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

    老妪连忙上前关心道:“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婆婆,方才后院来了一群人,可是转眼又不见了,接着有位青衣女子进到屋里,放下个人,说是这里是个贼窝,专门做一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她已经报了案,也将那贼人的领土给拿下了,然后让我来前院寻你。”

    说完,又向着后面的衙役们福了福身,说道:“几位官爷,小女子路经此地无处歇脚,幸而得婆婆收留,却不想遇见如此可怕之事,后院柴房旁的屋子里有位病人,再不叫郎中,怕是要不行了。”

    陈广本是十分烦躁,但看着眼前的女子撑着伞望向他的时候,心中的烦闷瞬间便被抚平,和声说道;“我马上让人去叫郎中,不过姑娘虽与此事无关,但还需要去一趟衙门,我送姑娘去吧。”

    言雪君道了声谢,便和老妪一起跟着陈广离开。

    两个人,一个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一个年过半百,一问三不知,府衙的人未为难二人,只是问了些寻常的问题,便放二人离开。

    老妪满面愁容,这世道不太平,边关连年打仗,自己的孩子全被拉去参军了,独留自己和一个瘸了条腿的老伴,自己又生的凶狠,一般的活计人家不愿用她,好不容易找了个看门的活,这下全没了。

    心里虽然思绪万般,但还是开口道;“姑娘,那宅子算是不能去了,我家就在西街,虽不大,只能委屈姑娘在那住一晚了。”

    言雪君看着眼前的老妪,虽一副凶狠样,但却是个心肠好的。

    “好,那便叨扰婆婆了。”

    翌日,虹销雨霁,万里无云。

    言雪君临行前递给老妪一封手信,说道:“云山离此地不远,婆婆若是不嫌弃,可拿上手信去云山,哪里自会给婆婆份生计。”

    老妪闻言惊喜万分,千恩万谢地想要留吃顿饭,言雪君借口推辞,趁着雨停,准备出城。

    出城的路上不似昨日空旷,现下人群三三五五地聚成一堆,讨论着东街的废宅。

    “我听说那宅子里拖出四五句尸体,真是可怕!”

    “听那几个活下来的贼人交代,是位一身青衣、脸带面具的女侠出手,缴了这个贼窝,真是令人倾佩!”

    “倾佩个毛呀,我儿昨日当差,都和我说了,就是些江湖恩怨,这次府衙出手不过是因为他们错抓了个寻常人!”

    “那些江湖人士就是有病,放着安慰日子不过,天天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实在是令人厌恶!”

    边上的人也都被带跑,不再讨论废宅一事,转过头开始吐槽其江湖人。

    言雪君淡然地穿过人群,这些对话,她早已见怪不怪,现不知边关大乱,就连江湖也纷扰不断,近些年,更是有不少寻常百姓被卷入纷争因此丧命。

    出了城,四下荒僻,言雪君一改之前的柔弱摸样,跃上树间,踏着树叶奔向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庄。

    幸好刘家庄的路和记忆里并无二样,言雪君到了刘家村后很快便找到了冯家药铺。

    药铺不大,前院对外卖药治病,后院制药住人。

    言雪君进去看了看,今日的几个药童她都不熟,便绕到后门,正巧碰到冯羽采药回来,正在往后院运药材。

    记忆中小小的少年已经长大,劲瘦挺拔,手上挑挑拣拣的分着药材,脸上一派认真。

    言雪君看着少年的模样,忽然想起清云。

    清云和冯羽一般大,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现在也应该一副少女模样了,不知是像师娘还是像师傅。

    冯羽在山上待了三天,刚刚回来,正在收拾药材,虽然很是疲乏,但还是敏锐的感觉有人靠近。

    冯羽猛地扭头看向来人,在看清人脸后,冯羽脸上的警惕瞬间转化为欣喜。

    “雪君姐姐,你来啦”

    少年激动的跑向言雪君,双手紧紧捏着言雪君的衣袖。

    言雪君泼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抬手摸了摸冯羽的头顶,温和的说到“好久不见小羽,已经比我高了”

    冯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一片绯红。

    “你师傅在吗?我找他配些药”言雪君说到。

    “在,在,师傅这几天一直在家,快进来吧雪君姐姐。”冯羽热情地拉着言雪君往院子里走。

    “师傅!师傅!雪君姐姐来了!你快出来!”冯羽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后院。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叫什么叫!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不像话!”

