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

    聂疾在去往都朝的路上一直在想李婠南的话。

    李婠南说,要他去见司寇星野,留在司寇星野身边,要他代替她,陪司寇星野、帮司寇星野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她从都朝回来为苏客然下葬之后,就一直在等,等司寇星野的选择。

    那日司寇星野初闻有位聂姓公子求见的时候,心中涌现不少猜想,但最后占据脑海的是,聂疾此时寻他来,是不是从李婠南那里反水了,若真是这样,那他欠聂疾的人情可能会成为换他得一副好棺木了。

    聂疾被引入营帐,见他之颜,刚对上目光,便立即切换到关怀神情,关切问道:“身体恢复如何?可还有不适?可曾落疾?”

    司寇星野被聂疾一连三问的关心搞得不知所措,他倒是不记得自己何时和聂疾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聂疾问罢,不等他答就收回了那副万般关切的神情语气,直接不请自坐,为自己倒了杯茶饮下润喉。

    司寇星野摆手示意带他进来的士兵退下,自己到他的对侧落座。

    聂疾放下茶杯,解释道:“并非我之关切,此刻全然代表那位。”

    “殿下?”司寇星野知道他是指李婠南,但有些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你告诉他,我没有想杀他,一切不过计策。当时不以过心,如今悔之无用,伤害为真为实,是我错了。”聂疾压低了声线,尽量还原着李婠南当时的语气。

    司寇星野还是有些懵,这是李婠南原话?

    他虽然未曾问出心中疑惑,但聂疾却从他的神情里看出来了,答道:“正是她的原话。”

    “我当时将你留的诀别书给她时,她说叫你误会着也好,起码能够减轻一些你的愧疚与亏欠,稍微减少一些压在你身上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点、只有片刻叫你活的轻松也好过没有。但她反悔了,她说这世间真相都给你,但为此你失去了这世间所有,她也要把真相给你,但是为了重新叫你拥有世间万物。”

    司寇星野心头翻涌,想回话却又吞咽回去。误会是真,但怪罪从来是假。

    当日星竹送药来的时候,他和李青漪话都没说完,自然是清醒并非昏沉。司寇星野就是有这个自信,这世间除了他师父黄无常,没人能够在他清醒的时候给他下药成功。

    但星竹为什么可以?不是星竹可以,是李婠南可以。

    他落笔留下那封诀别书也并非他的本意,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怕万一李婠南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自责在心上,故而以此告知不必如此。

    “这天下待他万般不公,所以我才要在此刻叫他知道,他被坚定爱着。若他为了都朝扩张领土而攻李朝,是强而合小天下趋势;若他为了报己仇怨而攻李朝,是孝道所在人之常理;若他心性易改想登临高位万人之上,那便是……天命所归!”

    战乱突生,最倒霉的永远是无辜百姓。可李婠南知道,形势所迫使他不得做光明磊落的君子,但他生在骨血里的赤诚从未被任何局面更改过,他会竭尽所能的护住那些被卷进来的可伶弱小。

    可立场横阻,伤亡在所难免,所以李婠南给他找好了每一种可能的理由,告诉他,他怎样做都是对的。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司寇星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想的很清楚,他要做的是磨砺司寇星驰,使他能够成为一个好的储君,好的帝王;他要继承生母的遗志,为都朝大义而去谋划所有,为此他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他要为生母报仇。

    最重要的一点,叫岫岫从局中出,叫她……安然长乐。

    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别人或是自己来结束他的一生,他都会觉得有所失望,只有李婠南带给她结束,他才会真的圆满。

    他伤未痊愈便带领大军出征,便是想尽早结束李婠南的人生悲剧,这也是都朝等了多年的结果,可到箭在弦上时,他却有些畏手畏脚。

    李朝繁荣,这里面有多少李婠南的心血,也赤裸裸的叫李婠南看见,这是她为棋子多年时,为自己铸造的一柄长剑,是要正刺她的心口的。

    李婠南已然知晓身世,她会怎么想呢?终究是自己导致了她这一生的阴霾。

    他知道李婠南怪他是应该的,他早就替李婠南在怪自己了,可心下还是会有一处角落在隐隐期盼,在说,岫岫,别怪我,好不好?

