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乖宝,你外公寄信过来,说他最近下山收妖,没几天就要路过西阳县了,顺道过来看看你。”早上吃饭的时候,衡清深拿着信,心情有些忐忑。对自己的这个老丈人,他又敬又怕,自己和衡芷他娘结婚,当时这位差点儿冲下山宰了他,这么多年没见面,陡然上门他会怎么不怕。衡芷早就听说过这个修仙的外公,自己平时在县城见多了来往的妖魔,修仙界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呢。

    “爹,你别紧张,外公不会这么闲专程大老远跑来抽你的,淡定点。”衡芷搅着碗里的白粥劝解道。

    “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我看我迟早要被冻死。”衡清深发现有时候自己女儿说的话,哪有女孩子的单纯可爱,一针见血的扎心得很。

    “好啦,爹,要是外公真抽你,我保护你。你慢慢吃,我去看书了。”衡芷丢下碗筷,欢快的走了。衡清深一介文人,从来都是鼓励女儿多读书的,只是这话听着实别扭,想到这里他也得抓紧安排一下,尽快把客房收拾出来。

    “星河,这些字你都会啦?你还对照着看书?”衡芷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狠狠地碾压了,从上次答应教星河认字之后,现在不过半月有余。星河已经摆脱她的单字教学,开启突飞猛进的自学模式,就算之前衡芷多活了二十几年,但是这个世界的文字自成一体,形状念法完全不一样。自己完全没有占到之前现代生活的任何便宜,只能从零开始。

    “星河,这是你写的字么,你,你手怎么长得,明明才学半个月,怎么能写的那么好?”衡芷看着星河抄写的书文,又一次被狠狠地碾压了。自己的字被先生评为在狗身上挂只毛笔画出来的都比她的好看,自己抄的书还在书院作为反面教材挂了好几天。

    星河看着捧着他草稿闷闷不乐的少女安慰道:“是你教的好,我是按你教的写的。”

    衡芷当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不过她马上来了主意:“星河,既然你会写这么多,那我可要给你加量了。这里到这里,所有内容抄写一遍。”星河看着衡芷指着自己的书翻了几页。

    “这些,是今天先生给你布置的作业吧。”少年幽幽说道

    “你怎么知道?”少女睁大眼睛

    “我今天等你的放学的时候听到的。”少年嘴角隐隐浮起笑意

    “那,那,我教你写字,就是你先生,你要听我的安排。”少女还在嘴硬

    “书上说:做人品行端正,不可弄虚作假,先生,是要教坏我吗?”少年突然靠近俯下身问。

    衡芷觉得自己被怼的哑口无言,太丢脸了。恼羞成怒的伸手扯着星河的耳朵虚张声势道:“大道理都被你说讲了,顶撞先生,罚你,陪我一起抄书。”星河轻轻拿下衡芷的手,反手扣住在掌心捏了捏,然后说:“好。”

    是夜,蜡烛下堆了厚厚的一层蜡油,昏黄的烛光里。少女已经困得忍不住一点一点的耷着头,毛笔撑在纸上,晕开一团墨点。少年望着少女迷迷糊糊的样子,怕她磕到桌角,便伸出手扶住了她的额头,望着她困倦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指拂了拂少女的睫毛,少女好似感觉痒,在他的手掌里蹭了蹭。

    红果进门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刚要出声,被少年一个抬眼制止。少年直接打横抱起衡芷,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后才退出门。

    红果:“......我刚刚是不是被无视了?”

    三日后

    衡清深坐立不安的在前厅张望,片刻,管家马二飞快的跑进来,“老爷,老爷,您岳父老大人已经到门口了”“快,有请。”衡清深立马站起来就往屋外走,结果刚走到门口就撞到了人,对方稳稳地站住,衡清深被猝不及防的撞了一个趔趄。

    “不好意思,老夫排闼直入了”衡清深见眼前这个老头,灰白的头发,胡乱挽了一个发髻,木簪斜斜的插在头上,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坦然的一点儿歉意都没有。一身青衫长袍,本应仙气飘飘,却被他穿的邋里邋遢,胸襟处甚至还有点点油渍。

