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别

    孟清欢的忌口其实不少,但是被骤然问及,还是想了半天,才终于罗列出来。

    “不能吃的应该只有虾蟹之物。不吃鱼,嫌挑刺麻烦。也不吃山楂,不管是什么样的山楂都不喜欢,包括冰糖葫芦。另外不喜欢太甜,更不喜酸……”

    沈澜记下后又问:“那你除了酒,乳茶,猪肘烧鸡,桂花糕,可还有什么其他特别喜欢吃的吗?”

    孟清欢闻言十分欣喜:“诶,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的喜欢从来不克制,旁人又怎会不知?”

    沈澜答完才觉得这话颇有歧义。但孟清欢在吃之一事上极为专注,并未往旁处想。

    只嘻嘻一笑回道:“那倒是,熟悉我的都知道这些。”

    这时才想起来要客套回去,反问:“阿澈哥哥你呢?”

    沈澜不假思索:“吃喝于我不过饱腹之用,谈不上喜欢与厌恶。也并无什么忌口。”

    孟清欢又再继续追问:“那你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沈澜闻听此问,却是沉寂许久,才又答说:“并无。”

    孟清欢只当他沉默是因为思索认真,并未有疑。听他说完后,有些犯难地抿嘴皱眉:“所以倘若我想要讨你欢心,送你礼物,岂不是得绞尽脑汁?”

    “你不必想着讨我欢心。”

    沈澜的声音显不出什么情绪,孟清欢又瞧不见他神情,听后觉得又是“未必是我”一类的婉转拒绝,不免有些郁闷。

    好在很快听他再道:“既是你送的,我自都欢喜。”

    孟清欢眉间阴雨顿时转晴,笑得嘴角弯弯:“你送的我也欢喜。不管什么。”

    所以就算是最不喜的酸也下咽。

    沈澜定目瞧她,心里有些潮湿。

    孟清欢待了片刻,便寻借口回去春风堂。沈澜亲自将人护送至房中,离开时又留了影卫守夜:“看顾好她的安危,若有异常即刻回报。”

    影卫躬声应是,隐没在夜影中,将孟清欢的居处看守得严严实实。

    孟清欢凭借约定好的密语取她先前查的消息。不多久便有暗探送来密信。因眼睛不能视物,她索性留下那人问询。

    隔着架屏风,那暗探只能看到一道端坐着的倩影。他规矩见礼后便没多瞧,垂头展开密信准备回禀,却讶声道:“姑娘想查的是豫安王的事情?”

    孟清欢确实有查豫安王。

    因当时决定赴选,又觉得其前几任婚事颇有蹊跷,所以想着探个底,以防当真入彀应对不及。

    她虽有私怨,却信沈澜人品。并不害怕他对她动手,甚至不怀疑他之前对其他姑娘动过手。但问题总归出在他身上。若有人作梗也只能从他身边排查起。

    对方颇为顾忌的态度引起她十足的好奇,她蹙了蹙眉反问:“是他又怎么了?”

    那暗探想了想回说:“姑娘应该知道,咱们消息虽广,却也有很多禁忌。不探国事,不泄病隐,另外也有些人物被排除在外。”

    孟清欢早已经向云千鹤询问过暗堂的经营模式,知道其在京城四方楼的遮掩之下,另有贩卖情报的生意。

    探子说的这些禁忌她都大概知晓,毕竟她也在被排除的名单里。

    但这很好理解,她控着春风堂,假使有人通过四方楼查探她,势必会先传入她的耳朵。至于给消息与否,给出的消息真假与否,都要先问过她,也就等于白问。

    而她作为主人之一,自然可以有选择性的再增加几个名字在白名单内。但她才刚刚接手,师父应该也不至于添上沈澜。

    所以她听到这主动问说:“你的意思是,他被云千鹤护起来了?”

    “那倒不是,是咱们不查。”那暗探声音很郑重:“不敢查,也不能查。”

    孟清欢不免震惊:“这是为何?”

    那暗探更加放低了声音:“姑娘可听过影卫?”

    孟清欢摇头:“听着像是死士暗卫一类的?”

    “算是吧,但豫安王手下的影卫并不仅担护卫之责。”那探子接着释道:“他们乃是先大长公主培植起来的势力。豫安王能在朝中巍然屹立,除了皇室身份和兵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在于他们。

    影卫目前的三位首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分别名为流云,徐风,轻羽。流云随身近卫,徐风常事外勤。轻羽则是最为神秘的那个,也是名义上的影卫之首。

    曾有人出高价在四方楼买过豫安王的行踪。然我们还未开始查探,影卫就反找到买家,险些取走人性命。

    王爷若插手,生意定然是做不成的,所以楼中自然不会触他逆鳞。加之他本就与谷主是好友,算是一层人情,有时也会互通往来。”

    孟清欢心下骇然,但很快就能接受。毕竟连她都能靠上春风堂。这尊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异姓王之位的大佛,背后的势力自然更加不可小觑。

    但也无妨,她只是参加个选妃宴,连边都挨不上。当时也是托春风堂查其他事情,顺带提了一嘴,于是将这事搁在一边,转而又问:“蓁蓁找到了吗?”

