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欢虽然失落,但因为她惹来的麻烦,一行人已经耽误了好几日。她愧疚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责怪?
其实昨夜惊吓和惊喜都消散后,她一直惦记琢磨着这个事情。
不能视物后,仿佛整个世界都虚浮起来,唯有在他身边她才觉得安全。可惜再贪恋,也总要接受离别。
于她私心,最好的局面当然是他留在此地。陪她过完生辰后,二人再分别。她回京城,他去青州。可毕竟太久。她怎好要求他连正事都不顾?
次之,则是她跟着同去。可她现在特殊时期又眼睛不便。若是随行,为了照料她,只怕一日也行不了几里路。
所以最后想到的,也最有可能会发生的局面,便是这两日就要分离。
今日她本是前来确认一番,竟没想到会是这般仓促。但转瞬她又明白过来,是了,礼物都提前备下,可不是要走?
思及此处,她再补道:“你的生辰礼已送到,我不算你失约。但别忘了答应我的另一件事。等你忙完后递信到春风堂,就能找到我。”
虽掩去大部分情绪,声音却还是泄露了悲伤。沈澜定定瞧她,若是她此刻能看见,就能发现他眼底不加掩藏的柔情。
但他的声音听来还是一贯的淡:“你在我这儿也是正事。以后在我这里,你要什么尽可直言,不必违心,更不必委屈自己求全。
你若想待在此地,陪你过完生辰我再赶去青州。若是你想同行,我也能安排好一切,你不必担心麻烦。”
孟清欢又惊又喜,长睫如蝶翅翩舞。
沈澜看在眼中,低低笑出了声:“还有谁说那衣物是生辰礼了?生辰礼,自然要在当日送到你手中。”
孟清欢的脸上这才漾开真心的笑容:“既然如此,阿澈哥哥来回奔波也麻烦,我还是与你同去吧。”
沈澜玩味地嗯一声:“那我还得感谢你这般体贴人意了?”
“这倒不必。道谢多见外啊,礼备重些就好。”孟清欢得寸进尺完,就要转身回房:“我现在就去准备行李。”
大喜过望,动作大了些,竟一脚踏空直直摔下。沈澜赶忙将人揽住扶稳,递出手臂将她护送回房。
孟清欢特意换上套新的衣裙,由着张家小妹帮她梳好发髻,并戴上满头珠钗。
这会倒是不嫌重了。
孟清欢越发觉得,她走上了被猪油蒙心的不归路。当然了,看在对方的相貌上得说得好听些,应该叫色令智昏。
但她竟然觉得快乐。实在是很奇怪也很奇妙的体验。
张家小妹从帮她更衣到送她出门,夸就没停下过。将人交给沈澜后,更是连声赞叹他们是对璧人,简直神仙眷侣。
沈澜在将孟清欢抱上马后,用自己的大氅将人盖得严严实实。
孟清欢被蒙在当中一无所知。一直盯着她看的张姑娘却心如明镜,朝沈澜细声揶揄:“姐夫好小气,还将姐姐藏起来。”
大氅下的孟清欢没有听清,扒拉着想将小脑袋探出去,却被只大手轻轻按回:“摔了可不管。”
听见这句,她立时拽紧他的衣襟不敢动了。常言道骑虎难下,她骑马倒是也有相同效果。
沈澜见她乖了,这才低头回复马边站着的小姑娘:“挡风而已。小屁孩乱说话长不高,记住了么?”
说完也不管她作何反应,携着一众影卫很快就消散在林中。
孟清欢本就困倦,一路被捂得严实,暖热舒适,很快就在沈澜怀中睡熟过去。
再醒来时,感受到身下是舒服松软的厚垫,而她的头似乎枕在某人的腿上?
在美人面前,向来不知脸皮是何物的孟清欢,此刻第一反应竟不是揩油,而是颇有些不自在起来。
片刻僵硬后,她借着伸懒腰离开他坐直。暗想阿澈哥哥怎么好像突然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还是那个一夸就躲,一撩就退的冷面将军吗?
难道是看她眼睛不便可怜她?
这么想着,孟清欢无声一叹。
肯定是了。态度根本就是在失明后才突然转变的。所以对她好只是因为他心软心善,而不是喜欢。
真是愁人。想来二人感情培养的方向将要彻底变歪了。
沈澜完全不知她心中所想,倒杯温水递给她:“我已差人去请了擅治眼疾的大夫来,现在就在安平县的春风堂。我们先过去医治,明日再转去青州。”
提及春风堂,孟清欢这才想起自己前阵子还托暗堂打探过消息。当时因已决定前去眠风小筑,便让送到离它最近的春风堂,也正是安平这家。
眼下消息应该已递在堂中。如此安排也算正和她心意,她颇有几分高兴,乖巧地点头应下。
沈澜又将几案上的点心介绍一遍,递了块她选中的到她手里。
感觉被照料得实在过头,孟清欢越发觉得方才所想是对的。立时又失落下去,手握着那块甜糕抿得没滋没味。
未至黄昏,一行人就抵达了春风堂。
孟清欢被引去后院厢房就诊,沈澜寸步不离,一路相陪。
“姑娘的眼疾并无大碍,紊乱的内息调匀后即可恢复。只是若依靠姑娘自行运功,恐得耗上许久。最好能有个功力在姑娘之上的人协助将内息归流,再配合药物和施针,不日就能复明。”
孟清欢听完大夫的诊断,有些惆怅:“实不相瞒,我武艺不精,内力却醇厚。能比我强劲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其实以前除了施展轻功,她不怎么会利用她的内力。但当时容容探过,说她简直是练武奇才,习武时间虽短,内力远在大部分武林高手之上。
这也是容容没法直接替她破开封印,而只能靠她自己来解的原因。
思索一圈,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师父。毕竟武功是他教的,内力也是他封的,那他引个流应该也不难吧?
