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嘉峪才起,起来问潇潇木黎什么时候走的,潇潇回她一句:“这我哪知道。”
小丫头不管不行。嘉峪正在喝粥,闻言从喝粥的动作里空出来一眼赏她。
潇潇被看的七荤八素,心道,小姐平时挺和善的,没想到冷起脸来这么有威严。她立马讨好笑笑:“小姐,莫大夫的药一天三顿不能落,早上这顿我可是卯时正刻就起来给您座炉子上了。”
潇潇是贴身丫鬟,煎药这种事轮不到她积极,嘉峪笑笑:“药座上后呢?”
“呃……回去睡了。”
嘉峪面无表情,潇潇立马找补,打发了一个丫鬟让她去问问门房,木姑娘几时出的门。
嘉峪这才放过她,潇潇拿着公筷跟前跟后布菜,“小姐,您今日还出门吗?能不能带上我啊?”
嘉峪:“哦……今日不去了。”
潇潇默了下,又问:“那小姐今日还下厨吗?”
下厨倒是可以下,但嘉峪就是不想下,“不下。”
潇潇在心里默默流泪。
潇潇打发出去问门房的丫鬟也回来了,说是卯时正刻木姑娘出门。
嘉峪惯是怜香惜玉:“走这么早,灶房都来不及生火。告诉厨房的人,下次木姑娘再早起,务必留她吃个小食再走。”
潇潇:“是。”
吃完饭嘉峪去书房给罗政昌请安,父女俩待在书房各自忙碌。
一上午时间过去,嘉峪想回院里等封泽,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嘉峪的着急跃然脸上,罗政昌看了不为所动,反而神清气闲道:“他来了,伯山会向我通报,到时再回去不迟。”
嘉峪怔了怔,多余问道:“他每次来,您都知道?”
而且居然连何时来的都能通报?!难怪之前她留封泽在家里住一晚,他都拒绝,难不成是知道自己的行程在阿耶的监管之下?
罗政昌:“是啊。能妥善处理惊寥阁封家的事,还能匀出时间来看你,接连睡眠不足也情绪稳定,是个好孩子。”
“阿耶”嘉峪正了正神色,“您别管我和封泽的事了,我们还处理好的。”
罗政昌微微叹气:“封家何时会来提亲?”
嘉峪:“这我不知道,不过提亲前,封老爷肯定会先来拜会你的。”
罗政昌点头感叹:“好啊,不如今天让封泽也陪我吃顿饭吧。”
嘉峪答应下来:“好。”
罗政昌和罗嘉峪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小辈朋友私下里怎么随意都好,但与长辈相见还是要多少重些个衣容仪表。嘉峪本来担心封泽连日忙碌会来不及管这些,但没想到今日相见,封泽出其不意的衣饰整洁,容光焕发。
刘伯山进来通传后隔了半盏茶功夫,封泽才到。罗政昌和罗嘉峪坐在厅堂桌旁等着,封泽进门后穿过屏风在两人面前站正,然后规矩齐全地给罗政昌行了礼。
罗政昌挑剔的看了一眼也找不出毛病后,就笑着让他坐下了。
封泽一撩后摆坐下,这动作稍稍大些,嘉峪闻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脂水味。说不清是胭脂水粉的哪一个,就是感觉有个浓妆艳抹的影子在他身上。
封泽和罗政昌一来一往谁也没注意嘉峪,嘉峪也没多想,木黎很少装扮自己,御倾堂也没别的女人,那这味道应该就是在路上不小心蹭到的。
饭后嘉峪先回自己的院子,封泽在书房留了片刻,出来后也径直来嘉峪这里。
封泽坐嘉峪旁边,斟酌说道:“你能问出来我身上的味道吗?”
嘉峪点点头不以为意道:“嗯,有股脂粉味。”
封泽:“怎么不问问是从哪来的?”
嘉峪乖乖问道:“从哪来的?”
“今天上午在御倾堂,有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来向我……投怀送抱。”
其实说是投怀送抱都算是轻的,毕竟哪家正经姑娘大白天对着一个男人脱衣服的。
嘉峪反应了一下,“在御倾堂里?”
“是,在雅间。”
“是你舅舅干的吧?”
封泽当然查了:“是。”
嘉峪奇了:“你舅舅再不了解你,李景总了解你吧,怎么会出这一招?”
封泽:“因为那位姑娘与你有几分相似。”
嘉峪:“……”
跟她有几分相似的人,对着封泽做这种事……那场面想想都觉得不忍直视。
“李景也是个有城府的人,怎么会……”嘉峪想了想,“那姑娘不会随身带了□□吧?”
封泽无奈点头:“是。”
其实那姑娘的长相和嘉峪差的远,五官平淡,那么浓的妆在脸上看着还是一般,唯独身形气质和嘉峪非常相似。当时他正低头理事,余光看见一角飘逸的青衣,来人带着面纱,有一刻和嘉峪当真是像极了。不过他再稍稍一打量就知不是。
两人身上都有香气,但嘉峪身上是淡淡冷冽清香,此人是一股花香;两人身形相仿,但嘉峪是挺拔笔直,站立如松,此人是纤细如骨,弱柳扶风。
还有,她伸手递东西说是有事请他去雅间一叙时,封泽看见她的手细腻无痕,没有像嘉峪一样常年习武算账的痕迹。这种手好看是好看,但没有力量,雅间内,她自以为两人都已经喝下□□,意欲不轨,还没来得及脱完那层层叠叠的飘逸衣裙,就被制服,那挣扎的力气连只鸡大都没有。
这种手段常见是常见,下流是下流,但是好用。一夜情后,只要那女子怀孕,别管怀的是谁的孩子,都是他的孩子。
嘉峪问:“你们怎么处置那位姑娘的?”