    那暗探于是接着往下读信,看过几行后变了脸色,怔转向屏风上的人影:“信中说,蓁蓁姑娘似乎已病逝。”

    看那纤细身影明显一晃,他忙又安慰道:“姑娘莫急,你给的地址已换过好几任主人。这只是找周围邻居问的话,他们还在继续探查,或许情报有误呢。再等等也许会有新消息传来。”

    孟清欢出关后除去与家中联系,还另寄了信与旧年密友。

    时隔几年,更换住处也是极为平常的事。她也没有多想,只惦记着将人找到。却不曾想,竟等来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虽然暗探宽慰的话不无道理,但邻居们断也不至于乱传死讯。只怕……

    她心绪难平,拽紧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我知道了。若此事是真,务必查明蓁蓁的死因,以及魂归何处。”

    “属下知晓。”那暗探恭敬应下,听她颤抖的声线实在于心不忍,又再劝道:“暂无定论,姑娘莫要因此过于伤心。您……保重身体。”

    孟清欢轻应了声,将人挥退。

    蓁蓁是她在金陵的玩伴,但两人也只在她去时相约同玩。而她每次离开,也都会让蓁蓁做好她一去便回不来的准备。平时就连书信都并无往来。

    自遇到蓁蓁后,她每年都会抽空去江南,直到十五岁发生意外。

    但她闭关前捎去了信,许下三年之约。

    岂料她好不容易捱了过去,迎来的却非团聚,还是死别。老天真是好生捉弄。

    待那探子离开后,原本避到院外的小丫鬟才又进来侍候。见孟清欢郁郁寡欢,担忧地请她早些休息。

    孟清欢却不肯依:“不必守着我,你自去歇下吧。”

    那丫鬟只得给她多披件衣物,还灌了个汤婆子与她暖手:“那婢子就在外边侯着,姑娘有事唤我便是。”

    后不放心,又进来催请,孟清欢却还是将她赶出。

    直到那侍女第三次进屋又退出,避在暗处的影卫们终于按捺不住,彼此交换了下眼神:“这算异常情况吗?”

    半刻钟后,福来客栈二楼的房间亮起了灯,前来请人的影卫回禀道:“君姑娘召人打探主子未果。后得知某位姑娘的死讯,便一直不肯歇息,瞧着不大对。”

    沈澜笼好衣襟,眼皮微抬:“你的任务是保护而非监视。”

    那影卫骇得躬身认错:“属下并非有意刺探,但听到君姑娘在查主子——”

    沈澜声音愈发疏冷:“不论什么,下不为例。”

    说完径自匆匆下了楼,留那影卫愣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

    主子对君姑娘会不会过于和善了些?她不是和南尧睿王还有些关联吗?就算只是误会,也不至这般毫无戒心吧?

    但转念一想,都快是枕边人了,若还有戒心,以后可怎么过日子?于是暗暗下定决心,并传达开去,要对未来的女主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枯坐半宿的孟清欢只觉血液都要凝固,丝毫没有移动过半分。就这么垂头坐着,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直到沈澜猛然推门进来,像是将她惊了一大跳,她这才稍稍转脸:“我真的没事,你不留明火便好,快去歇息吧。”

    “是我。”沈澜快步走到她身边:“我留了人照看,他们无意听到你的谈话。可需要我派人帮你查清?”

    孟清欢摇头:“已经派人在查了,阿澈哥哥因我分心许多,此事便不劳烦。”

    像是被撬开了个出口,孟清欢安静了会后忽然出声:“我不相信。可我又害怕这是真的。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很想哭,可是好像哭不出来。她肯定不会这么突然离开的,是不是?”

    沈澜蹲身在旁,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是。或者你想与我说说,你和她之间的事吗?”

    孟清欢微微一愣。隔了很久才朝向沈澜的方位,缓声道:“她叫蓁蓁,林蓁蓁……我和蓁蓁是在端午看龙舟时认识的。她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是我带她甩走追来的仆役。当时我才十一岁……”

    沈澜一直没有出声,听她断断续续,甚至颠倒着时间分享她们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偶尔在她情绪不稳时,捏捏她的手指,或是轻拍她的手臂。

    也不知说了多少,孟清欢猝然顿停,泪水沿着眼角滑落:“我觉得她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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