    衡清深知道这就是他那不拘一格的老丈人——千日凌空,立刻退身两步,把人往中堂请。随后又在管家耳边低声吩咐道:“快去叫芷儿过来。”

    千日凌空大咧咧的在左边坐下,一言不发的,抿着茶。身后站着他的两个弟子,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衡清深脑子里搜刮了半天,憋出一句:“岳父,一路辛苦了。”

    座上老头好像没听见自顾自的说:“还以为一个县丞多有钱呢,这茶怕是前天的刷锅水用来糊弄我呢。”

    “小婿不敢,这茶是得知您要来特意去茶庄采购的明前茶。”衡清深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不敢?你不敢?你连我女儿都敢拐骗,你有什么不敢。”千日凌空把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放,茶杯发出“当啷”的一声。

    “外公?”衡芷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的争吵,为了解救她可怜的父亲,立马小声的喊道,她虽然还没见过她这个传说中脾气火爆的外公,但是听过她外公很宠爱她的母亲,又在她之前昏迷不醒的时候送药医治。对她这个外孙女应该不会太差。

    果然,听到衡芷的声音,千日凌空立马坐的笔直,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是小衡芷啊,别在门口站着了,快到外公跟前来,十几年没见,是不是把外公都忘了。”衡芷当然忘了,但还是乖巧的见礼,甜甜的说:“记得的,外公。”衡芷抬头见座上的老头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就是眉毛胡子有些杂乱无章,带着一脸慈祥的望着她。

    “乖孙女儿,这次外公来,一是给你送药,二是来仔细替你瞅瞅,突然昏迷一月之久,可不是什么小毛病。之前你父亲来信说你昏迷不醒,虽有七绝丹保你性命,但是亏损的精神元气可是需要时间慢慢补回来的,关山,把东西拿出来。”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弟子闻言,打开背上的包袱,一件一件的往外拿,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各种药草。

    “外公,我不用吃饭了,这每天吃药我就能吃饱。”衡芷看着铺满一桌的药草,感觉嘴里已经满是苦味道。

    “衡芷,这是外公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不可胡言。”衡清深也看着一桌药草头疼,但是老丈人肯定不会害了自己女儿不是。修仙之人不用吃饭,在交代了药草用量和熬煮方法之后,千日凌空便带着两个弟子回房休息了。为了早点儿来看外孙女,他连夜赶了两天的路。

    “芷儿,刚刚你外公说明天想去拜祭你母亲,明早记得早起,收拾一下。”衡清深在送走千日凌空后,转头对衡芷吩咐道。

    “知道了,爹爹。”衡芷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更没有什么母女之情,今天见到外公,不知道自己娘亲长得和外公像不像。

    天刚微微破晓衡芷就被红果抓起来了,今日祭拜不能误了时辰,红果为她准备一身月白淡青的衣裙,简单的发髻别着两朵素银珠花,衬得少女清雅脱俗。

    马车早在后门等候,衡清深和衡芷坐一辆,另外一辆是千日凌空和他的两名弟子。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向城外驶去。

    “爹爹,给我讲讲当年你和娘亲的事儿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衡芷靠着软垫给衡清深倒了一杯热茶。衡清深本来坐着假寐,听见衡芷发问,思绪一下陷入了回忆:“你母亲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丽,最善良,最侠肝义胆的女子,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县城外槐树村突发瘟疫,我领着县里的大夫在村外守了七天七夜毫无办法,除了抬出去的焚烧的一具具尸体,根本找不到病症,你母亲当时本来是路过临县,在路上听到了这里的情况,打听着来到我们跟前,一开始啊,我们都不相信一个弱女子怎么能信誓旦旦的说能救全村的人,没想到,你母亲直接在村里住了下来,每天闭门不出的研究药方、熬药、试药都由她一个人撑了下来,没想到一个月后瘟疫居然真的消失。她离开的时候全村的人都跪着送别,她站在村口哭的像个孩子。”衡清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村口那个午后那个被村民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少女,讲话的声音都温柔了十分。

