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乐王带着两个面生的侍从进宫给皇帝请安，在前往勤政殿途中遇到了成平长公主李青漪。

    易容需要的时间太长，所以两个人只是简单的乔装了一下，小安乐王和李青漪停下互打招呼，司寇星野和李青漪眼神对视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李青漪认出他来了。

    小安乐王见她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身后的人，怕被拆穿不免有些慌张。

    “二皇姐？”

    李青漪被小安乐王这一声给唤回神了。

    小安乐王关切道：“二皇姐没事吧？”

    李青漪收回目光看向小安乐王说道：“近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有些没休息好，故而才失了神，并无大碍的。”

    “二皇姐还是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李青漪看着这小大人一般的幼弟，挤出笑意回道：“知道了。”

    李青漪见他们这是要往勤政殿的方向去，便又道：“陛下此时不在勤政殿，若要寻他，去戴月宫吧。”

    三人疑惑，李婠南不在，皇帝去戴月宫做什么？

    小安乐王向李青漪道谢之后，准备改道前往戴月宫，李青漪眼神失焦望着前方，感受着司寇星野与她擦肩而过。

    司寇星野如今亲率大军正在攻打她的国家，也许不久的来日，她就要为此成为亡国公主，可是她却怪不起来他。她有时候会陷入深深地自责，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应该，可是今日见到司寇星野安然出现，她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她责怪与否，其实都不重要，因为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早给你的安神香不是很多嘛，燃起来睡个好觉吧。”

    司寇星野会停下脚步立在她肩后，还出口暴露身份，确实让李青漪讶然。但喜大过惊，起码她的真心实意没有错付。

    即使不相认，但身上流着的相同的血不会改变。

    对于李青漪，司寇星野真的是一个合格的长辈，而李青漪比他更早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李青漪侧身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神聚焦在他一个人的背影上，略显疲态的脸上带起微末的笑意，她心道，又重叠上了。

    又和太宗的身影重叠上了。

    三人进了戴月宫，被领着向李婠南的书房去，皇帝闻声回身，见他们三人从门口踏入。

    小皇帝负手在后，还真有些威仪，沉稳道：“朕等你很久了，星野殿下！”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小皇帝和司寇星野两个人，之前因为三位皇子中他年纪要小一些，司寇星野没怎么和他接触过，这皇位能落到他头上不是没有理由，还真是有些魄力在，这种局势下竟敢和自己独处一室。

    “陛下说在等我，不知是有何见解？”

    “无它，只是想单独和六叔祖说说话。”

    司寇星野：！

    小皇帝此言确实是有把司寇星野惊吓到，司寇星野有了戒备。

    “六叔祖放心，姑祖确实并未病故，她很好。”

    司寇星野不太看得懂小皇帝，不知他有何目的。

    不见司寇星野回应，小皇帝也没有什么情绪，便接着又道：“其实在‘太子’哥哥还在朝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惦记那个位子。我一直很崇拜他，立志做他那样的君子，后来也学着他带我的样子去带五弟，如果一直是这样该有多好，但却不如我所愿。”

    “‘太子’哥哥被迫离朝为质，人人都觉得他变成了一颗废棋，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了，连平日最疼爱他的姑祖也放弃了他。明明他是为了大义，却落得众叛亲离，何其不公。人人都觉得他回不来了，我偏要让他回来，我只想让他活着回来。”

    司寇星野听明白了，这是一段感人肺腑的兄弟之情，本来没想争抢，但只有自己当了皇帝才能有机会把自己的兄长给救回来。

    若小皇帝所言为真，那他还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在皇家真是不可多得。

    “所谋高位，兄弟相争，刀光剑影无可厚非，但本心不可失。我见三哥因王叔出自嫡系，而私下全力支持二哥不忿，于是设计坑害王叔损令嘉公主清白之身，我就在想，我来日也会变成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之人吗？”

    “我不想，我想手握权柄是为了让人自由，而不是为了限制自由。当时姑祖叫六皇姐代问，若如现在这般局势，而保卫李朝的唯一办法便是舍弃皇位，问我们会不会，我答的不会。这不是话本戏文，一个人的生死可左右万民之利，舍我为天下之心是悲悯，但悲悯之心能做到的东西太少太少了。我只知道心不坚之人，即使坐上了这个位子也很快就会下来，我若为悲悯不坐，反而不是真的悲悯。三哥在内有太尉和太尉手中的巡维军支持，对外和你有私下合作，而三哥盲目自信，真以为自己斗的过你，若如此，李朝很快就会全面失陷，短短几日便会成为都朝的囊中之物。”

