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元年六月十二日，元北下城传回紧急军报，都朝西守将军路南州于两日前接替了原本司寇星野率领的大军，此时已然向元北下城全面进攻。

    周长宁带领的援军和元北残留的军队整合，暂时能够抵挡，但若路南州始终丝毫不歇，不给她们喘息之机，失守也是早晚的事。

    司寇星野也是才得知此事，此先也没有接到路南州会来接替他的消息，何况他离开的突然，都朝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了。

    但容不得司寇星野细想，下一封密报就十万火急的到了。

    司寇星野拆开密信，一眼扫过，忽而心中觉得轻松，反而释然了。

    看司寇星野的神情，商露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结果接过一看，竟是他非皇嗣身份已被坐实，都朝上下全是请求废去他现有一切的声音。

    不须得想，这肯定是贺兰府的操作了。

    只是坐实司寇星野并非都朝皇嗣，没有拆穿真实身份，这是怕李朝万一能容下司寇星野，而他还是有生机。

    贺兰府只想司寇星野走唯一的，名为死路的那一条。

    反正迟早有这一天，早来还轻松。

    商露讥他：“这么想死啊！”

    司寇星野苦笑：“人总是要死的。”

    他转而又道：“我以前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现在不想死。”

    因为，他的殿下还在等他活着回来。

    “最好是。”商露嘴上挖苦，但知道他有了活下的念头才算安心，“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给你辟开的那一条路，是活路还是绝境。”

    司寇星野心大：“得走去看看才知道，不是吗？”

    他回想到昨日和聂疾去了李婠南府上，见砍砍和李青沅神情异样而担忧李婠南的安危，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李婠南确实不在府中，甚至不在安和，可能都已经出了李朝境内。

    砍砍说有些话要单独和他说，便带着他去了书房，留下聂疾和李青沅在灵前。

    聂疾便向李青沅道：“殿下无碍，你们怎么亏身虐己，弄的像真的一样。”

    李青沅回道：“我们知，外人不知，样子还是要做到位的，何况如今国家动荡，也确实为此悲愁，这也是姑祖多年心血。”

    聂疾表示理解。

    砍砍和司寇星野到了书房之中掩门落座，砍砍直接道：“当日在皇室宗祠，殿下当着李朝列祖列宗的面诛杀了三皇子，和如今已是新帝的四皇子做了交谈。殿下说，这第一皇女她已经当够了，三朝皇女足够了，新帝登基之日，便是她病故之时。四皇子不解，她若不想掌权参政都可，为何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

    李婠南的回答很简单：“不想给人希望。”

    若她“活”着，即便说是什么都不管了，也还是会叫人心存希望，只有人死了，才能断了一切念想。

    这是她这个身份最好的落幕时间和方式。

    四皇子很不明白为什么，他是听着“太子”说着李婠南如何如何为国为民长大的，那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即便没有太和李婠南接触，但在他心中对李婠南的崇敬和“太子”也是一样的。

    李婠南要放弃李朝，放弃一切的身份地位，放弃太宗留下的一切……但一开始好像不是这样的，从什么时候李婠南变了呢？

    四皇子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似乎是在苏客然死后，李婠南不再顾忌什么直接离开了安和，之后她的态度好像就变了。

    “四皇子对殿下的决然起了疑心，故而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从一切的开端入的手，便是那封太宗留下的手书。四皇子暗中调查，竟真的让他找到当年有一个小太监，无意撞见陈妃容氏掩护周采女换婴之事，但很片面不知详情，小太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对任何人提及。”

    这可能就是那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皇子在真相的边缘触碰，李婠南很快察觉到了四皇子的举动，故而主动叫四皇子来见。

    四皇子没有确实的答案，但心中已经猜测的七七八八。

    李婠南语气不善：“我还没死，你如今也还没有登基呢，就敢这么挑衅我？”

    四皇子非常迅速利落的跪下请罪：“姑祖恕罪，侄孙也是迫不得已。家国动荡，先祖留下的基业很可能毁于一旦，此时姑祖却要‘死’，侄孙万般不解不得答案才出此下策，还望姑祖见谅。”

    李婠南目光犀利：“你让我很为难啊！”

    四皇子忽而道：“是司寇星野对吗？”