就是不知下落,去南尧大海捞针,还不如她一点一点理顺呢。
或者还是找云千鹤帮她施针?可师父留的针法,只是让他协助恢复内力,也不知应对此症是否能有用。
正琢磨间,孟清欢听见熟悉沉稳的声音响起:“我能找到,你不必担心。”
语气十分笃定。孟清欢却权当他在安慰自己。感动地道了谢后,完全不关心他口中说的是谁。
那大夫接着又道:“姑娘目前最紧要的其实是寒症,这几日因用了药物,所以疼痛不显。但寒症不除,以后每回月事都要遭罪,长久下来更会影响子嗣。
老身拟个方子,姑娘坚持调理过这个冬日,切忌再受风受凉。更别每次起痛就用药镇压,急药见效虽快,却对身体有很大损伤。麻沸之类药物更是千万慎用……”
看完病将大夫送走后,离晚饭时间尚早。孟清欢正想找理由溜走找暗探,不妨却被沈澜直接拉去了衣铺。
她虽没拒绝,但在裁缝量完体后还是颇为费解:“我们不是只停留一晚吗?现在做衣裳也来不及吧?”
沈澜:“这是他们该担心的事情。”
孟清欢一下没懂,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他要定了。裁缝若做不了,就该担心他们自己。
也不知该说他霸气还是无赖,可他的语气却十分稀松平常,好像本就该如此。她也就这么被说服了。
裁缝们也被沈澜掏出的银子说服了,连连保证明日天亮前定能赶出。
“可身上还是新衣裳。”孟清欢说着刻意甩了甩衣袖:“你也太快喜新厌旧了。”
“公子这回挑的都是冬装,想来是怕姑娘受冻呢。有个这么贴心的情郎,小妹妹真是好福气。”
店中的老板娘难得见出手如此阔绰的贵客,又觉二人情意绵绵,继续推销道:“不过衣物总要和首饰相配,公子不如替姑娘挑上几件?”
沈澜尚且还没表态,孟清欢却先断然拒绝:“不要。”
她虽然沉浸在情郎这一称呼的甜蜜之中,却也知道对方并不是自己的情郎。
首饰多少有些定情表意之感,若对方主动送,她定然会欢喜应下。
但是如此情境被这么一问,就算他应了她也不会太高兴。更何况他还有可能拒绝。与其让他开口还不如自己先下台阶。
她出声后明显有一丝冷场,她不知原因,但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瞧她,便和声补道:“我平时并不喜欢佩戴那些,嫌麻烦。还是不用了。”
那老板娘见生意不成,倒也不恼,又朝沈澜笑道:“那不妨再看看其他,公子自己也可添些衣袍与环佩之物。”
沈澜这才收回看定身边少女的眼神,有些一闪即逝的失落,亦是淡声回绝。
又过了会,孟清欢却想起什么,出声问道:“对了,你们这儿有铃铛吗?”
老板娘热情回应:“自然有的,不管是耳坠,手镯,还是项链,都有带铃铛的款式,姑娘想要什么?”
孟清欢挪开两步:“我想要定制一样东西,你靠过来些,我与你详说。”
老板娘立时明白过来,将人引往柜台后的小屋:“我给姑娘记下,姑娘也可以挑挑想要的款。”
孟清欢眼睛不便,自是没法挑。简单描述想要的式样,强调说:“一定要青色的丝线做流苏,铃铛要银色宫铃,配的定珠也要上等碧玉……”
把要求说完,确认没什么要补充后,才豪气收尾:“你开价。”
老板娘报了个虚高许多的数目,孟清欢想也没想点头应下:“我明儿来取货时再带给你。只我现在不能验货,等我能看见了,若有一点没有照做,就不是退钱这么简单。”
她提的要求并不难,哪怕多加几颗碧玉珠也大有赚头,老板娘自不会再偷工减料惹麻烦,爽快应承:“放心吧姑娘,我一定给您做一个极衬那位郎君的成品。”
将此事定下后,孟清欢再回到沈澜身边,总觉得心虚不已。
只待了一会,便嚷嚷饿了拖他离开。生怕多留下去,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虽然春风堂还有空置的厢房,但沈澜还是将县里最好的客栈包了下来。他没再带方明毅的人,身边全是影卫,也顶了个行商的身份。
晚膳在客栈解决。依然是他亲自喂。
孟清欢吃了几口想要喝汤,送到嘴边却突然紧锁眉头:“有虾?”
沈澜忙将汤碗端开确认:“是放了虾皮,不喜欢这味道?”
孟清欢脸色一变:“嗯,且我吃虾蟹之物会腹痛。”
沈澜立刻把店中伙计唤来,确认只汤中特意放了虾皮提鲜后才放心。
这小插曲并未影响孟清欢的食欲,放弃那汤后,自顾自继续吃得高兴,还一点不见外地让沈澜多帮她添爱吃的菜。
沈澜一一照做。待到她吃饱喝足才认真问:“你还有哪些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