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一行人出门去。

    厉少愚想到那笑声里的情形,立时计上心头,对宋潜道:

    “电影院正在重映《魂断蓝桥》,你不是一直想和Rosa去看么,今天怎么样?”

    宋潜晓得他的心思,显得很为难:

    “孩子怎么办?”

    “我带到六点半,你们到时过来接。”厉少愚抱过爱丽莎,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我们去外文书店,那里有童话书,有汽水,有好吃的小点心,是不是?”

    帕斯卡认为妹妹更喜欢孔大大,而他更喜欢厉叔叔,那样正好不用抢。一听这个安排,就主动过去牵起他的手,乖乖点头。

    “你们放心去吧。”厉少愚催促。

    罗莎夫妇决定接受,宋潜转向阿莱,问:“那你呢?”

    阿莱想和厉少愚一块儿带孩子,就好像他们是一个家庭,可是不能,孔家的人也许正躲在角落里看她,看他们。她的任性已经令他失去左手,绝不能再重蹈覆辙。思忖片刻,为难地答:“我回家。”

    为逃避他受伤的神情,她解释说:

    “今天是可澄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天,我想回去陪他。”

    “噢!”罗莎失落地看向宋潜,“看来我们今天看不了电影了......少愚一个人带不好两个孩子。”

    厉少愚配合她:“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他一个人......听得阿莱很伤心,胸口像被巨石死死压住,简直要喘不上气。

    ——是孔可澄让她来的,他肯定知道会发生什么。再说,只是和他喝杯咖啡,聊会儿天,没什么吧。好不容易见次面,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自我说服过后,她开口:

    “你们去看电影吧,我和他一起带孩子。”

    “真的?”宋潜和罗莎同时问,语气神情出气地一致。

    自打有这两个孩子,他们再没有过二人世界,今天这个安排对可澄不好,但是能给他们放半天假,非常好。

    “是。”阿莱答得简洁。

    话音未落,夫妇俩已经在嘱咐孩子“要乖,要听话”,生怕阿莱反悔,还不等两个孩子表态便已坐到车里,留下凄惶的四口人。

    微风拂过,空气陡地变成酸甜。厉少愚朝阿莱一笑,很敏锐地,她发现藏在他眼角的细纹——岁月没有善待他,那些吃过的苦不是假的。

    把两个孩子放到后排,阿莱说:

    “我来开车。”

    “好。”厉少愚坐上副驾驶位,在汽车发动后,终于舒一口气:“我以为......”

    “以为我不再爱你了?”

    阿莱目视前方,开得很稳。厉少愚眼角泛酸,没有言语。

    “其实我今天不想来。”阿莱没考虑太多,只是一股脑地自说自话,“那次意外让可澄落下了终身残疾,从那以后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继续读书看报做政治讨论,但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出于愧疚,我想陪他渡过难关,可他很抗拒,从来不肯让我看见他的眼睛和瘸腿,前不久我又发现他有严重的自毁倾向,如果我离开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厉少愚能理解,但不想理解。故问她:

    “如果我说再次离开你我也活不下去呢,你会怎么样?”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不是你了。”

    “所以你今天原本是想和我划清界限?”

    阿莱沉默了。厉少愚气息一窒,目光凝起,像是一汪水泛起粼粼波光。

    “见到我以后,可有改变想法?”

    “你想听我说什么?”阿莱的声音不再冷静。

    厉少愚安定不少,她在动摇,这是他的好机会。不依不饶地,继续说:

    “我想听你曾经想听我说的那些话。”

    阿莱原以为,厉少愚永远会意气风发地爱她,给予她,且是不求回报。从何时开始,他也需要通过语言得到并确定爱?分离,难道已令他自信不再?

    见他这样,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割碎,放上盐、酒,在烈火中炙烤。一瞬间,视线模糊了,一脚踩下刹车,不可置信地问: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厉少愚本胸口梗着一口气:

    “是,我变了!”顿住片刻,情绪缓和许多,“我变得更自私,更爱你,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活,这不好吗?”

    阿莱不解:

    “更爱我,意味着我一定要做选择题?”

    厉少愚认真地答:

    “你可以不做,但我希望你做。”

    不管再过多少年,阿莱的答案都只会是厉少愚,但为对孔可澄的生命负责,她只能逃避。逃避很可耻,但能让她更加笃定他的爱,等到垂垂老矣时,会是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揣着答案找答案。她竟然问:

    “为什么?”