    老人嘴上说的严厉,但看向冯羽的眼神却一片慈爱,眼神扫过言雪君时,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进来吧,药已经配好了,不过还需要先给你扎上几针,疏通下脉络,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吧”

    老人说完,指了指南边一间小屋,再次开口道“这间屋子空置了许久,还没来得及打扫你自己收拾收拾,凑合凑合住吧”

    言雪君看着老人本是白发苍苍的年纪,还要为自己操劳,心中不忍与惭愧交织,最后只汇成了一句道谢。

    冯叔领着言雪君走到内室,拉上屏风,等言雪君做好准备后,才拿着布包进去。

    少女肤色雪白,皮肤柔嫩,但本该光滑洁白的背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中一条有一个手掌那么长,弯弯延延的爬在少女的肩胛处。

    冯叔长叹一声,缓缓走到床边,摆开布包,拿起一旁干净的棉布,蘸着白酒给细针消毒。

    言雪君趴在床上,听着冯叔在身后忙忙碌碌,似常相识的场景,一下把言雪君带回了过去。

    那时候冯叔的背还没有驼,冯羽还是个小孩,言雪君身边总是跟着个跟屁虫。言雪君身有寒疾病,每月都要来这里,那两个小孩儿知道言雪君怕疼,便一人一句的和言雪君搭话来转移言雪君的注意力。

    细针刺入皮肤的痛楚将言雪君从记忆里拉了出来,是的,冯羽已经长大,而青云却永远也长不大了。

    冯叔医术高超,但细针入体,还是疼。

    言雪君真的很怕疼。

    冯叔也了解言雪君,快速地把剩余的扎完后,淡淡的开口“你当年受伤后未及时医治,又强行修习禁术,身体已有的损伤已是无法复原,但这几年你日日服药,身体调养的不错,如诺安安心心待在云山上,加上我每月为你施针,活到白发倒也不是问题,何必非要去寻条难走的路呢?”

    “可云山那一日的惨景,日日入梦,我怎能放下?”

    冯叔想劝,却也知道是无用功,言雪君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认定的事情就没有反悔过。

    “你既然非要去,我也不拦你,但你可要清楚,那禁术佛手春,虽使你有着无上的内力,但却是以命燃灯之举,每用一次内力,都是在拿你的寿数做抵押,你可要心里清楚!”

    “冯叔您放心,我知轻重,就算没有修习那佛手春,我们云山的剑术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好,你清楚就行,这次离开,你准备去哪儿?”冯叔担忧地问道。

    “师傅生前托我两件事,先去趟大明佛寺,再去明州的剑冢山。”

    “之后呢?完成你师傅的嘱托之后呢?”

    “我前段时间找到些线索,在明州天埕山庄。”

    冯叔叹了口气:“要去便去吧,不过你必须带上冯羽。他随我学医多年,针灸之术很是不错,你二人一起,我也放心些。”

    言雪君扭头看着冯叔,拒绝道:“冯羽还小,和我一起太危险了。”

    “要想压制住那禁术的反噬,只有我家传的针灸秘法,你若不让冯羽去,便是想我这把老骨头和你一起吗?”