“我让木堂主去审问过她,她是青楼的人,被人买下,替人办事。”
嘉峪看看他这一身,问:“所以事后你还换了身衣服?”难怪今日穿的这么齐整,歪打正着了。
封泽:“是,不过没地方沐浴,洗不掉这味道。”
这味道只是普通胭脂水粉的味道,拿别的味道一盖就好,怎么会去不掉,嘉峪起身去关门,“你等等。”
她把房间里的百濯香拿来熏上。香气甚异,嘉峪离的近还觉得有些呛人。
封泽把窗户打开,让嘉峪远离熏炉。
他问,“这是百濯香吗?”
嘉峪回道:“是啊。”
“此香香气沾衣,历年弥盛,百浣不歇,所以才名百濯香,果然名不虚传。三国孙亮爱香,使其爱姬四人合四气香,屏风掩之,而外望之,如无隔,唯香气不通于外。他的所居室名为思香媚寝。”
嘉峪:“那时百濯香还是异国进贡,现在在西域已经广泛流通了。”
百濯香弥漫整个房间,香味浓烈,美人美景,眼前或许也可称为思香媚寝。
封泽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正堂,是内宅是闺房,他们两个独处一室,白日关门,多少有些不得体,但不关门,里面做什么外面都能知道,这更不好。
嘉峪突然想起来问:“你是怎么看出来那女子来者不善的?”
“她本人长相跟你并不像,至多是身形相似,衣着打扮明显是在模仿你。而且看细节她像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但看相貌又像是个操劳的。”
嘉峪:“这是为什么?”
“刚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知道她是妓院的人就解释的通了。”
嘉峪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妓院的人就明白了?”
封泽道:“妓院女子以色侍人,不必做粗重活计,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看着金尊玉贵。”
“那为何面容像操劳人呢?她们不是应该更注重保养的吗?”
封泽慢慢道:“因为妓院女子卖身侍人,积年累月如此,身体多会亏空。年纪越长,面容越衰。再好的外药也没用。”
嘉峪“哦”了一声,觉得有些尴尬,但又觉得尴尬的很不应该,毕竟都是谈婚论嫁的人了。
不过,说到谈婚论嫁,她想起来了:“我阿耶问过我几次你什么时候来提亲,他问过你吗?”
封泽点头,问过,而且是刚刚。
嘉峪:“阿耶说希望晚些时候再提,不如我们等等?”
封泽迤迤然问:“等到什么时候?”
“……要不就明年?”
各退半步,封泽提议:“明年春?”
嘉峪同意:“好。”
潇潇恰好在此时敲门。
潇潇虽然活泼,但很懂规矩,不是必要的事不会来打扰。嘉峪问:“怎么了?”
潇潇:“小姐,赵大人来了。”
赵听寒?封泽坐直,嘉峪回道:“把赵大人带去正堂。”
潇潇应下后就走了。
嘉峪笑着摇摇头:“阿耶居然会允许赵大人登门,真是难得。”
封泽替嘉峪理理妆容:“一起迎客吧。”
正堂内赵听寒孤坐,看神情似乎有些等烦了。
两人向他行礼,赵听寒既不起身也不回礼,只动动嘴道:“这个时辰来打扰二位,是我冒昧了。”
嘉峪默默道,你确实很打扰。
封泽问:“赵大人可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惊寥阁为我做些事情。 ”
赵听寒说到这里,看了眼嘉峪。罗嘉峪闻弦知雅意,一个万福转身出门,还体贴的遣散了周围的丫鬟小厮。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赵听寒不愿意让她参与进去,甚至上次与惊寥阁共谋也是避着她,准确的说是避着所有人。或许这是他一贯做法,小心谨慎为保万无一失。
大概一炷香时间,两人聊完了,赵听寒从正堂出来,经过嘉峪身边,向她行礼,嘉峪回礼,赵听寒深深看她一眼,告辞离去。
封泽也恰时走到她身后,“我去御倾堂了。”
“我送你。”
两人慢慢踱步到偏门——走偏门纯粹是因为偏门的位置更靠近御倾堂,仅此而已。
嘉峪问:“赵大人所托何事?竟要这么紧急来这里寻你?”
“度支郎中赵典今日上奏,自请回乡守孝三年。”
嘉峪:“度支郎中倒是挺会避难,三年丁忧届满,他也很难再坐回度支郎中的位置。赵大人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了。”
“是,可赵典此人是凭借荫封入官,为官几年也可圈可点,户部侍郎很看好他,这样一来,三年后重回官身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赵大人才急忙前来,想让我安排人去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事不大,至少需要惊寥阁出力的地方不多,嘉峪放心下来,然后又问:“为什么赵大人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些?”
“我也不知道,虽然每次都避开你,但他也没说不让告诉你。”
封泽想了个理由:“可能他以为惊寥阁的事你并不参与吧。”
行至偏门,门房小厮见到嘉峪都低头行礼,封泽见周围无人敢直视,便轻轻抬起她下巴,飞快撷取了一下她唇上柔软才出门离开。