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从早晨开始，就一直不停歇，一开始只是银针细雨到下午时分越下越大，屋檐下滴滴答答的声音持续了一整天扰得人没个清净。
“烦死了，最近老天爷怎么总是下雨，人都黏糊糊的。”绿蔓掀开帘子抱怨道。
“好啦，有空抱怨，不如去厨房看看小姐爱吃的藕粉桂圆羹好了没。”红果手里活计没停，嘴上说着：“看时辰，小姐也该回来了啊。”
“下雨晚些正常吧，今天早上雨不大，小姐不肯带伞。算时辰马车应该接上了，说不定正往回走呢。”绿蔓宽慰到
“红果姑娘，红果姑娘，车夫回来了，说走到半道路马车车轴断了，来不及接小姐了。”院外的家丁边跑边急吼吼的喊道。
“该死，平日里不注意更换，关键时刻就不顶用，就是老爷小姐太好脾气才让这些下人偷懒耍滑，这都下学半个时辰了，小姐还在书院呢。”红果急的扔掉手里的活计，就准备去拿雨具出门。
“我去。”星河的房间就在后院的一侧，刚刚家丁说的话他也听见了。红果转头，眼前的少年撑着伞，丢了一句话，也没管她同不同意，径直出门了。衡芷的书院他早就听她念了好多次了，走路差不多一炷香时间。
“唉，早上看着下的也不大啊，怎么现在跟天漏了似得。”衡芷趴在书院的条桌前，有些焦急的等着车夫，半天也不见个人影。
“衡芷，我可不是可怜你才留下来陪你，我也是没带伞，哼。”衡芷抬头看着在她面前上蹿下跳的牛言玉，有些无语。
她两个时空加在一起少说也活了几十年了，这种喜欢小姑娘，又故意要欺负她引起她注意的事情，难道每个时空都是相同的吗？牛言玉的爹是西阳县最大的客栈隆兴楼的老板，生个儿子取得名字倒是斯斯文文，结果名字和实物严重不符，实际却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熊孩子。他爹每年都要用真金白银的给县衙上上下下打点关系，换取县衙宴请唯一指定商户的名额，顺便再来点儿偷税漏税、欺行霸市的便利。牛言玉觉得既然县衙收了钱，那就是衡芷的爹收了钱，那衡芷四舍五入就是他的童养媳。
衡芷翻了翻白眼，懒得搭理他。
“喂，本少爷和你说话呢，你居然翻我白眼。”牛言玉觉得自己都大发慈悲留堂陪她了，她怎么也要对他笑一笑吧，结果衡芷压根儿当他空气，越想越气。看着衡芷粉雕玉琢的侧脸，便大着胆子，想伸手捏一把，以示警告。
“嗖”耳边传来破空声，接着半边手臂就没了知觉，“啊啊啊啊...”牛言玉捂着手臂怪叫起来。衡芷应声抬头，却看见书院门口，一名身形纤弱少年撑着伞，面若冰霜，眼神冰冷又默然的看着他们。左手上还握着一把雨伞。“星河！”衡芷看清来人立刻惊喜的站了起来，然后抓起书本朝他跑去。
“你脚不是还没好？你怎么来了？马车呢？”衡芷躲在伞下，顺道往身后望去。长街上空无一物。
“马车坏了。”星河递给她了一把伞。衡芷刚要走，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
“你等等。”说着转身跑回去，把伞塞给还痛的抽气的牛言玉。“我们有多一把，借你，赶紧回家吧，我先走了。”说完又折回伞下。“咱们挤挤。”衡芷对星河说，星河顺手拿过衡芷抱在怀里的书本，把伞往她那边侧了侧没有说话。牛言玉在后面怒气冲冲的喂了一声，想为自己的手臂讨个说法，再让衡芷等等他一起走。结果被旁边的少年一个肃杀的眼神噎的半天说不出话。，牛言玉想：“可不是我怂，是下雨太冷了，我才抖的。”
“星河，谢谢你来接我，我还以为要等到雨停呢。”衡芷边走边伸出手接雨水，冰凉的雨水砸在手上，正好消解刚刚等那么久的疲乏。一只手突然把她的手按了回去，衡芷听见旁边的少年说：“会伤寒。”衡芷依言收回了手，随即故意的攥紧手指然后把水珠弹向旁边的少年。
长街幽径，两边摊贩因为没人早早地收了摊。衡听着耳边滴沥的雨声，天地间的潮湿被一把小小的雨伞隔开了，形成一个惬意的空间。
衡芷静静地走着不想说话打破这种惬意，可此时身边的少年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衡芷被突然问的一头雾水：“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待我像朋友一样，对我这样一个给别人做人肉凳的奴隶好有意义吗？”少年的问题让衡芷有些无语，心想：“好吗？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这叫好吗？”
少年耐心的等着衡芷的答案，他厌烦了每天惶恐不安的自己，所以他想得到一个答案，不管是谎言或者利刃，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星河，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我知道一定很艰难，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因为那都过去了，它属于你的记忆，但是不属于你的未来，你懂吗？”衡芷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星河并不是什么善良单纯的人。相反，在不为人知的过去，他可能一直是处于黑暗的血腥的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对身边的人总是保持着怀疑和距离。衡芷能够理解，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法律道德约束，所有公平正义都只存在于个人判断。他没有谈及过自己的父母，想必是很早就独立生存了，保持天真浪漫根本活不到现在。
“星河，有一句话叫他人即地狱，困于别人给你的伤害，只会消耗你自己。今天的话我只讲一次，我不喜欢说教，也不喜欢对每一件事情都强行赋予意义。救你，就是当时内心那一刻想做的事，就做了，对你好也是。所以你放心有我在你会过得很安全，我悄悄告诉你哦，我可是会未卜先知，星河，我有预感美好的事情说不定会某一天发生在你身上。”衡芷拉住星河，停住脚步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此时她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正义感，眼前的少年以后由她罩着。
听完衡芷的话，星河觉得眼前的雨好像静止了，他听不到雨声，耳朵里充斥着自己的咚咚咚的心跳，心脏好像裂开钻出了一丝羞耻的开心。上一次感到开心还是在杀人的时候，可是又不一样，杀掉那些渣滓，是痛快。这一次好像是身处地狱的恶犬第一次嗅到了阳光的味道，有些惊喜又有些胆怯，是害怕阳光稍纵即逝的谨慎试探。
“衡芷。”这么久了少年第一次喊她名字。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星河说。
衡芷顺嘴接到“当然啦，这算什么啊，以后还会更好的。”
少年听到后，脸上没什么反应，却在心里反复咀嚼着刚刚那句话：“她说美好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会吗？”
话题结束后，两个人都若有所思的往家走。快到后院门口时，衡芷想到了什么问：“星河，你会认字么？”
“不会。”
“那以后由你来接我下学，我教你念书写字怎么样。”衡芷想这样既可以给星河安排点儿事儿做，又可以教他读书认字两全其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