    冯叔看着言雪君,又说道;“不只是为你,我也要回朝都了,而且我这一身医术,冯羽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但这刘家村实在是安逸,一年到头来,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羽空有一肚子的理论,却没有真正处理过疑难杂症,这医术水平也是无法精进,你就当为他好,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言雪君不再推辞,应下。

    又待了两天,言雪君和冯羽寻了一个夜晚,月明星稀无风五月,揣着冯叔塞过来的一包药丸,一人一马,消失在夜色中。

    冯叔送走他们,独自走在路边,夜路很是清静,但却没有此时的药铺安静。

    冯叔想到家里无人做饭,便到路边吃了碗混沌,有点咸,比不上冯羽包的好吃。

    付过钱,冯叔慢悠悠的走回家,却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来者一身黑衣,站在院子中间,拿着一个泥人娃娃把玩着。

    冯叔凑近,趁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那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剑眉星目,本是锐利的长相,却被温润的嗓音给中和掉不少,冯叔不得不承认,走南闯北多年,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但是现在,这张脸带给冯叔的只有愤怒和紧张。

    “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冯叔上前抢过男人手中的泥人,恶狠狠地说。

    “冯叔,你年纪大了,不要动气,对身体不好”男人并未因为冯叔的态度而生气,反而关心起冯叔来。

    “我听闻刘伍死了,想着雪君一定下山了,所以来这里试试运气,看来我的运气不太好。”男人惋惜道。

    “你怎么知道言雪君下山的,云山上还有你们的人?”虽是问句,但冯叔却十分肯定。

    “我也是云山的人,冯叔”男人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呸!林逸云你不要来这里恶心我,你一个叛徒,算哪门子云山人!快离开吧,不要让我把话说的更难听!”冯叔扭过头,不想再看眼前人的脸。

    “冯叔,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一直当云山是我家,也把您当做长辈,此次前来,也不过是不想看言雪君送死”林逸云绕过冯叔走到门口后,又扭头看着桌上的泥娃娃说道:“你知道,我只是太在乎她了。”

    说罢,林逸便头也不回离开。

    冯叔听着林逸云的虚情假意,想追上去骂他一顿,但追到门口,早已找不到林逸云的身影,冯叔心里堵的难受,狠狠将木门关上,坐到石凳上喘着粗气。

    当年云山惨案发生时,冯一柏恰好在云山替一位小弟子疗伤,看完诊后,本要早些下山,但正巧赶上云山掌门家的独女及笄,加上冯一柏与云山掌门关系亲厚,便被邀参加掌门的家宴。

    哪知宴上的几位客人,联合山上一些弟子,在茶水中下药,趁着云山众弟子毫无还手之力时,竟将掌门一家灭口。

    那日本是烈日当空却突下暴雨,乌黑的墨云瞬息间笼盖在云山之上。天水无情,顷刻间便将满地血水和歹徒的痕迹冲刷地一干二净。

    冯一柏也是见过风风浪浪的,但这件事发生的过于突然,在场的人皆未反应过来,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无力回天。

    之后众人拼命也想为掌门一家报仇,但却被掌门门下的大弟子,云山的大师兄林逸云给拦了下来。

    之后,杀人者扬长而去,林逸也不知所踪。

    冯一柏现在还记得当时还是小小一个的言雪君抱着尸体痛哭的场景。

    一向理智温婉的言雪君,死死地抱着已经冰冷的尸体,怎么也不肯放手,冯一柏一个大人,一时间竟无法将言雪君与尸体分开。

    之后,本以为会消极一段时间的言雪君,却表现的出乎众人意料,无论是山上的大小事情,还是自己的身上的毒素,言雪君一件一件的去解决着。

    更是不顾自己阻挠,执意修练禁术,那禁术确实能提高修为,但是却反噬的厉害,可以说是以燃烧自己的性命来获得一时的强大,但那时的言雪君,无人拦地住。

    冯一柏说不心疼是假的,可逝者已逝,心里的悲痛化不开,冯一柏也不知如何去安慰言雪君。

    天上月亮被一片乌云给遮住了,几滴雨滴落在了冯一柏脸上。

    冰冷的触感将冯一柏从回忆里惊醒,物是人非,当时那么要好的几人,却是生死相隔,形同陌路,只希望两人不要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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