,径直去推开房门。

    孔可澄抱着爱丽莎,正在讲罗马寓言故事。见她进门,只扫一眼便继续讲,看那神情,其实猜到不少,懒得过问。

    旧情复燃只需要一个眼神,更何况他们常来常往呢?她们没有离婚,那她就是他的妻子。厉少愚这奸夫,谁肯把他放在眼里?

    “阿蒙和小寒来了。”阿莱站在门口,冷冷的。

    孔可澄像没听见似的,但想了想,把爱丽莎放下,抓住榻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阿莱面前。面赛铁板。

    把脑袋歪出去,看见孔蒙过来,笑道:

    “阿蒙,来,爸爸抱!”

    孔蒙欣喜地扑进他怀里。她一来,爱丽莎就失宠了,恢复往日的腼腆,乖乖坐在哥哥身边。

    比起莽撞的小小子,孔可澄更喜欢小闺女,不论是孔蒙还是爱丽,抱在身上都软乎乎的,说话也是,很容易就打开他的心防。

    一手抱孩子,一手拄拐,到地方了,大人孩子俱都席地而坐,只小寒愿意站着。孔蒙早在家里跑熟了,打书柜底层抱来三本童书,央着爸爸给她讲。

    孔可澄翻开《小王子》,随手指到书上。

    “帕斯卡,你帮大大拼读一下这个句子。”

    帕斯卡启蒙学的是英语和意大利语,拼读一直很厉害。闻言,趴到他腿上,觉得单词眼熟,拼得却很吃力:

    “H-is-tori-as,vivi-das.”磕磕巴巴的。

    “熟不熟?”孔可澄问。

    阿莱见他没啥异样,当下放心不少,把爱丽莎抱到身前。她喜欢孩子,只要不用她来生。

    孩子拿不准,想了半天。阿莱看不过眼了,笑道:

    “帕斯卡,你大大逗你呢!这是西语,你都没学过,能拼出来已经很厉害了。”

    孔蒙是孩子里最大的,但没正经上过学,跟两兄妹能玩但不能说。性情么,托了她爹,总是不甘人后的。有时候插不进嘴,急眼了,故急着要上学堂。

    “爸爸,我也想学他们说的话。”孔蒙像糖似的扭着孔可澄,“你送我去上学吧。”

    他的闺女,他自然知道。正中下怀。

    “宝贝儿,你太小了,明年才到上学的年纪呢。”他和她打商量,“爸爸请先生来家里教你,怎么样?”

    “好,但是我想要爸爸教。”

    名门望族么,学两三门外语再正常不过。孔可澄,书读得一般,语言学得却很不错,私塾开蒙,初级、高级中学俱是在外国学校,因语言环境复杂,很快便精通了英语、德语和西语。西语是罗马音,拼读规则与意大利语相似,为了给孩子讲故事,他一直在自学。

    教女儿入个门完全够格。

    愿意归愿意,他却也嫌麻烦。实在扛不住闺女眼巴巴地望着,还是点头了。

    把故事接着讲下去。

    声情并茂的,讲了一小节:飞机迫降到撒哈拉沙漠,在一望无垠的沙海上,他听见一个声音说:

    “请你......帮我画一只绵羊。”

    他们遇见了小王子。

    阿莱又累又困,掩面打起一个长长的哈欠,接着把爱丽莎放在地上,简单叮嘱过够就要走。

    孔可澄见状,合上书不讲了,略显讥讽地扯起嘴角。实在有点受不了,要不是顾忌三个孩子,保准要跟她吵上一架。

    小寒见缝插针地:

    “夜深了,我们娘儿俩先回去啦。爷和太太忙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就这一句,把孔可澄说得火大,怒气冲冲,只道她忙?忙着偷情罢!登时脸色大变:

    “阿莱,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四下一看,孔现已经带孩子们出去。

    眼见要吃挂落了,阿莱倒也稳得住,以不变应万变。

    门一关,孔可澄坐回软榻上,面色稍有缓和,只手指不断敲打桌面。

    阿莱实在累了:

    “你说。”

    孔可澄知道她起心动念,反而松一口气:

    “你下午去了哪里?”

    稍顿,又问:

    “和谁一起?”