    “然后呢?母亲就回去了吗?”衡芷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

    “是啊,她要回山,留给我了一个传讯符纸,说下次遇到困难还可以找她。可是她刚走我就等不及,我想同她说话,哪怕问一下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如果遇到困难才能找她那要等多久啊。结果,我擅自用了传讯符,只是找她问了无关精要的小事,可是她虽然把我抱怨了一通,却还是给我回了信,这一来二去,我们好像聊得越来越多,她日常许多事我并不能想象到,但是她会告诉我,阆山的日出有多美,阆山的云海有多壮观,阆山的修仙日子有多孤独。再后来,她下山历练,有空就回来找我,我们偷偷见面,一起去看日出,一起去泛舟,一起去月老庙,求我们的姻缘长长久久。后来你外公知道了,坚决不肯答应我们在一起,可她宁肯废去修为,也要同一个无用的普通人成亲。你说你娘是不是很傻,一根筋似得看上我这个一事无成的书呆子。”

    衡清深眼眶发红,忍不住自嘲道。

    “不是的,娘知道爹爹同样深爱着她,所以才肯放弃一切。爱本来就是相互牺牲,娘愿意牺牲自己的修为,换取同爹爹的一生一世,她不傻,她只是很勇敢的追求自己理想的真爱罢了。”衡芷轻声道,没想到自己父母的爱情如此坎坷曲折。

    衡清深没想到自己女儿能说出这番话,眼泪终究没忍住,滚落下来,欣慰的摸了又摸衡芷的头。

    “老爷,夫人墓地到了。”车夫在外面小声提醒道。

    衡芷第一次来到她母亲的墓前,墓地周围是一片开阔的树林,近前被衡清深亲手种上了一圈合欢树,墓碑是简单的大理石碑上刻着:爱妻千日红之墓。旁边还有一座墓碑刻着:夫衡清深之墓。这是衡清深为自己百年后准备的。墓前祭品被打扫的很整洁的样子,放着的鲜花有些缺水但还未完全枯萎,看样子经常有人来。衡芷知道是父亲隔三岔五就要来陪母亲说说话。

    “哼,装模作样,生前纠缠红儿,死后还想继续吗?”千日凌空看着两座墓碑,冷哼道。

    “我只是遵守成亲时的诺言而已。”衡清深平静的反驳道,千日凌空不屑地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缓步走到千日红的墓前,仿佛在抚摸女儿的脸颊一样,摩挲着墓碑,“傻孩子,爹对不起你,爹不敢来见你,原谅爹爹是个懦夫,一直逃避来看你。爹这次来给你带了阆山上你最爱吃的蜜瓜,你得有好多年没吃到了吧,尝尝......”千日凌空抱着墓碑,开始还听得清说些什么,到后面就是沉声呢喃。

    过了好一阵千日凌空的情绪才悠悠恢复,衡芷这才上前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拜三拜,看着跪在地上的衡芷,千日凌空突然心中一动突然对千日红的墓碑说:“女儿,你说让孙女儿随我回阆山怎么样,你的后代,修仙资质肯定不会差。”而后又自顾自肯定道:“可以的可以的,你母亲当年可是被掌门认为是最有潜力的弟子之一,芷儿小小年纪看着也是灵气十足,假以时日肯定可以在修为上超过你母亲的。”

    “不行。”衡清深出声阻止道“芷儿还小”话还没说完又被千日凌空的眼神噎住了,说到底还是怕这位气场强大的老丈人。

    “有什么不行?红儿自三岁便开始修炼,芷儿都十四了放在哪儿都算起步晚了,你莫要慈父多败儿,芷儿走上修仙这条路多学点儿自保手段,难道遇到危险靠你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吗?”千日凌空对着衡清深吹胡子瞪眼道。衡清深沉默了,转头看向衡芷。

    衡芷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同意了,能体验一把当女侠仗剑走江湖比做日复一日的深闺小姐最后草草嫁人有趣多了。当下朗声道:“外公,我愿意跟您回阆山。”

