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自觉胜算加大,厉少愚满意地一笑,羡慕亦是真的。他扭脸,直视孔可澄的双眼:

    “孔先生好福气啊!小弟再敬你一杯。”

    那个约定一直存在,谁都没忘,但谁都没遵守。

    孔可澄没应,因为透过那双眼看见了厉少愚心底闪烁的火花。他的酒是通知——他们扯平了。他不会再退让。

    趁看客还未发现端倪,他推拒道:

    “愚兄不胜酒力,这杯酒还是留到下回吧。”

    他不承认。拄拐起身,气定神闲朝主桌而去,向几位长辈告罪后便打道回府。

    场面一时不大好看。

    阿莱追出去,语气不是太好:

    “怎么就走了?”

    “我累了。”

    “需要我陪你么?”

    孔现坐在前排,不禁一声冷笑。孔可澄不管,的确是撑不住了,单是说:

    “不用。”

    少见地冷漠。

    “真的不用吗?”阿莱追问。

    然后孔可澄直接拉上帘子,汽车扬长而去。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厉少愚这才追出来,与她保持一臂的距离。问:

    “他生气了?算了吧,我们先进去,再不吃菜该凉了。”

    阿莱贯会漠视,丝毫不受这插曲影响。

    自打厉少愚出现,她对他是越看越不顺眼,病人怎么了,有火照发,而且是邪火。不过,吵架都一意避开“厉少愚”,免得把窗户纸捅破,那就真回不去了。

    夫妇二人各怀心事——他爱她,想放过她,却舍不得她走。她不爱他,想要走,却不得不留下。他们心知肚明,故小心维护这脆弱的屏障。

    礼拜天,校舍寂静。厉少愚的住所内有两个黄花梨木书柜,角落上堆放的古籍是由私人捐赠的孤本、残本,每本都是图文并茂,上位住户尚未研究出门道,没有任何标记。

    一一摊开,画的是曲水流觞,亭台楼阁,男人和女人。一举一动,代代相传。他们陶醉其中,对阿莱视若无睹——她合上书,不敢面对自己的欲望。

    隔着书架,只见阿莱已经面色潮红,身体紧绷。头发长至锁骨,微微内扣垂在两边,因力道全在背上,靠着墙,益发露出雪白的脖颈。

    似醉非醉,神色迷离。

    是受春光的鼓动。翻过几页,发觉古人比今人更加懂得良夜难寻,故抓紧光阴,投中花心。一室弥漫的芳菲,旖旎而暧昧,似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叫人慌乱、迷失。

    阿莱放下书,强把心头的躁动按耐。

    走进卧室,光线朦胧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穿衣镜,半人高,但被木框悬在空中,可照全身。阿莱站在镜前思索,厉少愚忽地闯来,若非自身后环住她,有气息体温作证,真像是梦幻泡影。

    门是被风吹上的,哐当一声,封得死死。

    走不掉了。

    他咬她的耳垂。温柔,试探。阿莱颤栗的片刻,他很得意。待她站不稳了,方抖擞起来,将她抱起。

    她偷偷地苏醒了。

    扭捏地,紧缠不休,不肯他只是蜻蜓点水般游走。

    世界摇摇欲碎的时候,她主动探索至那不能示人的秘境,但凭本能,纵情地玩耍,忽然间,她感到一种令她满足的刺痛。继而体温升高,汗珠悄悄地渗出来。

    厉少愚在上头,有意的,目光落到她茫然的脸上,发丝凌乱,有几缕被汗湿了,黏在头脸上。眉心微微蹙起,然而很享受。

    她感到他的手正轻微地颤抖。他们快五年不见了吧,到底有些变化,这就扛不住了?厉少愚的神情十分反常。

    阿莱整个人烫得像要熟。她快渴死了。

    为难地关切道:

    “你——还可以吗?”

    话音未落,伴着一定的力道翻了个身,索性以双臂做枕,舒舒服服地趴下。肌肤泛粉,好像在空气中散播她的味道,是酸甜的果香。清新怡人。

    她在他眼底微颤,含糊不清的,无法把话连成一句。说到底,皮肤才是人最大的性-器吧,仅仅是碰一碰,就能让欲望燎原。他太爱她了,爱到可以为她变成一头野兽,但凭本能驱使。

    ——她也是。

    厉少愚凶狠地拍她,她静下来......身体和心灵都无比地亢奋。他忽然命令:

    “阿莱,看着我。”

    阿莱满目期待地望住他,他会说什么呢?

    情到浓时,他实在难以自控。

    他问:“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阿莱一愕,脑海中闪过无数肮脏的词语。

    他说:“You’re my god given solace.”