    可听到李婠南真的不怪他,心疼他的过往所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鲜活的活在这个世上。

    爱能疗愈满目疮痍。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他仿佛听见李婠南用着温柔的语气,在他耳边说道。

    想……叫我的殿下,成为真正的自己!

    聂疾说,李婠南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等她什么时候做完了,便不用叫聂疾替自己了,她会无所顾虑、一往无前的奔赴那个与她相生、命定之人。

    可他只等到了她病逝的消息传来。

    连商露也说她死了,说这世间再没有李婠南了。

    司寇星野本就没有恢复好,如今一时难以接受,急火攻心吐出鲜血,难以支撑跪立在地,聂疾见状赶紧蹲身扶他。

    商露这里是重点监视区,他们不能久待,聂疾只能带着司寇星野往别处去。

    将才是司寇星野带着聂疾熟门熟路的潜入陈王旧邸,现在是聂疾拖着司寇星野游刃有余的往另一个府宅去。

    聂疾推开一间卧房外门的时候,里面刚准备前去睡觉的人吓了大跳。

    “舅舅?”尚且只有八岁的小安乐王先是惊吓,看清来人之后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才看见聂疾身后还背着司寇星野,“这是星野殿下?”

    聂疾淡定往内房走去,嘴上回应:“如你所见,正是。”

    说罢,聂疾将司寇星野放到了安乐王的床上,这初夏时节,他还“贴心”的为司寇星野掖好了被子。

    怕吵到司寇星野休息,他带着安乐王到外房说话。

    “舅舅,你怎么会和星野殿下在一起?”

    “此事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你姑祖是怎么回事?”

    当时席夫人再见聂疾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她不怪聂疾,她嫁与皇帝的这些年本就像是偷来的,她不怕死,可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年幼的儿子。她被赐死之前,求李婠南让她和她的儿子再待一会儿。

    真相是什么样的不重要,活着的人才最重要。她给她的儿子编制了一个美好的谎言,向他讲述了一个人存在。

    她告诉他,从今往后,对那个人像要对她一样的信任与尊敬,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怀疑,但只有那个人绝对不会害他。

    含辞、含语,那是他的舅舅,不为人知的舅舅。

    安乐王想了想,回道:“姑祖早先就病了,一直没怎么好,父皇驾崩姑祖又伤心过度,更是不好了,然后又被三哥的叛逆之举惊吓到,便在四哥登基之日病逝了。”

    虽然如今聂疾手底下的人大多被安置在这安乐王府中,但信息网依旧存在,关于李婠南病逝的前因后果早就得知了,更何况这事儿是明着在流传的,想知道的都能知道。

    但他肯定也是不相信李婠南就这么死了,却得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消息,还想着说他这小外甥好歹最后见过李婠南,总会知道些什么呢。

    “你见到她最后一面没有?”

    小安乐王摇头,“没有,只有砍砍护卫陪着四哥见了最后一面。”

    聂疾揣摩着:“只有新帝见到了……”

    司寇星野睡了一晚,感觉精神要好些了,聂疾之前也没怎么休息,但胜在无伤病,精神头要比司寇星野好些。

    “我虽是一直都不懂你和李氏皇族的私仇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氏皇族又是怎么叫她失望了,但与我无关,我并不想好奇细究什么,可是不管其中真相如何,我早已把你们当做朋友了。我不想复仇、也不想复国,她说得对,其实我挺闲的,所以我愿意陪你们去做你们想做是事情,这便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聂疾突如其来的推心置腹并不叫司寇星野意外,其实有些话即使没有说出口,他也早就感受到了。

    细究下来,商露是他名义上的堂姐,顾无忧是他的师弟,苏客然是他的表哥,直到今日,他才有了真正的第一个朋友。

    司寇星野略带得意:“我早知道了。”

    煽情过去,司寇星野又道:“我昨日听见商露给出肯定答复时,都是身体做出的自然反应,我还是不相信她真的死了。”

    “我知道,我也不相信。”

    “如今她的遗身还在府上,说是她死后李青沅一直守在棺木旁不肯离开,砍砍也一直护在左右,皇帝派了节令侯亲自带人守卫在她府上,如此,真可谓是固若金汤,不过我们还是得去一趟。”

    “我倒是建议咱们换个地方。”

    司寇星野:?

    “皇宫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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