    铁证如山,没有她狡辩的余地。阿莱说:

    “和厉少愚回了一趟学校,找写书要用的资料。”

    孔可澄了然:

    “找到了吗?”

    “找到了。”

    “资料呢?”

    阿莱必须说谎了:

    “翻了翻,做完笔记就留在图书馆了。”

    孔可澄摸到那层窗户纸,血液里充盈的力量要他戳破,想了想,喉咙还是堵得慌。

    要是没有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尚未做好打算,好歹先过完今年再说。孔可澄眼红了,把话咽下去。

    “那是够累的,早些休息吧。”

    对话戛然而止。

    阿莱一阵心惊胆颤。松口气,没忍住翻个白眼,转身回房了。他肯定知道,没戳穿说明心里矛盾着呢——那,他还想不想离婚呢?

    她已经越过雷池,肯定就不会只有一次。偷吃是会上瘾的。不离婚,日子还能如常?如此境地,要她离开这个为她而残疾的人,她实在张不开嘴。

    躺上床,背对背,谁也没有说话。多少个日夜都是这样过来的,各自品尝专属于自己的寂寞。

    他是一个隐忍的丈夫。

    妻子出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心是疼的,但很清楚,今日的果全由他一手酿造,活该他承受。夜越深,疼痛越发蚀骨难耐......

    本可以找她谈谈,但孔可澄认为开口等于求饶。他不能输,他也不会输,厉少愚压根儿不配做他的对手。

    他泪盈于睫,窝火,捏紧了拳头,让心火在这沉默的良夜熄灭。他为了她变得残缺,虽是自愿的,但到底是为了她,这个坎儿不好迈过。故,厉少愚越张狂,他越不松口。

    ——他就是要熬死他!

    天光大亮,难得阿莱还没睡醒。

    这场好梦,她分不清是由人还是由性-爱带来的。夜里,身子像落到云上。睡得静悄悄,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电话铃声催命似的。

    孔可澄翻身接起,那头没出声,挂断了。紧接着,外头的电话又响起。侧身把阿莱唤醒:

    “你的电话。”

    阿莱尚未从梦中抽离,眯着眼,面含桃花色,可见是个暧昧而甜蜜的绮梦。眼神晃悠悠的,很勾人,是谁在唤她回来?

    孔可澄寒声道:

    “去接电话。”

    原来是他。

    阿莱梦醒了,声音绵软:

    “不想去,让他接着响吧。”

    忽然自被窝里坐起来:

    “现在几点?”

    孔可澄一肚子火,猜到电话是厉少愚打的。他贱得要死,故意不让他安心。忍着没发作,只道:

    “马上八点了。礼拜一你不是满课么?还不起,要迟到了。”

    “啊!”

    阿莱着急忙慌地跳下床,从衣柜里抓起衣裙就穿,不管相不相配。这时候,电话又响起来,只一声,马上被她挂断,然后拿玉簪把头发一挽,鞋都没穿好就冲出门去——

    “不用等我吃晚饭,晚上有演讲......”

    声音飘回来。孔可澄靠在床头,点了一根烟,皱眉吸过几口,才神色冷峻地“哼”了一声。

    他不会让厉少愚得逞。这一生之敌,必会再次败在他手里。

    一时片刻而已,电话已经响了好几遍。

    孔现在房外值守,听见了,透过窗户看一眼,敲门后自行进门接起:

    “喂?”那头仍然没有回音。

    孔可澄示意把电话挂断,熄了烟,下床洗漱。脑子一清灵,心没那么焦了,呵!这电话打得——大局未定,谁说他就输定了?

    孔现见时机成熟,佯作不解:

    “小爷,您知道这打电话的是谁吗?一大早的,打了又不说话,不够人烦的。”

    为了拯救孔可澄,他得挑起火来。

    但孔可澄没言语。他的心火在昨夜熄灭了,他清楚得很,所有人都等他发火。

    “管他是谁。”他说。

    还不成。孔现点点头,准备退下,忽看见床尾沙发上的牛津包,没关好的,里头掉出来一沓稿子。走过去收拾,存心要看上头写的东西。好像机会又来了:

    “太太的东西。您看是给她送到学校还是——”

    孔可澄计上心头,打断他:

    “备车,我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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