    厉少愚巴巴地望住她:

    “我需要你爱我。”

    两个孩子抱住彼此,原本害怕他们吵架,可见厉叔叔要哭了,就变得更加无措。这时候,爱丽莎忽然说:

    “哥哥,你必须好好爱我。”

    帕斯卡拍拍妹妹,说:“爱丽,哥哥爱你。”

    阿莱和厉少愚看呆了,像看见他们小时候。她也命令他:“哥哥,你必须好好爱我。”

    这个故事,难道会发生在所有相亲相爱的兄妹之间?不,肯定不是。

    厉少愚知道阿莱已看见端倪,索性认了:“对不起,是我教他们的。”

    她不恼,单是一笑:“我就知道。”就此岔开话题。

    汽车再次发动。因为尴尬,谁也没主动和对方说话,为着不要两个孩子害怕,厉少愚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这段日子,孔可澄已经在寓言故事里教会他们抨击一些历史人物,阿莱读报一提到那些名字,他们就会马上做出相应的评价,非常有趣。所以,她想知道厉少愚的故事能教会他们什么。

    “你想听什么?”厉少愚问。

    “我?”阿莱看着后视镜,“我想听的可多了。”

    “想不想听卢基乌斯的故事?”

    “讲吧。”

    阿莱这才了然,他对他们家里的事了如指掌,否则罗马帝国的风流人物里,不至于偏偏要讲卢基乌斯,想来,他知道那曾隐喻。

    厉少愚在座位上做好,想了想,决定从他们相遇开始讲起。

    “哈德良和安提诺乌斯在小亚细亚游历的时候,卢基乌斯自罗马乘着他浪漫的花船沿河而下,和他们在某座城市里相遇,从此,坊间开始流传他们三个人的故事。”

    “然后呢?”爱丽莎问。

    “安提诺乌斯是一个乡下少年,从未经历过任何斗争,心理非常脆弱。哈德良和他相伴已久,在那段时日里,他可以说已经得到国王全部的爱,但他觉得太少,觉得自己不受喜欢,那些流言令他痛苦、失落,那些他和卢基乌斯的对比令他自惭形秽。长期精神恍惚让他在沿尼罗河游玩时跌进泥沙里,意外死亡。国王下令为他建造城市,将他奉为神明,世世代代受人供奉。”

    “他真幸福!”帕斯卡捧场。

    “那故事里的卢基乌斯呢?”

    阿莱好奇他会怎样讲述这个故事。

    “卢基乌斯静静地看着一切发生,负责安慰和陪伴国王,后来他回到罗马任职,国王则继续巡视国土。直到国王老去,他们在相遇的庄园里再次重逢,那时国王已经备受病痛折磨,官员们担心他时日无多,一再催促他定下继承人,在经过反复思考比较后,决定将王位传给卢基乌斯,并为他更名为:埃利乌斯.恺撒。”

    “那他就成了哈德良的养子?”

    “对。”

    厉少愚一边点头,一边腹诽,孔可澄真是个孙子。接着讲:

    “在成为王储以后,埃利乌斯为了尽快建立声望,便开始像国王年轻时那样四处游历,做演讲、做改革、学习行军作战,但他一直缺乏军事成绩,但在古罗马,这恰恰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压力倍增,在潘诺尼亚的军营历练时身体越来越差,直到国王下令他才能够回到罗马养病,养了很久,在稍微见好的时候,却在元老院做演讲时喷血而亡。”

    故事讲完,汽车刚好在外文书店门口停住,阿莱打开车门让帕斯卡下来,厉少愚从另一边抱出爱丽莎,四个人一起进门。

    老板是个褐发碧眼的年轻女人,认得阿莱,跟厉少愚亦是旧识。此刻正坐在前台整理新到店的书,厉少愚招呼她:

    “Helen,下午好。”

    “厉先生,好久不见。”一转眼看见阿莱,便更惊喜了,“郑老师。”

    “下午好。”阿莱有点尴尬,生怕惹出风言风语。

    海伦的注意力却在孩子身上,用手指捏捏爱丽莎的脸蛋儿,笑道:

    “爱丽莎,小美女。”然后转出来看到帕斯卡,“你长高了。”

    两个孩子都乖乖由她摆弄。

    厉少愚道:

    “我们过来帮顾教授找本书,应该要坐很久。楼上餐吧的点心师傅还当班吗?孩子们想吃他做的土豆饼和小蛋糕。”

    “在。现在不忙,楼上只有几个学生。”

    海伦没有好奇他们的关系,单是寒暄便放行了。

    二人抱着孩子上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餐吧旁边的小黑板上写着招牌点心和饮料,桌上的手写菜单俱是新品。

    厉少愚上学时就为点心师傅的手艺倾倒,见阿莱只是望住窗外,就自己做主点了土豆饼、牛肚包、杏仁甜饼、卡萨塔蛋糕和可乐。

    阿莱想到故事结尾,忽然回头问他:

    “你是故事里的谁?”

    他赌气地答:

    “反正不是哈德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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