    其实小皇帝一直都知道，知道太尉一直在暗中支持老三，知道老三一直都在利用老二，但他没有拆穿，也没有正面和老三交锋，老三出手他便稍微退一退，但他不会退太多。

    先帝身体开始不行的时候，司寇星野就横插一脚进来了，老二是傀儡，五弟不入局，自己虽然在争，但实则很避讳他，选老三在情理之中。

    这也正合他的意，只有司寇星野选老三，李婠南才会决意选他。

    老三是从来没有小看李婠南，但他在司寇星野面前倒是依旧自信，不过与虎谋皮。

    小皇帝也并非全然等着李婠南，他背后也有节令侯的支持，如果没有司寇星野，他和老三对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李婠南正是知道此中关系，才叫太尉主辅老四，节令侯主辅老三，这样一对调，皇帝驾崩之前，他们互相使绊子添乱的机会就少了，李婠南也能安宁一会儿了。

    老三失败，太尉隐忍，当做无事发生的和节令侯护佑老四登基。小皇帝一开始也不知道李婠南的打算，直到李婠南要他们将老二谋逆的事情给清理干净，他才意识到李婠南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他的亲兄长和母后谋逆，将来即使登临大位也会被人诟病，李婠南已经在开始为他清路了。

    “太宗皇帝留有一封手书，一直在谏星殿中，是姑祖为何历经三代帝王依旧站在权利顶峰的缘由，只有登临大位之人才会看到，但我却在此之前就看过了。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一切压在她的身上，她并非笼中雀，她可做天上鹰。”

    小皇帝一直是这么想的，并非是故意对司寇星野巧言令色。

    “我一直以为姑祖让我坐上皇位，是为了不负她身上的责任，可是我后来才发现，她是为了你。”

    司寇星野终于接上话了：“为了我？”

    “先帝驾崩，她要扶持新帝继位，于她而已，于你们而言，新帝是谁都无关紧要。为什么选我，为什么为我扫清障碍，因为……她占的是你的身份，她不愿意这个身份落下污渍。也是……她想叫太宗看到，看到即使她将他的后嗣辅助圆满，你也会将一切覆灭。”

    这种结果是命运的最终闭环。

    司寇星野一时无言，是被李婠南所震撼。

    “我说我一直在等你，是想亲口告诉你，即便最终会如预言一般，但直到那一刻来临之前，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畏缩之心，若你真的是天命所归，我便要看看……违背天道会如何！”

    小皇帝只在他们刚进书房之时称了一声自己为朕，之后都是称“我”，也许是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也许这是能够给予这个不能被承认身份的叔祖唯一的尊重。

    “之前倒是忽略你小子了！”怎么回事，明明是挑衅的话，叫司寇星野听了怎么有点欣赏他的意思了，“你距我不过半丈，若是我现在想要取你性命，哪怕是这书房外藏满了暗卫，也赶不及救你。”

    这话当时三皇子也自信满满的冲李婠南说了类似的，结果立马被李婠南反杀打脸。

    小皇帝无比确信：“你不会的。”

    “谁给你的自信？你姑祖？”司寇星野倒是不知道小皇帝哪里来的自信，自信到他都有点怀疑自己其实是个正人君子了。

    小皇帝回道：“‘太子’哥哥。”

    君子自然识得君子。

    司寇星野从书房出来和聂疾他们汇合之后出了宫去，拿了皇帝的令牌，可以直接入李婠南府上，说是节令侯不会为难。小皇帝还说，砍砍和李青沅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因为她们也在等他。

    听小皇帝这意思，李婠南不在她自己府上？

    聂疾陪着司寇星野一同去的李婠南府上，节令侯也认出了他二人，见皇帝令牌后什么话都不曾说就把路让开了。

    司寇星野和聂疾被领着去了灵堂，只见砍砍和李青沅一身寡白跪在灵前，闻言他来，回身凝望。

    这才几时不见，她二人身形都有些消瘦，明显的脸色不佳，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大哭过的，两人皆是一副伤心欲绝之相。

    见此，司寇星野心中起了寒意，李婠南是真的如小皇帝说的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