    阿莱松一口气,还好没翻白眼。

    危机感在这一刻大爆发,厉少愚发觉她不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不禁恳求:

    “答应我,这不是我们的结局。”

    阿莱答不出,却也不想糊弄,只好侧身避过他盈盈的泪光。语气淡然: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她把脸埋进手臂,眼泪无声地淌下,不要他看见。很快就被他从身后环住,鼻息喷在耳后,声音小而清晰,是说着“我可以等”四个字。

    阿莱强忍两种情绪的拉扯,不声不响。

    厉少愚倚在床头抽烟,心口空洞,也不想说话。视线落到罗裙上,很快看见裙衬上那数点猩红。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拾起裙子,终究没有开口。

    那不重要。

    不重要。

    他爱她。无关她的经历。在这乱世,能破镜重圆已是莫大的幸运,谁敢想完璧归赵。

    他觉得意外——但不认为是意外之喜,是好奇她这四年婚姻,如此寂寞又恩爱,不管是怎么过的,他们的结局是分开。再等三个月,她就会跟他走。从此和孔可澄天各两端......

    ——她会和他长厢厮守,再也没有别人。

    她的灵魂信服这个结果。但是,因为那碍人的道德,反而无法笃定这结果会产生的将来,太冒险了。是因为想留住他的生命,才如此矛盾,绝望。

    她恨自己的不彻底。

    女性自幼就被道德的高墙围起,她规规矩矩在里头活了二十一年,然后,偶然在墙上挖出一个洞口,窥见大千世界的一角。她也想逃出去,但墙上的条条框框将她卡住。挣扎,再挣扎,洞口会越来越大,视线会越来越宽,行为会越来越大胆。

    终有逃脱的一天。

    她会挣脱。她将远航。

    厉少愚把裙衬上的血迹搓洗干净,用吹风机吹干了。

    阿莱□□地坐起来,在烟迷雾锁里注视着他,那纤细温热的手,在他手臂上游走,饱含爱意。

    厉少愚益发斯文成熟。年纪越长,越把攻击性藏得深。因这浓艳精致的皮囊,奠定了阿莱的审美,大概一世也看不厌。

    挂钟敲了五下。厉少愚依依地把裙子递去,明知故问: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阿莱昏昏然: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厉少愚听了,暖得直要化作一滩水。特别懂事,不再痴缠。等她穿好裙子,帮忙把拉链拉上,再蹲下去,一壁为她穿鞋一壁说:

    “阿莱,别哄我。要是再失去你,我会疯的。”

    阿莱像个大人一样抚摸他,只是笑:

    “少孩子气了。”

    待他起身,又变做小孩,在他身上撒娇起腻:

    “少愚,再抱我一会儿,抱紧点儿。自从离开你,我就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

    厉少愚爱怜地,在她额上一吻。那疑惑解开了,看着床头的挂钟,道:

    “我们的将来就在你一念之间。我愿意相信——分久必合。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笑,“我看着你回去。”

    “我不想走。”

    “那我也舍命陪你。”

    “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呢。”

    “想知道什么?”

    “全部。”

    终于,他送她回去了。汽车停在后海边上,两个人沿岸而行。走一步算一步。

    小寒的居所在这附近,黄昏时分,牵着孩子正消食呢,冷不丁地,和阿莱撞上。

    孔蒙和她熟了,胆儿大,见着人就喊:

    “郑姨,晚上好!”

    又扑到阿莱身上,眨着大眼睛朝厉少愚看。

    阿莱抱着她问:

    “阿蒙,吃过饭了吗?”

    见小寒虎视眈眈的,不免有些局促。

    厉少愚辨出她稚嫩的脸蛋上那几处咄咄逼人的特征,还真是孔可澄的女儿。他放心了,得意地笑:

    “林老板,别来无恙。”

    小寒以为撞破他们的私情,自然不怯场,也笑:

    “厉先生这是...跟太太叙旧呢?”

    阿莱还和孔蒙说着话。厉少愚只道:

    “孔先生不胜酒力,老早就回家了,留我们在那大眼瞪小眼。”

    “嗳!到底没好齐全,比不得厉先生生龙活虎的。”

    厉少愚大笑,不甘示弱:

    “林老板一介女流,竟能带着小囡一路北上寻父,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我想想,分行的段主任说战时找谁借过干铺来着,门一关,不接待了。多半是——”

    阿莱插话:

    “好了,都是旧事了,少说两句。”

    厉少愚住嘴,意味深长地望小寒一眼。见两个人安分了,阿莱才道:

    “男人家家的,嘴也太碎了!别瞎说,回头让孩子学去就不好了。”

    厉少愚连连点头:

    “是!是!您教训的是!”

    然后趁机问孔蒙:

    “你认识帕斯卡和爱丽吗?”

    孔蒙点头。

    厉少愚自兜里摸出一盒糖,给她,道:

    “这是巧克力,你拿去分给他们吃。”

    孔蒙接过,“谢谢叔叔。”

    厉少愚只是摸她的头发,然后站回阿莱身边。

    小寒气急,一把牵过孩子,想把巧克力摔了撒气。厉少愚太可恨了,竟然知道她那隐秘的丑事。那有什么办法?都是这世道逼的!身在乱世,一个女人有钱无权就是最大的祸事,若不巴着那帮银行家,钱放在哪里可以安心?

    都拿住了对方的命门,但若撕破脸了,谁都不好过。想一想,不如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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