    李婠南不怒反笑，四皇子却在这股笑意里感受到了杀意。

    “我一开始以为是苏客然，后来才想明白，苏客然在姑祖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改变什么，一切的转变是从司寇星野来了李朝之后。姑祖并非李氏血脉，司寇星野才是周采女的孩子是吗？”

    李婠南不说话，只带着渗人的笑意看着他。

    “虽然我始终没有想明白，我朝的皇嗣怎么成了他国的皇子，但这并不影响最终结论。”

    “说你蠢吧，你全都猜到了，可说你聪明吧，你在一个全然压制你的冒名顶替者面前全揭露了。看来不仅是我想死，你也不想活啊！”李婠南再一次俯视着李氏皇族。

    “姑祖，理由呢？我找不到你放弃一切的理由。因为喜欢他，所以什么都不要，所以把你拥有的一切都给他吗？”四皇子想不明白，她现在的实力连皇帝也不畏惧，只要她愿意，没有什么是她遮掩不下去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为什么呢？难不成还想助司寇星野？

    听他说到这个，李婠南语气有些怒意：“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他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没有姑祖他就早和周氏一起被处死了。”

    “放肆！”李婠南大发雷霆。

    “姑祖，你要扶持他吗？”四皇子不死心的发问。

    李婠南暂且平复了心绪，有些爱答不理的回道：“我不是已经选择扶持你了嘛。”

    李婠南的答复在四皇子听来，无疑是肯定了自己的问题，他自顾道：“他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他如今是都朝皇子！你没有想过恢复他的身份，没有想要直接扶持他，因为你也知道，根本不可能的。你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太宗，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你，但你不能忍受别人诟病他，是吗？”

    四皇子没想到李婠南直接承认：“是，如何？”

    能如何呢？不能如何。李朝绝对不能承认司寇星野的身份，一则是为了太宗皇帝的一世英名；二则是李婠南这些年的威望若是倒塌，比她此刻死了的问题要大太多了。

    李婠南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四皇子本应该无话可说了，可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姑祖，你比我更能看得清局势，都朝若是知道他的身份他没有活路的，我可以发誓，只要我不死、李朝不覆灭，我就能保住他的命。”

    “我不仅看得清局势，我还要局势因我而改。你怎么想的不重要，你的承诺我也不在乎，反正你只要知道，你若对他起杀心，你的人头绝对比他先掉。我不是威胁你，是好意提醒你。”

    面对李婠南的“好意提醒”四皇子还是不那么甘心。

    “姑祖，我要见他一面。”

    李婠南不解：“见他做什么？”

    “他身上流着李氏皇族的血，他的后嗣不应该见他吗？”

    “你瞧瞧你，嘴上叫着我姑祖，却说是他的后嗣要见他，叫我如何自处啊？”

    四皇子知道李婠南是故意这么说，还是认真回道：“姑祖还是姑祖，永远不会变，但即使不能公开承认他的身份，和他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也不会改变。”

    “完全没必要再见了，他该恶心你们还来不及呢！”李婠南直白的道出伤人的事实。

    可李婠南走后，小皇帝还是设计见到了他。

    李婠南不希望她的死讯秘而不发，她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新帝登基前一刻就病逝，三朝皇女就可以了，不必再开启另一个盛名。

    于是新帝便有了机会。他知道司寇星野会来，他也知道砍砍在等，故而是故意让节令侯把李婠南府上全面监管起来，让司寇星野没办法去见砍砍。

    小安乐王是他学着当年“太子”带他那样带大的，自然是无比亲近和了解。虽然不知道李婠南身边这个新府臣宋含辞具体到底还有什么身份，但有些势力是不争的事实，莫名其妙变成了席夫人的兄长，变成了小安乐王的舅舅事情，他私下也是知情的。

    宋含辞不久前去投靠了司寇星野，这事儿不算秘密，毕竟司寇星野灭北汴的时候实在不算低调，宋含辞搭在一起，想低调都不行。

    按理说宋含辞名义上还是李婠南府臣，李婠南应该给个说法的，但当时那种情况之下，谁还顾得上这个。

    司寇星野他们回来进不去李婠南府上，肯定会去见商露，商露那里自然行不通，便会找到安乐王府。

    一切合理又自然。他不怕李婠南和司寇星野对他做什么，他只是想多给他们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