    千日凌空见衡芷如此痛快答应,自然高兴地嘿嘿直笑:“乖孙女儿,还是你懂事。”衡芷上阆山修行这事儿就在几句话之后定下了。

    回程马车上,衡清深因为这事儿存着气,也不搭理衡芷,任凭她怎么撒娇都没用,最后只说一句:“你如今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嫌你爹没本事。我不管你了,随你干嘛去。”

    因为今天的拜祭加上衡清深心情不好,导致衡芷到家整个人恹恹的。“怎么了?”星河刚进门就看到在卧榻上苦着小脸的衡芷。

    “没怎么,出门累着了。”衡芷说完回想起下午外公说要上阆山,猛的起身,一拍大腿:“对哦,跟我来。”说着拉着星河,跑出院子。

    千日凌空本来坐在院子里看书,两名弟子在屋里收拾明天回山的行李,抬头就看到衡芷拉着一个少年跑了进来,“外公,你帮星河看看伤。”衡芷拉过少年的手递到千日凌空的面前。少年刚要挣扎,千日凌空的手稳稳地搭在少年手腕处,星河就动弹不得了。“星河之前受了很重的外伤,大夫说他体内气息不通,外公您那么厉害,肯定能看出问题。”衡芷在旁边拍着马屁。

    千日凌空心里暗爽的把着脉,反复确认了几次最后道:“你是魔界人?修为也不算高,你体内的魔气很奇怪,好像一盘散沙没有办法聚集在一起,你每天承受魔气你行,应该也不好受吧,按理说,正常魔物修炼不应该如此。”千日凌空的性格从来不会区别对待这些妖魔鬼怪,因为他也见过修仙也有道貌岸然的人,天地万物有好有坏,关键还是看本心。所以对星河倒是没有偏见。

    “那外公你能治好他吗?”衡芷现在还不太懂这些修行门道,只能浅显理解星河这样对自身是有伤害的。

    “我医术有限,看不出根本原因,或许让掌门瞧瞧可能还有办法。”千日凌空捋着胡子说道。

    “那,外公能让星河同我们一起去阆山嘛?求求您了外公,让他一起去嘛。”衡芷立刻明白千日凌空的言下之意,撒娇哀求道。

    “他一个魔界之人,哪那么容易说上山就上山的,我得先征求一下掌门的意思。”千日凌空正色道。说完伸手虚空一抓,一张符纸出现在手上,千日凌空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符纸便自动消失在空中,衡芷在旁边看的惊奇不已。

    “我不去修仙界。”站在一旁的少年沉声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星河!”衡芷立刻起身去追。

    “星河,你站住,把话说清楚,这裙子走路真费劲。”衡芷跟在星河身后提着裙摆喊道。少年闻言,步调放缓。衡芷一个没注意,撞到了少年的背上。

    “哎哟。”衡芷感觉鼻子生疼,接着一双手扶住了自己。

    “还好,没流鼻血。”衡芷摸了一把鼻子。

    “对不起。”少年感觉到这一下撞得不轻,低声道歉。

    “我没事,星河,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衡芷觉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那就很难再遇到了。

    “他们修仙界是不允许魔物进入的,别白费劲了。”星河说道,回忆起自己曾经被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叫嚣着“把魔种赶尽杀绝”在深山里逃命的日子,帮他?别天真了。

    “可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现在你还不是特别厉害,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如先让外公帮你找出病症治好了,等后面修为厉害了,你就能保护自己,再遇到坏人管他对方修仙修魔修妖呢,打得他满地找牙。”衡芷举着拳头晃了晃。星河觉得眼前这个人道理还真多。

    “师父派我来告诉你们一声,掌门回信了,同意你们一起上山。”其中一名随行弟子追出来说道。

    “太好了,替我谢谢外公。”衡芷惊喜的看着星河

    星河心头诧异,但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那名弟子点点头,然后嘱咐道:“明天用过早饭就动身,你们回去简单收拾一下,非必要不用带,山上什么都有。”

    衡芷见人回房后对星河说:“没关系的星河,你不要怕,有我陪着你呢。”衡芷捏捏星河冰凉的手指,然后说:“我先回房了,明天见。”星河低头看着被捏过微微泛红的手指,愣在原地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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